070 劉婷案

肖瑜將車猛地往主城區的方向開了出去，夜幕已深，華燈初上，又因為落了雨而變得朦朦朧朧，猶如鏡花水月，很不真切。

一路上，肖瑜都在看後視鏡，神經綳得很緊。

「有車跟着我們？」宋一問，「浩子追上來了？」

「應該是，」肖瑜咬着牙，「我之前好像見過他那輛車，但我不確定，雨太大了。」

雨確實太大了，打在車身上跟冰雹一樣，幾乎擋住了所有視線，這種強烈的密閉感讓人窒息。

不知道浩子之前在宋一身上注射了什麼，這會兒她根本沒什麼力氣，也完全看不清跟在後頭的是哪輛車，更別提看清車裏的人是誰。

「前面有條岔路，我拐過去。」

肖瑜數着紅綠燈，不顧身後的車將喇叭都按破了，甚至不惜冒着雨出來破口大罵，硬著等著紅燈亮起的前一秒將車強行從左車道拐了出去。

身後的車全部都留在了雨幕里。

肖瑜明顯鬆了一口氣，「暫時安全了。」

「嗯。」

隨即肖瑜又皺起眉，「這條路我不太熟，我先往前開開，然後看看有沒有什麼落腳的地方，等著警察過來吧！」

「好！」宋一說。

這條路是條單行道，越來越偏僻，前方是一片樹林。

「不能再開下去了，雨太大了，可能會迷失方向，」肖瑜看着宋一神情，緊張地問道：你怎麼了？」

「悶……太悶了。」宋一幾乎要喘不過氣。

「雨太大了，開窗的話雨水全部都灌進來，」肖瑜有些手足無措，「那我我…我去前邊兒看看，有沒有什麼人住在這裏，看能不能讓我們休息一下。」

宋一緩緩點了點頭。

肖瑜下車前將身上的外套披在了宋一身上，然後冒雨下了車，幾乎一下車全身就都濕透了。

他跛着腳艱難地在雨中行走着，不一會兒就看不清人影了。

宋一的意識迷迷糊糊的，不知道過了多久，感覺很久但也可能才不過幾分鐘，她感覺到有人在靠近車。

她猛地警覺起來，緊緊盯着雨幕，等看清是肖瑜后才放鬆了下來。

「是我。」肖瑜說，「那邊有個小木屋，裏面沒有人，可能是守林人用來休息的地方，我扶你過去休息一下。」

他將外套罩在宋一頭上，扶著宋一往小木屋走去。

儘管肖瑜十分小心，宋一身上還是被淋濕了不少，白t恤緊緊裹着宋一的身軀，勾勒出姣好的曲線。

肖瑜猛地移開了視線，「我去給你燒點熱水。」

他不知道從哪裏找來了一些木頭和一床毛毯，將毛毯披在了宋一身上，燒起了火堆，又找來了一個鍋，架在上面，屋子裏倒是很快暖和起來。

肖瑜將杯子反覆擦洗了好幾遍，這才遞給宋一，「小心燙。」

「謝謝。」宋一說。

肖瑜笑了笑。

屋子裏除了柴火偶爾的爆裂聲，就是屋外的雨聲，剛剛劫後餘生的兩人竟感覺有一種別樣的溫情。

「感覺好點了嗎？」肖瑜問。

「嗯，」宋一點點頭，「好多了。」

「那就好，雨太大了，浩子找到我們不容易，警方那邊肯定也是這樣，但是警方有我手機的定位，應該會比浩子快，你別太擔心，還有我呢！」

她雙手握著水杯，身上披着毛毯，襯得蒼白的臉不過巴掌大小，髮絲緊緊貼在臉頰兩側，那雙漆黑清亮的眼神望着他，整個人看起來清媚又有三分憐，肖瑜心猛地悸動了一下。

「嗯。」宋一握著水杯又喝了一口。

「你是怎麼找到我的？」宋一看着他問。

肖瑜不自然地移開了目光，往火堆里添了一把柴，「我和浩子也算是很多年的…朋友了，他今天沒有去醫院，他的同事說看見他帶了一個女人回了休息樓，還特地打電話過來跟我八卦，我看到警方發佈的懸賞……其實我也拿不準浩子帶回去的是不是你，但…直覺吧，我不放心，決定還是過來看看，還好，還好我過來了。」

肖瑜緩緩吐出一口氣，為自己救下宋一而感到慶幸。

宋一抿了抿嘴角，長睫微垂著，看起來猶在驚懼。

肖瑜輕聲安慰道：「別怕，警方馬上就會過來的。」

「是嗎？」宋一的聲音比剛才很輕，那雙看起來驚懼的雙眼染了杯子裏冒出的熱氣，朦朦朧朧的，有些冷意。

「嗯？」肖瑜沒有聽清。

「警方真的會來嗎？」宋一問。

肖瑜添彩的手頓了一下，轉過頭看着宋一，疑惑道：「為什麼會這麼問？」

「這裏不是你特意帶我來的嗎？」宋一也看着他，「你怎麼會讓警察過來呢？」

木屋裏頓時一片死寂，彷彿屋外的雨聲也變得空遠，有什麼東西扯在宋一和肖瑜中間，越綳越緊，越綳越緊，隨着木柴猛地爆出的火星，消失殆盡。

肖瑜突然笑了，「不愧是天才偵探沈帝親自教出來的徒弟，果然騙不過你。」

*

市局。

所有人都忙着腳不沾地，即使大雨，所有警力在謝初的命令下依舊在全城全力搜查。

小刀一路疾跑將最新接到的消息報給在技偵科的謝初，「片區接到市民報警，精神病院后的一所小區里發現了浩子的屍體。」

鶴城所有警力都在全力偵查宋一被綁架一案，所有人都提着一顆心，這個時候接到報警，在醫院附近偵查的警察第一時間出警，經過法醫確認，死者死於刀傷，大動脈一擊斃命。

小刀將法醫初步檢驗報告遞給謝初，「奇怪的是那人殺害浩子之後居然在他的大動脈插了一根吸管，出警的弟兄們順着那根吸管進到浴室，血都流滿了整個浴缸了。

可以確定的是宋一先前確實是被浩子綁架的，在其中的一個卧室里發現了一個改裝后的手術台，上面有宋一的指紋。

浩子的屍體上也有宋一的指紋，宋一與浩子動過手，屍體上的那些傷應該就是宋一打的，但是殺害浩子的兇器沒有找到，暫時不確定是不是宋一自衛殺人後逃了。」

「對了，」小刀說，「現場還發現了一個錄音機，裏面錄的是打鬥的聲音，時間是在浩子之前就錄好的。」

警方還沒有找到宋一的蹤跡，小刀用的是自衛殺人這四個字，他不確定當時到底發生了什麼，也不明白宋一為什麼既然已經逃出去了卻沒有聯繫警方。

他詢問過所有片區，沒有人接到過報案。

他擔心，這可能不是一場普通的綁架案。

現在回過頭來想想，宋一何等聰明，她怎麼會被綁架？又怎麼會讓人悄無聲息地帶走她？

很大地可能是，宋一是故意被綁架的。

這一點，謝初也清楚。

但他擔心地更多一點，如果反過來是宋一犯案，她不可能鬧出如此大的動靜，還故意下這麼多破綻百出的漏洞。

他翻看着證據，目光突然一凝，「這是什麼？」

「鞋套吧應該！」小刀眯着眼睛說，「一般為了方便客人不用換鞋，都會在家裏準備鞋套，這不奇怪吧？」

「這當然不奇怪，」謝初迅速地說道：「但是能夠讓一個兇手帶人去的地方，必然是他的老巢，卧室里的手術台就可以證明這一點，他一定打算在這裏或者曾經在這裏完成過解剖。」

「這樣的地方，他是不可能準備鞋套讓人去做客的。」謝初做了結論。

小刀猛地反應過來，忍不住打了一個寒噤「我靠，這……黑吃黑嗎？」

「不一定，但可以現場還有一個人。」謝初立即走到人物導圖前，將證據貼了上去，「是他安排了這場綁架，利用浩子后反殺了他，錄音是早就準備好的，為了放給宋一聽，他一定比宋一以為地更早出現在現場，因為他穿着鞋套，不會發出聲音，只要蒙住宋一的眼睛，他就可以做到神不知鬼不覺。」

「為什麼？」小刀沒明白，「為什麼要這麼麻煩？如果他們的目標本身就是宋一的話，他們已經得手了，為什麼還要這麼麻煩？」

「因為他要取得宋一的信任，他必須要取得宋一的信任，因為他的目標從來都不止宋一一個人，」謝初在圖上迅速畫了一筆，「浩子，宋一都是。」

說完又皺眉道：「不對。」

「哪裏不對？」小刀連忙問。

「如果只是為了殺了浩子再嫁禍到宋一身上，他完全沒有必要帶宋一離開，他現在的所作所為都不符合我對他的犯罪側寫，他是有目的性的，他是要帶宋一去一個地方，宋一不是偶然成為他的目標，而是宋一一直就是他的目標。」

謝初閉上眼，腦海中將時間溯流，回到最開始：

在開學第一天，所有人都互不相識，在以內網的帖子為前提下，所有人無論便衣還是新教師都帶着戒備和疏離，但有一個人，主動坐在了宋一的身邊。

然後，他毫不掩飾地露出了對宋一的欣賞，並且對宋一展開了追求。

不，也許更早，那封置頂內網的帖子很有可能也是出自他的授意，他一定與十年前一案相關。

他籌謀至今，為的就是今天這一刻。

是他——肖瑜！

所有的一切都串聯起來，都通了，只是，謝初有一點想不通，為什麼是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