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同桌的你
娘仨在家裡鬧出的動靜有點大，驚動了一戶鄰家。
這戶鄰家，男人叫劉桂山，是個退伍軍人，女人叫陳巧燕，是地道的農家女，兩口子有個女兒叫劉瑤，比安平大一歲，原本今年該上小學一年級，卻因跟不上課，被退回了育紅班，正好和安平做了同桌。
劉桂山當過兵，在部隊上還入了黨，在村裡人中間，算是開過眼的人，自然不會死腦筋，除了種好自家那一畝三分地外，還走街串巷做些小買賣，家裡的日子過得小有光景。
此時劉桂山下地還沒回來，正在廚房裡做飯的陳巧燕，聽到鄰家大人小孩哭得幾近不似人聲，心中詫異，急忙從箅子上拿了半個饅頭，走出廚房，塞到在院子里玩耍的劉瑤手中，說道：「你先吃點兒，娘去安平家看看。」說完就往外走。
「我也去。」劉瑤趕緊拽住母親的上衣后襟，跟在後面。
安平家的廚房裡，娘仨正哭得悲悲切切時，陳巧燕到了。
陳巧燕循著哭聲，尋到廚房，只見姚鳳英正摟著倆孩子坐在灶台前的蒲團上痛哭流涕，灶膛里還火都快燃到外邊來了也不去管，驚叫了一聲，急忙緊走幾步，把柴往裡面塞了塞。
「鳳英啊，你這是咋了？」陳巧燕彎腰抱起嚇壞的安靜，幫她擦著眼淚，「看吧孩子嚇的，快別哭了，你要是有啥困難就和我說說，都是左鄰右舍的，能幫的都會幫幫你。」
姚鳳英不是沒臉皮的人，沒想到自己這次居然把鄰居都驚動了，這豈不是招人笑話，連忙收住哭聲，抬胳膊用衣袖擦拭臉上的淚水。
陳巧燕輕輕拍著安靜的後背：「靜靜乖，你看你娘不哭了，你也不哭了啊。」
安靜的哭聲慢慢小了下來，最後只剩下斷斷續續的抽噎。
安平躲在姚鳳英的懷裡，也停下了哭聲，望著母親的臉，有一聲沒一聲的輕輕叫著：「娘……娘……」仍然擔心著母親。
劉瑤從母親身後探出頭來，默默地注視著自己的同桌。
陳巧燕一邊哄著安靜，一邊等姚鳳英把情緒平復下來。
時間不長，安靜許是先前哭累了，這會兒抽噎聲越來越低，漸漸沒了聲息，竟是睡著了。
姚鳳英的情緒也穩定了，輕拍了拍安平，嘶啞著聲音道：「娘沒事了，你和瑤瑤先去院里玩兒會兒，我和瑤瑤她娘說說話。」
安平離開了母親的懷抱，沒有馬上出去，眼巴巴的望著母親，滿是擔憂。
「平平，」陳巧燕見安平這種狀況，便開口道，「你先和瑤瑤去玩兒，這裡有我陪著你娘呢，沒事。」
姚鳳英站起身來，一邊從陳巧燕懷裡接過睡熟了的安靜，一邊對安平說道：「去吧。」
劉瑤從母親後面走出來，拉著安平，仰頭望著母親說道：「娘，我和安平去咱家玩兒好不好？」
「行，去吧。」陳巧燕說道，「記得看看灶膛里的火，別讓燒到外邊。」
劉瑤和安平一邊往外走，一邊應聲道：「知道了。」
等兩個孩子走後，陳巧燕勸慰姚鳳英：「你看你多好，兒女雙全，倆孩子都懂事省心，你這會兒受點兒苦，等孩子長大后，就凈剩好日子了。」
「唉——」姚鳳英長嘆了一口氣，坐下來把安靜橫放在腿上，先往灶膛里添了根柴，這才愁緒滿懷的說道：「家家有本難念的經啊，我都不知道往後的日子該怎麼過。」說完后，見陳巧燕還站著，便指了指門邊的一個蒲團，又說道，「別光顧著勸我，先坐下再說。其實我沒事，就是發愁以後的日子，心裡堵得慌，哭了這一場，感覺順暢多了。」
「我就不坐了，家裡也正燒火做飯呢。」陳巧燕沒有坐下，「我剛燒開鍋，放上箅子，就聽見你家大人哭孩子也哭，我還以為出啥事了，就趕緊過來看看。」
「我沒事了，你灶里還燒著火，趕緊回去看著吧。」
「不著急，我先和你說說話吧，等會兒再回去也來得及。」
姚鳳英知道陳巧燕這是不放心她一個人在家，在等著她男人回來再走，便不再堅持。
這邊陳巧燕陪著姚鳳英說話，那邊安平和劉瑤在劉瑤家玩兒。
玩兒什麼呢？小孩子嘛，無非是和尿泥過家家一類。當然，劉瑤是女孩，和尿泥肯定不合適，所以倆孩子玩起了過家家。
他們玩兒的是趕大集，劉瑤賣東西，安平來買。
劉瑤先是要把自己的半個饅頭分給安平吃，可安平雖然也饞這細糧，但母親從他小就教育他不能隨便吃別人家東西，誰家糧食也不寬裕，因此他能忍得住，堅決不吃。
劉瑤分饅頭無果后，就撿了些樹葉子擺到地上，說這是花布，讓安平來買。
安平看了看后，說道：「我不要花布。」
劉瑤問：「為啥？」
安平理所當然的說道：「花布是給女孩子做衣裳的，我是男孩。」
劉瑤眨著清澈的眼睛想了想，也對哦，男孩子是不穿花布衣裳。可她不想自己的東西賣不出去，眼睛眨呀眨呀有了主意，說道：「你買吧，你要娶媳婦兒了，你買花布給你媳婦做新衣裳。」
安平沒想到劉瑤還能這麼玩兒，想想倒也說得通，那就買吧。
安平買了劉瑤的「花布」后，獃獃地站在原地不知道該怎麼辦了，愣了一會兒，才問劉瑤：「誰是我媳婦兒？」
劉瑤賣出了「花布」正高興呢，聽安平這一問也發了呆。是哦，一起玩兒的就他們兩個，各自已經有了角色，誰來給安平當媳婦呢？
這就玩兒不下去了？安平有些沮喪。
「我給你當媳婦。」劉瑤想了個辦法。
「你是賣東西的呀。」
「我東西賣完了。」
好吧，劉瑤從商販變身新娘子了，遊戲繼續。
娶媳婦兒，除了要有新郎和新娘，還需要有媒婆、吹鼓手和賓客，兩個人還是不夠。
劉瑤化身智多星，又有了辦法：「咱們拜天地。」
人少有人少的玩兒法，一切從簡，跳過所有程序，直接下轎拜天地了。
安平看了看手裡抓著的樹葉子，得，這「花布」用不上，白買了，隨手就要扔。
劉瑤趕緊攔住：「別扔，這個就當是錢，你得給我下轎錢。」
劉瑤找了個手絹，往自己頭上一蓋，就算是蒙上蓋頭了，站在原地叫安平：「過來拜天地。」這招她是見唱大戲的拜堂時新娘都帶紅蓋頭，紅色的布不好找，就用手絹代替了。
安平趕緊道：「還沒給你下轎錢呢。」
「對，我還沒下轎，你過來給我下轎錢。」
……
小孩的遊戲，沒什麼好描述的，往下就不必多說了。
只說，中午飯時，安平回家，父親安成民已經坐在飯桌前。
既然安成民已經回來，自然陳巧燕也就放心回自己家去了。
吃飯時，安成民發現自家女人的眼目紅腫，臉色也不太對，以為是安平淘氣惹得他母親不高興了，便出言訓斥了幾句。
姚鳳英一肚子委屈正沒處發，見狀劈頭蓋臉給了自家男人一頓蠻不講理式的臭罵。
安成民倒是怕老婆，莫名其妙挨了一通罵，沒敢回嘴，只訕訕而道：「吃槍葯了還是咋地？」
姚鳳英怒道：「我就是吃槍葯了，你想咋地吧？」
「吃飯，吃飯。」安成民趕緊低頭。
飯還沒吃完，瑤瑤來找安平一起去上學。
安平趕緊三兩口喝光碗里的稀粥，飛速逃離火藥味十足的現場。
劉瑤見安平先跑了，也急忙緊追，嘴裡還叫著：「等等我呀。」
出了家門口，安平放慢了腳步，等著劉瑤追上來，一塊往育紅班走去。
劉瑤雖說是學習不咋樣的退班生，但畢竟比安平多學了一年，學的東西就多些，一邊走，一邊教安平念：「樓上樓下，電燈電話。」
「什麼是樓上樓下？」
「老師說城裡的房子很高，有很多層，上面的就叫樓上，下面的叫樓下。」
「哦。」聽著劉瑤的解釋，安平眼神發亮，心生嚮往，又問道，「你玩過電話嗎？」
劉瑤轉過頭，望著安平，搖頭道：「沒有。」
安平想了想，下午兩點上課，現在不過一點，時間還夠，於是一把拉住劉瑤道：「跟我來。」說完就拐上了另一個路口。
劉瑤見不是往育紅班的路，猶豫著問道：「去哪兒啊？」
「我知道哪兒有電話，我帶你去玩兒。」
「在哪兒？」
「大隊。」
「啊？」
大隊就是指大隊部，相當於現在的村委會。
聽說電話在大隊，劉瑤有些害怕，就勸安平：「別去了，咱們趕緊去上學吧。」
「還早。」
「我不敢去。」
「沒事。」
安平拉著劉瑤一路往大隊部走去，半路遇到陳超。
陳超也是育紅班學生，既淘氣，學習又差，基本上每天都得被王老師懲罰個三五次。
在育紅班，其實安平不愛和陳超玩兒，那傢伙太淘了。可不知道是為什麼，陳超反而總喜歡往安平跟前湊。
陳超問他們：「你們去哪兒？」
安平道：「去大隊找電話玩兒。」
陳超立馬也來了興趣，道：「我也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