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1 再相信你一次

##121謒

某高檔酒店的頂樓。

結婚典禮現場。

一身雪白花嫁服的金髮雙馬尾美嬌娘走進門，簡直就像是某些靠卡面立繪討好玩家的手游，得寸進尺的推出那種「花嫁限定皮膚」一樣。

賓朋滿座，全是達官顯貴，舉手投足間都是珠光寶氣，上流社會的熱鬧就是這麼的樸實無華。

胸前帶着大紅花的齊暃在各種慶祝聲與噴花中搞得暈頭轉向，時不時有戴幾十萬江詩丹頓的中年人過來拍拍齊暃的肩膀敬酒，並用島國的家鄉話說——

「齊藤君，年紀輕輕就娶了菲大小姐，以後咱們新東城會的生意就靠您照顧啦。」

站在聚光燈下的齊暃卻有些茫然。謒

……這是我嗎？

菲大小姐？新東城會？齊藤君？

齊暃環視四顧，看到宴會廳門口站着幾名身穿白西服，帶着墨鏡，梳着一絲不苟大背頭的極道份子。

在那美艷動人的金髮大小姐走進會場時，所有人都齊齊起立，畢恭畢敬地鞠躬。

齊暃這才想起來，這位「菲大小姐」是現在天下一番街第一大勢力——近江聯盟四代目會長的獨生女。

是不折不扣的黑道大小姐。

即將娶了黑道大小姐的他，也即將成為這龐大黑暗勢力的未來接班人。謒

等等……什麼鬼啊？

一種熟悉而又陌生的感覺湧上齊暃心頭。

很奇怪。

雖然具體哪裏不對勁他說不清楚。

但他有種清晰地感覺——這世界不是真實的。

哪怕這世界這劇情有點爽，但……這不是他的人生啊！

就在這時，齊暃在嘈雜的人群中看到了一個身影。謒

那是一個矮個子的短髮女孩，裏面穿着一身黑，黑紗手套黑絲黑禮服，外面卻突兀地披着一件白大褂。

她背靠酒席某桌的座位，手裏端著的不是酒杯而是咖啡杯。她翹著二郎腿，被半透黑絲包裹的細緻小腿有節律地晃動着。

她將咖啡杯遞到嘴旁啜了一口，眼睛卻一直玩味地盯着齊暃。

只是黑色的瞳孔里，似乎在看待一個試驗品一樣，毫無感情。

齊暃瞬間驚出了一身冷汗。

他總覺得自己在哪看過那樣的目光。

再看去時，那女子的身影已經消失不見，坐在同樣座位上的是一個打扮性感，但煙塵氣息很重的美艷女人。好像是不知是哪位大佬帶來的陪酒女郎。謒

女郎注意到齊暃的視線，故意擺出扭捏的姿態，來彰顯自己的身段。

齊暃的視線移開了，在人群中左右搜索，始終沒有再找到那名白大褂女子的身影。

純白花嫁裝金髮雙馬尾的黑道大小姐走到齊暃面前，兩人即將在主持人的祝福下進行愛的宣言時。

耳旁開始浮現嗡鳴聲，就像是夢醒之前的預兆，或是從水下深處忽然浮起冒頭時的耳鳴。

「……這就是第一百次。」

腦海里響起了齊暃自己的聲音。

「話說你可真行啊菲歐娜，黑道大小姐都讓你整出來了。爽點這一塊是被你玩明白了是啵。」齊暃自己吐槽道。謒

在這個瞬間，齊暃似乎什麼都想起來了。

李雙的陰謀得逞，他被菲歐娜關進「實驗艙」的瞬間，第一場夢，京子的出現，還有這之後的無數次「輪迴」……

每一次，都是美好到可以寫成一本究極爽文的完美夢境。

校園戀愛，都市職場，商業爭霸，都市超能，異世狩獵，甚至是穿越到各種齊暃以前看過、玩過的動漫遊戲里，讓齊暃去體驗男主角的人生。

當然，不論故事的「過程」有多麼美好，故事的結局都是齊暃的意識被融入「系統」，成為系統「模擬」的部件，就跟第一次一樣。

但每一次齊暃都逃脫了，沒有進行到再需要「京子」來救場的那一步，他就憑藉自己的意識掙脫了夢境。

而與此同時他想起的，是在大約五十多次之後，每次他都會看到那個外披白大褂，裏面一身黑的矮個子短髮女孩。謒

六十次時，齊暃第一次試圖跟她接觸，她來去無蹤，只留下一個紙條。

上面寫着一句話，確切的說是半句。

「如果你能撐過一百次」

沒有後半句話。

她沒說成功了就會怎麼樣。

但齊暃覺得這至少是個方向。

反正在這個無盡夢境之中，他也根本不知道時間過了多久。謒

那麼現在……正好是一百次了。

想起這一切的齊暃再度看向那個座位，只見妖艷的陪酒女郎又不見了，座位空着，遠處宴會廳的大門微微晃動，白大褂的一角剛好閃出門外。

「在真主的見證下——你們可以在這裏進行愛的儀式了思密達。」

主持人不知道是按照哪國的禮儀操辦的，反正既不遠東，也不極道，甚至都不婚禮。

在已經清醒的齊暃看來，這一切已經滑稽得異常。

眼前美麗的金髮女孩——菲歐娜在這個世界的化身——一臉迷戀與感動地湊到齊暃面前，閉上眼睛，迎上充滿誘惑的嘴唇。

「對不起了，菲歐娜。」謒

齊暃推開菲歐娜，在滿屋子震驚的目光下跑向宴會廳的大門。

菲歐娜的表情從愛慕到錯愕再到扭曲，她猛地轉身，猙獰地吼道：「抓住他！！！」

滿屋子的達官顯貴，不管是東京市長還是東城會少主，都如同人偶般在菲歐娜的操控下開始追趕齊暃。

「站住——李雙！莉莉絲！是你吧！回答我！」

不知跑了多遠，從豪華酒店的頂樓跑到大街上，然後追着那彷彿會飄的白色身影一直跑了幾條街，直到齊暃開始氣喘吁吁透不過起來，他只能叫喊著讓她停下。

「呵……」

短髮女孩終於回過頭來，第一次，在這個夢裏回應他的話。謒

「你還真是捨得啊。那可都是別人求之不得的美夢。」

嗓音與齊暃印象里那個摘下面具后的女版李雙一樣，是個年輕女孩子的清淡聲線。

「我不是一般人。而且我知道這並不是真實的。」

「真實重要嗎？哪怕是夢，就這樣爽快地度過一生不好嗎？」

「是不錯，但可惜，我在外面有必須遵守的約定。」

「你倒是對得起其他女孩。那麼她呢？一百次的美夢，可也都是某位苦命純情少女一百次的思念與心血。你就絲毫沒有愧疚感嗎？」

「怎麼可能沒有啊！我會回應她的，但不是在這裏。」謒

齊暃注意到身後那些追趕者，他們已經從上流社會的賓客，變成了噩夢中「夢魘」一樣的妖魔。

他知道自己時間不多。

「——你說如果我能挺過一百次！現在我挺過來了！你下一步想把我怎麼樣！要殺要剮，總要有點變化了吧？」

「……上車。」

女孩點點頭，說話間不知何時這裏已經出現了一輛跑車，而她已經坐在駕駛座位上。

齊暃已經對這種「夢境」一樣的光怪陸離見怪不怪了，他跑到副駕駛拉開車門，一屁股坐進副駕駛座。

極強的推背感傳來，轎車飛速行駛在逐漸崩潰的城市裏。謒

「你要帶我去哪裏？」

「出口。還有你想要的真相。」

女孩心平氣和地回答道。

「話說，我到底該怎麼稱呼你？李雙？莉莉絲？你到底有沒有真名？你又是哪一個？」

想起了一切的齊暃，卻很難心平氣和地跟她說話。畢竟被關進來之前，剛在外面生死拉扯了一通。

「名字重要嗎？我就是我，在喝下莉莉絲之血之前，我是這個項目的天才研究員。而在實驗失敗后，我成了現在這幅人不人鬼不鬼的樣子。」

「李雙」擺了擺自己的手，似乎是為了齊暃看明白，她僅是意念一動，身上的白大褂就消失了，露出穿在裏面的緊身西裝小馬甲。謒

馬甲外的胳膊與腿上一樣，都包裹在半透明的黑絲之中。只是，隨着她的擺動，那手時而與車融合，時而變成別的形狀。

總之，很顯然，那不是現實中可能辦到的事。

齊暃似乎有些明白她的意思。

「你是指，你也……被關在這個夢裏？」

『呵……我跟你還是不一樣的。告訴你也無妨，這個實驗艙對接着艾尼弗斯之樹，它有無限模擬的功能。菲歐娜，她現在是永恆夢境的催化劑。你，是唯一的實驗品。而我，是這場無盡試驗的觀察者。」

不管是哪個李雙，那種驕傲到不行的口氣倒是相同的。

「只不過，我的意識也同樣離不開這個裝置就是了。」謒

「靠，說的那麼牛，不還是跟我說的一樣嗎？」

齊暃翻了白眼，對不起，對李雙實在提不起好感。

「那麼，外面的你又是怎麼回事？怎麼好像跟我有深仇大恨的樣子？」

「呵……難道就只允許你那亞馬遜公主的小女友有很多人格嗎？」

李雙斜過來一眼。

接着齊暃看到飛馳的轎車直奔牆壁而去，完全沒有減速的意圖。

「喂喂喂喂！撞了撞了——」謒

然後轎車好像鑽進九又四分之三站台一樣，直接鑽進了牆壁之中，彷彿靈體一樣穿行於牆體中。

就跟開放世界遊戲卡了空氣牆bug后，牆體不再載入一樣。

齊暃重新坐好，又不是沒看過今敏的《紅辣椒》，光怪陸離的夢嘛，早見怪不怪了。

「你的意思是，外面是你的黑暗人格？那麼，又是為什麼？她……你的黑暗人格，為什麼恨我，到底發生了什麼？」

齊暃無視車窗外飛速掠過的牆壁與鋼筋骨架，甚至是牆壁里還沒有完全「載入」出來的居民，把視線重新對準李雙發問。

一切的一切，這終究是他最關心的的問題。

「呵……」謒

李雙輕笑着搖搖頭，好像並不想回答。

「好吧，那我換個問題，你說你是研究員？研究什麼？迪亞波羅嗎？同樣的計劃？你認識林文熙的父親？」

因為李雙提到「XX之血」，不由得讓齊暃想起林文熙說過她喝下的「莉雅之血」。

記得林文熙老爸不就是研究迪亞波羅的嗎，難道李雙是他助手之類的？

「……研究你啊。齊暃小笨蛋。我可愛的……零號實驗體。」

李雙輕輕側目，目光里滿是科學家對「實驗體」的那種「關愛」。

「……」謒

齊暃一陣冷顫。

實在沒想到是這個答案。

他應該想到的，但或許是沒敢往那方面想。

被李雙研究什麼的……實在是……

不會早就被看光光了吧？

然後就在齊暃說不出話的時間，李雙平淡地開口了。

「你剛才問我，為什麼那個我好像非常恨你。那我問你一個問題吧——謒

如果說，你也曾經把一切的希望都賭在一個人身上，不計後果地相信他，結果他讓你失望了，並因此害你失去一切……我指，包括大半條命和整個肉體。」

李雙斜眼看過來，「你覺得，她會怎麼做？」

齊暃愣住。

「你說的這個他……是我嗎？」

「你覺得呢？大聰明。」

「……對不起。」

齊暃想了想，並沒有在這裏打什麼嘴炮。謒

他覺得這個李雙不會騙他。

如果她說的是真的……那麼自己的確是值得被對方記恨。

然後，如果是真的，那麼之前他對那個李雙發表了一大通什麼「人的可能性」的宣言，倒真的更像是扎心之言了。

「呵……事到如今，就別說這麼輕飄飄的話了。你覺得，現在這個什麼都不知情的你，說出來的道歉能給我帶來什麼？」

「一絲心裏安慰？」

齊暃撓頭，賣了個萌。

「我才不需要那種東西。」謒

李雙冷笑，一腳剎車，將轎車停在了某處。

齊暃一個慣性前撲，撞了一鼻子血。

儘管這是夢境，但就跟黑客帝國一樣，在醒來之前，感覺還是真實的。

要是沒系安全帶，估計就直接飛出去撞死了。

「這就算是對你的小小懲罰吧。下車。」

「這麼簡單？難不成……這個你，原本的你，是個大好人嗎？」

齊暃拉開車門走下車，四周一片漆黑，繁華的城市早已不知去向，唯有黑暗深處一絲微弱的淡藍色呼吸燈光，看着有些眼熟，像是某種無聲的召喚。謒

「齊暃啊，你就耍你的嘴皮子氣我吧。別忘了，你越讓我恨的牙痒痒，外面的那個我就越厲害~」

「……李雙小姐，我真的……很對不起你。請您消消氣。我才發現，您真美極了。」

齊暃瞬間採取軟化策略。

「呵……外面的我就要掌控營地了，M的計劃也在順利實施。你真的還想在這裏貧嘴嗎？」

李雙又冷笑。

「我當然不想。問題是，我現在不知道自己該做什麼，該怎麼做……」

齊暃正色，「所以，如果這個你真的是來拉我一把的，而不是看我笑話的……那就趕緊開始吧！不管什麼困難還是考驗，直接甩過來！」謒

李雙也站定，不知何時又穿上了那件白大褂，雙手插在白大褂的衣兜里，用比齊暃挨了一整頭的身高，卻完全不亞於齊暃的氣勢盯着他。

「氣勢不錯。就是這種氣勢。是我曾經最喜歡的……也是讓那個我恨之入骨的氣勢。

我因為你的這種特質相信你，也因此失去了一切……我也曾有恨意……但我看到了你和她們的羈絆，你這一百次的堅持……我還是下定了決心。

齊暃，那個女孩……我告訴你她會怎麼做。

一半的她選擇懲罰與復仇，而另一半的她……身為天才研究員與艾尼弗斯之樹系統開發者的我，選擇再相信你一次！

如果這次依然失敗，我會與那個系統一起魂飛魄散。齊暃，從來都不只是你，我早就賭上了一切……

這其中的意義，你……明白嗎！！！」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