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芝雲的果樹

葳科的爪子踏在地上，昨晚剛下過雨，尚且濕潤的泥土踩起來有些過於柔軟，還帶著一絲冰涼。他壯碩的身軀在林間穿行，兩旁低矮的灌木為他遮擋了絕大部分清晨的陽光，剩下的少許光線照在他的身下，只留下一片交錯的金色斑點。

他不停擺動著腦袋撥開前方擋路的雜亂樹枝，掛滿綠葉的枝丫劃過他厚實的毛髮，讓他感到些許刺癢，但他並不討厭這種感覺。作為一隻叢林狼，葳科最享受的便是每天的黎明、或是中午，也有可能是晚上，在樹木間的奔行。

而與他同行的夥伴卻不同，身為一隻風行貓的芙雅，並不喜歡這種在狹小空間里穿梭的感覺，更別提那些隱藏在灌木叢間，隨時可能咬你一口的小蟲子了。她喜歡在開闊的地方奔跑，特別是在有風的時候，她能跑得比任何一個葳科曾見過的生物都要快。

當然，作為肩上生著雙翼的風行貓，她自然也可以凌空飛翔，那樣的速度是任何走獸都難以企及的。不過，她卻很少那樣做，而是更多地與葳科一同奔跑。葳科曾問過芙雅為何不像其他風行貓一般在天際翱翔，她卻從未回答。

現在她就在葳科的正上方，伴隨著清晨的微風，芙雅靈巧地在樹枝間跳躍。儘管在葳科看來，那些脆弱的枝椏稍稍一用力觸碰便會斷掉，但芙雅總是能輕巧地踩在上面，再借力跳到另一根樹枝上，連一絲顫動都不會引起。

他們的行動很迅捷，在太陽走到頭頂之前就趕到了他們今天的目的地——一處位於芝雲東海岸的山谷。這座山谷里生長著整個芝雲島上種類最繁多的果樹林，其中某些特殊的果樹是在初生之土的其他土地上都無法找到的。

葳科的爪子鬆開緊扣住的崖壁，一躍而下，落在了一顆足有十餘尺高的果樹上，那粗壯的樹枝即便是連沉重的叢林狼也能穩穩噹噹地接住。而芙雅也緊隨其後，輕輕地落在了果樹的樹冠上。

這棵果樹的葉子與尋常的果樹葉有些不同，並不是前段尖細的橢圓形，而是呈滾圓狀，而它的果實也是如此，在配上那火紅的色彩，就有如明亮的太陽一般。

而這種果實也因此得名為太陽蘋果，不過，真正使得它與普通的蘋果不同的地方在於，太陽蘋果能夠像真的太陽那樣發出光芒。

因此，即便厚重的樹冠遮擋住了真正的太陽光，但葳科的身形反而被身旁那掛著的一顆顆圓潤而又飽滿的果實照亮，一道道帶著暖意的光佔滿了他的視野，讓這樹冠之下就好似布滿繁星的也夜空一般美麗，但卻比夜空要更加溫暖。

這樣的美景葳科已經欣賞過了很多次，但每一次他都不禁為之著迷。不過，今天他卻不能像往常一樣一下午都躺在樹下，因為早在出發之前，雷夫就已經囑咐過他要快去快回。

作為廣有盛名的先知，雷夫其實很少做出預言，更少對其他族人提出要求，不論是命令亦或是囑託。但每一個生活在芝雲的瓦斯塔亞霞瑞都知道，當雷夫要告訴你一些事情時，你最好豎起耳朵認真聽他說。

所以葳科只是在樹上稍稍歇了歇腳，就開始用他粗大卻尖銳的爪子摘取身旁的太陽果。如果他單單隻是一隻普通的叢林狼，當然無法做到這樣的動作，但身為瓦斯塔亞霞瑞，葳科有著自由變換自身形體的能力，因此他只是伸手一探，便將離他最近的三顆果實掃下。

「芙雅，你看到茶樹了嗎？」

一邊摘著太陽蘋果，並把它們塞進自己背上用毛髮臨時織成的袋子里——這個法子是勘古教給他的，

葳科一邊朝樹頂上的風行貓問道，

「昨天剛下了雨，赫爾巴茶樹應該很顯眼才是。」

芙雅沒有回答他，張開雙翼，從果樹頂端滑翔而下。對於一隻風行貓來說，她甚至不需要用眼睛去觀察，拂過體表的微風就會告訴她答案。

「好吧，不過我肯定會比你先完成任務就是了。」

葳科一挑眉，手上的動作又加快了幾分。

不過，當他數完第四十二顆果實正準備跳下樹時，卻驚訝地發現，芙雅已經在樹下等他了，背上還掛著一袋剛摘下的赫爾巴茶葉。

有些鬱悶地伸出舌頭舔了舔自己的鼻頭，葳科落在了芙雅的旁邊：

「為什麼你總是比我快？」

「那是因為你太慢了。」

芙雅潔白的翅膀劃過葳科的頭頂，她的聲音清脆而又響亮，宛如春時叮咚作響的泉水，

「快走吧，雷夫可是專門說了要讓我們快去快回。」

說完，她也不等葳科回應，便動身朝著山谷外跑去。

「好吧，等等我啊。」

葳科伸爪摸了摸頭頂，將那搓被芙雅翅膀扇起的風吹亂的毛髮捋順后，便快步追到了她的身邊。

「你說，雷夫到底為什麼要讓我們采這麼多太陽蘋果還有赫爾巴茶葉回去？」

葳科疑惑地望著芙雅的側臉，和叢林狼不同，風從來不會吹亂她的毛髮，哪怕是狂風，也只會讓風行貓的毛髮變得更加順滑，

「我是說，太陽蘋果和赫爾巴茶葉，雷夫肯定是要用它們來做巴提尼。可是巴提尼的話，我記得村子里應該還有幾塊吧？而且應該也沒幾個喜歡吃這東西......」

巴提尼是瓦斯塔亞霞瑞的一種傳統食物，全稱為赫爾巴提尼，是一種由小麥麵粉、太陽蘋果的果肉揉制而成的餅乾，最後再用赫爾巴茶葉來賦予其獨特的風味。這種餅乾的口感算不得多好，卻是瓦斯塔亞霞瑞遠行時最重要的食物，因為只需要一小塊巴提尼，再加上幾壺清水，就可以讓他們整整三天無需進食。

「雷夫是先知，他告訴我們該做什麼，我們去完成，這就對了。」

芙雅的回答很平淡，也很讓葳科無奈。

「嘿，我承認，雷夫那傢伙能看到一些我們無法察覺的事情，但那可不意味著他真的是先知。」

葳科眨眨眼，躍過一根橫著倒在前方的樹榦，

「每個瓦斯塔亞霞瑞都能通過精神領域看到一些東西，我也可以。」

避開一片他差點撞進去的灌木叢，葳科繼續對著芙雅說道，

「真的，我昨天就看見了一個從精神領域跑出去的靈體，那傢伙簡直就是一頭巨大的野豬，渾身上下比萊肯果的汁液還要黑，嘴上的一對獠牙比我整個身子還要大。他就那樣從精神領域跑出去了，輕鬆地就像衝出一扇沒門的房子一樣。我敢打賭，他現在肯定就在芝雲某個地方亂跑。」

葳科信誓旦旦地闡述著自己的所見所聞，全然未曾注意到身邊夥伴那開始變得異樣的眼神。

「不是某個地方，葳科。」

芙雅停在了一顆果樹腳下，警戒地朝右前方望去。

「什麼？」

葳科有些沒反應過來，一個急剎停在了芙雅身旁，背著太陽蘋果也從袋子里滾出來兩個。

「你說的那個野豬，從精神領域跑出來的靈體，他就在那裡。」

芙雅伸出一邊翅膀，將葳科攬到離自己更近的地方，另一邊翅膀則為他指明了方向。

「野豬？」

葳科有些不可置信地看向芙雅指的方向，只見一頭好似小山般巨大的野豬就躺在離他們不遠處歇息，全身毛髮如黑夜般漆黑，即便是趴在地上，他的背脊也依舊比一旁的小樹還要更高，那從拱嘴下鑽出的兩根獠牙，更是撒發著比最致命的武器還要危險的寒光。

而這時，彷彿是聞到了什麼，這頭野豬晃了晃腦袋，鼻翼開始扇動，那短小卻粗壯的四肢從身下探出。

他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