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渡十三的心結
「一切都會好起來的，夢裏的那片花又開了，幸福和溫暖從來不會缺席，會改變的是怎樣的一個你。我們在烈日下，放肆道：來日方長！」
——喻枝
【一】
那條長蔭小路依然鬱鬱蔥蔥，烈日當空。此刻，少了幾分蟬鳴，多了幾分靜謐。
「吶，喝點果汁吧，剛拿門票換的。」張煦年坐在長椅上，猛灌了兩口橙汁。
許榛跟上來，把芒果汁遞給哥哥，有給了喻枝一瓶蘇打水，「吶，小枝姐姐，蘇打水，檸檬味兒的。」又使勁兒把瓶蓋打開。
許慕川把芒果汁放到一邊，胳膊架在腿上，撐著腦袋，猩紅的雙眼，像是一隻手上的小鹿，零碎的額發掩蓋着那麼些難過。
四歲之前，秦麗雲就許慕川而言，是全部；七歲之後，媽媽對許慕川而言，只不過是個朦朧的概念。待到眼睛能夠重見天光，他在慢慢熟悉數年不曾見過的事物，看着那些媽媽給他形容過的東西，他以為他們在同一片月光下，就能感受到對方的思念。是他過於相信，媽媽說要陪小川長大，即使分隔兩地，毫無訊息，也是想着念著的……
喻枝待許慕川的心情漸漸平復后，也就坐在一旁，安安靜靜，看着地上的碎光影，瞳孔都不帶動一下的。那一瞬間，張煦年和許榛看着他倆，好像是入了定。
「小榛，帶着你小枝姐姐去看看海豚表演，應該快開場了。」張煦年把眼鏡摘下來，用衣服細細的擦著灰塵。
許榛愣了愣，看着許慕川什麼也沒說，就挪到喻枝旁邊，「小枝姐姐。」
許榛還想說些什麼，喻枝就站起來，徑直隨着人流走了，「還不快點？」小孩兒大氣兒不太敢喘，隱約覺得這語氣很熟悉。
張煦年用肩膀碰了碰許慕川，「誒，哥們兒，剛看到你媽媽了？」這話說得也是十分忐忑了。「今年你們家，遭了這麼大變故，我也知道，你心裏承受了很多，你肯定覺得，自己一個人帶着弟弟，無家可依，只能寄人籬下了，是嗎？」
「不是。」在許慕川心裏，從未覺得自己寄人籬下，只不過是真的無家可依。
張煦年莫名被嗆了一下，「你是不是屬辣椒的啊？」嗆口小辣椒似的。「反正不管怎樣，你看着我家那……不對，是我們家那小丫頭對你那麼好，小姨對你們兄弟倆也當自己家的一樣，和我這個她從小看着長大的待遇差不多了，」帶好眼睛，扶了扶金絲鏡框，「其實你不覺得自己已經算幸運了嗎？」
這話一出，就被許慕川冷冷的瞥了一眼。
「講真的，你看你媽媽離開的時候，張姨去了你們家，張姨走了后，你又來了我們家。」張煦年拍了拍他的肩膀，「不要覺得自己顛沛流離，雖然你這一路屬實算不上圓滿，可是我也沒見過哪個倒霉的人，一路都能碰到對他真心實意好的人。」
張煦年又往嘴裏灌了一口橙汁，繼續說道：「人吶，這一生本就是不圓滿的，你應該去看看值得你開心的人和事。還有啊，你媽媽是在你七歲那年離開的，她當時離開有多不得已，你比我更明白吧，可是你再過些天就十五歲了，你們母子都分開八年了，有沒有另外一種可能，其實不是她把你忘了，只是你已經從她熟悉的小男孩，長成她不認識的少年了，其實她也很想你，其實她的思念不比你少。」
許慕川閉上了眼睛，倒靠在張煦年的肩膀上，「張煦年，」連名帶姓的，「可是我看到了，她還有個女兒，很可愛。」
「女兒怎麼了，都七八年了，還不讓再婚，再生個孩子啊？」張煦年說的頭頭是道，「你看你爸媽還沒離婚呢，都有許榛了。」說着說着，就沒動靜了。
「呵，不是挺能說的嗎？」許慕川語氣冷冷的，心想着這人會不會說話，怎麼往人心窩子裏戳呢。
張煦年，拿着芒果汁的吸管就往許慕川嘴裏懟，「快喝快喝，喝完找你媽去，讓她看看她的大孝子。」
許慕川一口接一口的喝着，「不找了，我現在有家，她也有家，更何況我不會去她家。」
許慕川說的彆扭，聽的人也變扭，聽着聽着就樂呵了，「那我們走，我們去散步。」
「散步？你閑得慌啊？」話雖這麼說，還是起身跟着走了。
是啊，他們去散步，去找希望。
【二】
偌大的表演場，座無虛席，碩大的海豚好似一支軍隊，聽着指揮員的號令，在水池上排兵佈陣，一個個待命跳圈，身姿矯健，引得全場歡呼。
「好！」
「咱們的海豚朋友們啊，玩兒的可盡興了，接下來是不是該讓他們動動腦子了啊？」主持人字正腔圓，邀請著現場的觀眾上台與小海豚互動，主持人看了眼提詞卡，「聽說今天咱們現場，有一位小朋友生日啊，咱們把她請上來，和小海豚一起玩好不好啊？」
全場歡呼，好像迫不及待想看到小朋友和海豚的互動。只見一個小女孩穿着白色的蓬紗裙被工作人員牽着上了台，滿眼歡喜。「大家好，我叫薛在晴，今天四歲啦！」稚嫩的聲音，卻沒有一絲怯場
大海豚看到她十分激動，連忙往這邊甩水。「大家都看到了啊，這傢伙對小姑娘對我們這些員工可熱情多了啊，那接下來，我們讓海豚們表演一首生日快樂歌好不好！」
「好！」觀眾席一片高呼。
「是不是還得來點兒掌聲啊？！」主持人話音剛落，台下掌聲雷動。
這邊，在指揮員的指導下，開始展現出它們獨特的嗓音，全場一齊唱着：「祝你生日快樂，祝你生日快樂……」
一曲高歌后，「小朋友開心嗎？我們來和海豚合張影好不好啊？」
薛在晴興奮的點着腦袋，一對海豚站在她身後，主持人喊著：「一，二，三，茄子！」
許榛看的津津有味，只是來得晚了，坐在後排，手裏的傢伙不能拍到什麼了。「小枝姐姐，他們都好聰明啊！」
一場熱鬧的表演，隨着掌聲的逐漸消散，也到了尾聲。而喻枝自從進來后，沒有看過一眼海豚，眼睛一直看着坐在貴賓席的那位夫人，也就是秦麗雲。
小女孩拿着和海豚的合照下來，「媽媽，你看，海豚好可愛啊！」
秦麗雲親吻著女兒的額頭，「小晴開心就好啊！」用毛巾擦擦女兒臉頰上的水漬，「看完海豚表演，我們接下來去哪裏啊？」
薛在晴抱着媽媽的臉，「媽媽，回家，找爸爸和哥哥，要生日禮物！」她是幸福的，有父母和哥哥的寵愛，她的家庭是溫暖的，一家四口其樂融融。
表演結束，觀眾有序離場，喻枝還一直坐在座位上沒動，看着前面的母女，許榛以為是喻枝意猶未盡，便還在絮絮叨叨的講著：「姐姐，那個海豚皮膚看着好光滑啊，就是不知道摸著是什麼樣子的了。」，小嘴巴巴的不停，說着說着就看見喻枝走了，「誒，姐姐啊。」
喻枝蹲下身撿了個什麼東西，跑到了秦麗雲身後，喊著：「阿姨，你東西掉了！」手裏抓着的是一塊斷了繩子的吊牌，上面有她和十三的照片，其實，喻枝是不想還的，反正你也把他忘了。可是不行。
「謝謝你啊，」秦麗雲從她手裏接過吊牌，「是我大意了不小心掉了。」又拿手絹包好，放進了包里。
「謝謝姐姐。」女童依偎在媽媽身邊，語氣軟軟的，甚是可愛。
喻枝看着秦麗雲晃着神，鬼使神差的開了口，「阿姨，照片上是你兒子嗎？」
夫人笑了笑，「是啊。」
許榛跟上來，「姐姐，我們走吧，哥哥該找我們啦！」
喻枝垂着眼，點了點頭，「那我們先走了，再見。」回頭和她們揮着手。
「媽媽，照片上那個哥哥在哪裏啊？」薛在晴抓緊媽媽的手。
秦麗雲牽着女兒往外走着，「媽媽也不知道啊。」
【三】
走了兩個多小時了，日頭也漸漸沒那麼毒辣了。
張煦年看着照片里的自己，站在大象旁邊比剪刀手，活脫像個傻子，「你拍我們家姑娘拍那麼好看，拍我怎麼就不好看呢？」
許慕川拍著小動物們，壓根兒不想搭理他。
「走了這麼久了，找著了嗎？」張煦年邊給羊駝喂著胡蘿蔔，邊問著。
許慕川眼睛都沒抬一下，「沒找到。」
「呦呵，我都沒說找什麼呢！大孝子！」表哥這嘴碎的啊。
許慕川沒好臉的看着他，「去，你站那兒去，不準笑。」看着張煦年不動，許慕川直接上腳踹了，「讓你去就去，把包放這兒。」
張煦年把包丟地上趕緊跑了，「站這兒行不行啊？」跑了一段了回頭看着。
許慕川站了一會，找好了角度，「往這邊看，別笑哈。」
相片里，陽光和煦，萬里無雲，少年就安安靜靜的站在那裏，高挑的身形，靠着大樹隨意站着，彰顯著慵懶肆意，臉龐已初顯輪廓，搭上一副金絲邊框的眼鏡。
「張煦年，你這活脫脫一個斯文敗類啊。」許慕川看着照片，調侃著說道。
照片一把被抽走，「說誰斯文敗類呢，本少爺斯斯文文，哪裏是個敗類了？」細細端詳，「這不是把我排的挺好看的嘛？」
「哥！」許榛和喻枝一路兜兜轉轉，可算是找到他們了，看到哥哥撒丫子跑得飛快。
許慕川從背包里拿出毛巾，細細給許榛擦著汗，「去哪兒瘋玩兒了，一身的汗。」擦著擦著就把毛巾塞進了許榛的後背，當汗巾使著。轉頭一看，「丫頭，你這臉怎麼紅成這樣了？」
原本白皙的臉蛋兒，浮起來一層不正常的紅色。許慕川從包里拿出濕紙巾，幫喻枝擦臉，又掏出防晒，「趕緊的，擦擦，估計是曬傷了。」
喻枝一路走來，只是覺得有點曬罷了，這麼就曬傷了呢。「嘶，臉有點疼。」小姑娘委屈巴巴的看着兩個哥哥。
張煦年趕緊過來，「哎呀，我看看，」捏著妹妹的臉看着嗎「你這鼻尖、臉頰都曬破皮了，來來來，我幫你擦擦。」說着從喻枝手裏拿走了防晒，小心幫她擦著，生怕再弄出個什麼好歹來。
「十三，我剛剛又碰到了，」喻枝左手挽著張煦年，右手挽著許慕川，「那個小妹妹叫薛在晴，她今天……四歲。阿姨有個吊牌，上面是你和她的照片。」喻枝走到許慕川前面，「十三，她沒有忘記你。」
許慕川看着喻枝一臉認真，忽然就笑了，「嗯，她沒有忘記我，但是，我該去哪兒找她呢？」少年攬過她的肩膀，「她有一個新家，我也有，就這樣吧，我有你們就好了。」我有你們就好了，可是，媽媽，我還想再見見你，你現在過的好嗎？你的小女兒是不是很聽話啊？你現在很幸福吧？
「走吧，我們回家。」
……
芙蓉市某座酒店高樓里，「來，讓我們一起舉杯，祝小晴生日快樂！」中年男人舉著杯，看着眼前的小女兒，一眼的溺愛。
「妹妹，生日快樂。」薛還明碰了碰妹妹裝了飲料的玻璃杯，轉手拿出一個禮盒，「吶，生日禮物，你看看喜不喜歡。」
薛在晴笑嘻嘻的接了過去，「哇。是小兔zhi。」小手抓着玉佩的吊繩就拿了起來，放在媽媽眼前晃，「小晴喜歡。」
秦麗雲看着女兒喜歡，自己也開心，「來，乖乖，媽媽給你戴上。」
薛在晴看着胸前懸掛的小兔子樂呵呵的，「謝謝哥哥。」然後利索的爬到薛還明身上坐着，「哥哥，舉高高。」
薛還明看着這個妹妹，屬實沒點辦法，軟著性子說：「等會兒抱好不好，我們先吃飯飯。」女童咿咿呀呀的點着頭。
「小晴，先到媽媽這兒來，讓哥哥吃飯好不好。」秦麗雲想耐心哄著。
「不，不要。」
薛還明給薛在晴餵了一口雞蛋羹，「沒事的，姑姑，我看着她就好了。」
「那你別把油弄到哥哥身上了，小心媽媽罰你面壁思過哦。」秦麗雲想着當初養兒子的時候，小崽崽可乖了，一點也不鬧騰，怎麼到了女兒這，就格外跳脫呢。
薛在晴小臉一撇，「哥哥，不要面壁思過，要獨一無二的披薩。」粉嘟嘟的小嘴可討人喜歡啦！
薛庭又吩咐人去做披薩，滿眼慈祥的看着小女兒說：「好，小公主今天過生日，你最大，你說什麼都是對的。」
薛還明掐掐小公主的臉，「你看看爸爸對你，比對我好多了呀！」
……
筵席已散，夫妻倆坐在客廳里喝茶。
秦麗雲熟練地泡茶手法，行雲流水，看得人賞心悅目，彷彿在看藝術。「嫁給你這幾年裏，你不僅寵孩子，還寵我，減肥都減不下去了。」
薛庭玩弄著妻子的發梢，「你們都是我的家人吶，寵著點兒怎麼了，」喝了口茶，唇齒留香，「你看還明那小子，從小就沒媽，喊了你這麼些年的姑姑，其實心裏早就把你當媽媽了。」
秦麗雲想着以前，和許又林離婚之後，隻身一人回了秦家，有空了還會去薛家照顧薛還明，薛還明一口一個姑姑，叫的可熟稔了，「當時老爺子不讓我帶阿川回秦家，我又想給孩子把眼睛治好，就一個人回來了。當時公司那麼多事兒，你還忍心叫我去你們家幫你看兒子，你也是臉皮夠厚的了。」
薛庭想着當初秦麗云為了和許又林在一起，跟秦家斷了關係，自己怎麼也找不着人，就氣不打一處來，「還好你回來了，不然我上哪兒給我兒子再找個媽去。」說着又想起來什麼事情，起身去柜子裏翻著報紙，遞到秦麗雲手裏，「吶，之前不是查到了許家從去年搬到芙蓉市了嗎？你看看，這是上個月的報紙。」
秦麗雲看到報紙上的內容，差點兒沒反應過來，「許又林進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