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第二天天蒙蒙亮的時候，我把睡的正死的王大爺叫醒，收拾好背包手正要碰到門的時候，卻突然響起了敲門的聲音，這幾天一直為我們周到服務的店小二的聲音從門外傳來，「兩位客官，你們是要離開了嗎，不繼續留在這裏了嗎？」

我和王大爺相視一眼，同時打了個寒戰。王子表情有些害怕的無聲問我，「他怎麼知道我們要走？」

我搖搖頭，總感覺店小二的聲音跟前幾天相比有一種陰森的感覺，似乎帶着一種不屬於活人的僵硬感。我推了推身邊的王大爺，他看了我一眼硬著頭皮喊，「不了吧，在這裏住了好些日子了，我們哥倆是出來旅遊的，還得去別的地方看看呢，麻煩小哥下去跟掌柜的說說，我們要退房了。」

話音剛落，店小二陰惻的笑聲就傳了過來，「那兩位客官不妨樓下見一見故人吧，有位姑娘說認識兩位小哥呢，說是曾借過錢給兩位。現下正在大堂等待二位呢。」

我一聽忙搭話，想着先支開他，「那麻煩您讓那位姑娘等一下吧，我們這就下去。」

店小二聽到我的話，停頓了一會就離開了。一直到我聽不到外面的任何聲音時，我才長舒了一口氣，緊接着手忙腳亂的忙起來。王大爺看我慌亂的樣子，非常真誠的向我發問，「我說霍霍，這姑娘咱們找了好幾天也沒找到，這剛準備要走，她就過來了，不會是過來要錢吧。」

我聽着他的天真話語，甚至連表情都沒時間給他一個，自顧自翻找著背包中的有力武器，「要個鬼，快找找你背包里有沒有什麼武器，咱們得從窗子悄悄溜走了，現在正面突破就是自尋死路！」

王大爺按住我的胳膊，語帶驚訝，「我說霍霍，不至於吧，為了這點錢，咱們要潛逃啊。」

我掙開他的手掌，一把拉下他的背包，「潛逃？我看現在案板上的魚肉是我們兩個才對，再不走，結局就不是從窗口潛逃了，而是我們兩個被滅口了。」

我突然停下動作，面上帶着濃重的緊張和不安，「我跟你說，王子，剛才門口跟我們說話的可能不是活人，但是也說不上是死人，如果我感覺和判斷正確還有那幾年解剖沒白學的話，恐怕是一具骷髏。」

王大爺瑟縮了一下，說話的聲調都有點顫抖，「我說霍霍，你可別嚇我，我跟你說過啊，我最怕鬼了！」

我手不停歇的繼續檢查背包，意想不到的翻出了登山繩、手槍和幾發子彈，甚至還有照明彈，信號彈等等探險必備品。我心裏暗暗讚歎李悟這小子的辦事能力，隨即拿出繩子迅速在屋內環視可以用於固定牢靠的物件，一邊回復著王大爺說，「我是學生物醫學的，搞了很長時間的解剖學，經常接觸人骨。而且那段時間，我三叔為了讓我鍛煉膽魄，把我扔到青海一個原始的部落，他們那裏的習俗就是用人骨建造各種東西，回頭再跟你細說。好了，繩子我固定好了，別發獃了，我們趕緊從窗邊走吧。」我把繩子拉到窗邊，招呼王子一起，「小心點，盡量別弄出動靜。」

看起來王子確實如他所說，對鬼非常恐懼，所以他罕見的沒有多話，只是一言不發的跟着我的步伐，慢慢滑落到了外面的地面上。

到了外面，我們才意識到這個古城有多麼不對勁。昨天還熱鬧非凡的街道如今空無一人，只有一些完整的骷髏和還掛着些許皮肉的骷髏跪在道路的兩邊，各家各戶房門緊閉，天空中有四條不知道從哪裏延伸出來交匯在一起的白色絲狀物，乍看上去像是人的髮絲。我們心中驚駭不已，王子有點哆嗦的自言自語道，「這特喵哪裏是古城，分明是鬼城啊。」

他話音剛落，天空驟暗，一道道閃電劃破了天空的沉寂，轟隆隆的雷聲震耳欲聾，像是鼓點一般敲在我們兩個的心上，令人發慌。我向遠處望去，天地之間已經沒有什麼界限，而是融合在一起了，分辨不出哪裏是天，哪裏是地了，整個古城瞬間就變成了宛如地獄的鬼城。但是更令我們毛骨悚然的是，身後響起的曾經有過一面之緣的那位姑娘的聲音。

姑娘的聲音一如初見那般空靈不似凡人，但這次又帶了一絲戲謔，「兩位小公子，急急忙忙是要去哪裏呢？這般下樓與我敘舊的方式是為哪般？」

隨着姑娘的聲音傳開，兩邊的骷髏緩緩站了起來，頭轉向看着我們，像是在等姑娘的一聲令下，就像我們猛撲過來，天空中的絲狀物也像蘇醒過來一般慢慢向我們延伸。

我們兩個僵硬著身體不敢轉頭，我努力控制着面部肌肉，乾笑了幾聲說，」姑娘，您說笑了，咱們僅有一面之緣，談不上敘舊。況且我倆真的有點事，就先不奉陪了。改日一定登門親自道謝。」語畢，甚至來不及思考，身體的恐懼讓我反射性的拉着王大爺盡量自然的往前走。

身後的人看着我們的動作，發出了似有似無的嘆息，帶有些惋惜的說，「我在這地方呆了千年，像你們這般有趣的人，我之前只遇到過一個呢。只不過很可惜，你們未必有第一個人那樣的運氣和膽識了。倘若你們什麼都沒有意識到，主動留在這裏多麼美好呀，那我也不必大動干戈，可是現在你們只能被迫留下了。」

我聽着身後柔和的女聲說完后，突然變得尖銳不似人聲，腦子一片空白，只能憑着身體的本能，推了一把王大爺，沖他大喊，「快跑，別回頭！」

人在生死存亡的時候，爆發的潛力往往令人驚嘆。我們拚命的往前跑，不經意間我往後瞥了一眼，但身後哪還有什麼姑娘，只有一個怪物和幾具骷髏。怪物看我回頭，也不急於動手，悠然又戲謔的看着我們，隨即瘋狂的大笑起來，好像在享受著作弄獵物的快樂。隨着他的笑聲，天空中的電閃雷鳴也越來越猛烈，更可怕的是旁邊那幾具本該作古的骷髏也在配合著他，咧著嘴，朝我們笑着。

我們毫無計劃的悶頭跑着，不知不覺竟然跑到了王大爺之前最好奇的青樓門前。說來也怪，其他地方都是房門緊閉，只有這裏敞開大門，似乎在特意等待我們，但我們已經慌不擇路，也沒有退路，只能跑了進去鎖上門，緩一口氣想想辦法。我們兩個靠在門上喘著粗氣，王大爺驚魂未定地對我說，「我說霍霍，這特喵也太嚇人了吧，骷髏都能活過來，這拍電影呢？咱倆接下來怎麼辦。」

我也氣喘吁吁的努力平復狂跳的心臟，之前的大病，早已讓我的體能大不如前了，我急促的回答他道，「我剛才往後看了一眼，咱們後面也都是些骨頭架子，但是只有那個姑娘不一樣。也不能說是姑娘了，我大概看了一眼，好像是個只有一隻腳，渾身青色沒有長角，但又長得有點像牛的怪物。」

王大爺瞪大了眼睛，驚愕的反問，「夔牛？這玩意兒不是傳說中的神獸嗎，怎麼可能真的存在？我說霍霍，你不是在瞎編吧，咱們可是正兒八經的無神論唯物主義者啊，而且就算是真的，那不是也被黃帝他老人家殺了做成鼓了嗎？」

我聽了他的描述，也心生不解，但又確信自己沒有看錯，「你以為我是你呀，我肯定沒有看錯，再說你不是說這是鬼城嗎，那出現個已經死了的東西也正常。管他是不是什麼神獸，唯一可以肯定的是他想要我們人留下或者命留下。而且看他那個樣子，肯定是個呼風喚雨的狠角色，他現在就是把我們當成可以隨便踩死的螞蟻，所以才任由我們逃跑。哎，對了，我之前做了一個夢，夢裏有個少年一直在說去城牆那裏，你不是也說城牆那裏有古怪嗎？那咱們現在只能死馬當活馬醫了，想辦法去城牆那裏碰碰運氣。你還記得不太正常的那塊牆磚在哪裏嗎？」

王大爺滿臉不滿，憤憤不平的說，「我特喵，這不就是獵殺遊戲嗎？能力強的人咋都這個臭毛病，這貨是不是寂寞時間太長心理變態了？王爺我最討厭這種個性惡劣的人了，要殺要剮一句話的事，大不了咱們來生再見嘛，逗弄人我真是忍不了。簡直跟我之前那個無良的老闆一個樣子嘛！」

我聽完他的話，翻了個白眼，心裏呼嘯過一萬句罵人的話，心想他每次都能不負我所望，關注的重點總是劍走偏鋒。我嘆了口氣，剛準備提醒他我剛才話中的重點，他卻突然拍了拍我的肩膀，胸有成竹對我說，「你放心，霍霍，你王爺沒別的本事，就是記性和手感特別好，我摸過的東西絕對不可能忘記。咱們只要到了那，分分鐘我就能找到那塊磚。」他隨即又轉換了語氣，略帶討好的繼續說，「嘿嘿，那怎麼過去的事，就交給你了！」

我閉上眼睛，眉頭一皺，心想他把自己的記性誇的也太神乎了，不過現下也不是計較的時候，當務之急是想到辦法趕緊過去，拖得越久，夜長夢多。但是沒想到的是，以後跟他在一起的歲月中，他用實際行動向我證明了，他對觸摸的記性確實很靠譜。

我拍下他的手，話在嘴邊還沒開口，我們腳底下的地方突然傳來了斷斷續續的哭泣聲還有細細的哀怨，我們兩個稍有放鬆的神經，瞬間又緊繃起來，真是一波未平又起一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