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用間之計浮水面（1）

其實，王衡和靜楓的這番對話，門外的惜蕊都聽見了。她是習慣於盯梢的。她聽到這裡，轉過身，背靠著帳篷，迎著呼啦啦的風聲，覺得心中有一種失落的情緒油然而生。

她不那麼愛這個男人，幾乎從來就沒太在乎過他。可是他最起碼在表面上，是一直把她捧在手心裡。這麼艱苦的戰爭，如此惡劣的戰場條件和形勢，他還是念念不忘照顧她，幾次三番在靜楓面前為她解圍，甚至為她都可以不顧性命，不顧軍隊。然而剛才他說，不會再為她而冷落靜楓，說他唯一愛著的只有靜楓。這怎麼可能？

她極力地說服自己，不要太在意。因為她本來也不應該在意。如果她在意她就輸了。她從來沒想過自己會在這方面輸。

可是她越是這麼勸解自己，越是想不開。

輕易得到的東西，會讓人認為那就是自己的無疑。所以愈發不珍惜。直到失去的那一刻，才能體會到的確是少了什麼東西，空落落的感覺如影隨形。

她想：不對，他是我的。他的心本來已經服服帖帖的屬於我。我的東西怎麼能輕易讓它被別人奪走。

可是她一轉念，又覺得自己的想法是多麼可笑。如果他是屬於她的，那她又是屬於誰的呢？她不能容許自己在感情上有所背叛。換句話說，她不能容忍自己愛上王衡。因為女人不可能同時愛著兩個人。

不背叛感情，就是不背叛自己的內心、自己的承諾，乃至自己的生命的全部。

王衡已經披掛上馬，齊天磊在側為副。靜楓和惜蕊照例還是要跟去。軍隊雖然歷經戰鬥，旌旗有些凌亂，但隊形組織起來，還是十分整齊。雖不能說鬥志昂揚，但絲毫未喪失戰鬥力。他們要殺往咽城，因為咽城現在是戰爭的焦點。而咽城的戰況如何，王衡一直在心裡暗暗思忖。

周智度和梁建方本來在咽城，城內空虛，除去往來的商人和一些定居的西突厥人，沒有太多守軍。而程咬金一路殺來，也沒遇到敵軍狙擊。戰場上的形勢是向著對唐軍有利的方向發展。程咬金他們從西面包抄，而法圖麥和王方翼從東面襲來，三軍會師，已經幾乎把咽城佔領了。

阿史那思摩騎著馬，身邊跟著衣衫不整的可汗夫人。他心中擔憂咽城的情況。那裡面有一些地窖暗穴，藏著西域各國的交通地圖。另外還有一些奇珍異寶。都是他多年來搜羅而來，或者其他小的部落首領進獻的寶物。俗話說，人為財死，鳥為食亡。這麼多珍寶落到敵人手裡，無論是誰都會覺得可惜。阿史那思摩一邊擔心他弟弟阿史那賀魯的傷勢，一邊又要趕往咽城救援，心中焦急，神色緊張。

賀魯有傷，本來傷勢也比較嚴重。多虧有達度護著，另外隸移涅和烏質勒也始終不離不棄，忠心護衛。他們來到之前賀魯與王衡纏鬥的那座古堡。賀魯翻身下馬。達度不解其意，問：「叔叔，你下馬做什麼？我們不是要回咽城救援么？」

賀魯說：「我如今這樣，怎麼救援。我要先找裕固人為我療傷。」

達度驚訝地問：「裕固人還會療傷？」

賀魯說：「裕固人雖自己不懂醫術，但是可以召喚神靈薩滿。」

達度問：「果真如此？我以前沒聽你說過。」

賀魯說：「我從小在這個地方長大，這座古堡是我暗自修行習武之地。此地有一個深潭，我與王衡曾在這裡經歷過一場惡鬥。這裡面修了很多佛像，其中一個房間里的佛像就是我們的薩滿活佛。活佛聽到裕固人的歌聲，就會顯靈，答應祈禱者一個要求。」

達度半信半疑，隸移涅和烏質勒也是滿面疑惑，跟隨賀魯進入陰森而空曠的古堡。

其實，正如王衡所言，西域的這片土地，原本不屬於凡塵俗世。相反，這裡是靈異之地。在此處所經歷的一切，皆如夢幻一般，信則有，不信則無，不可與人世間的事物同日而語。

總之，不可能也會成為可能。

賀魯帶著眾人走進古堡，裡面潮濕逼仄，幽幽然一處深潭，潭水漆黑，彷彿深不見底。正如老子所形容的那樣，湛兮似或存，像帝之先。

達度問賀魯：「叔父，裕固人在哪裡呢？」

賀魯說：「你往那邊看。」

達度順著賀魯手指的方向望去，只見不遠處裕固人的身影若有若無。他們仍然像慣常那般，載歌載舞，達度和另外二位部落首領的耳畔，再次被這奇怪的歌聲所縈繞，似乎遠古的神明在禱告。賀魯說：「王衡對裕固人不敬，所以這邊的神祗土地，都不幫他。」

達度說：「王衡算什麼東西。若不是他跑得快，跌下懸崖，此時已經不知在哪道鬼門關遊盪了。」

賀魯說：「他命硬，未必會死，但也夠要他半條命。就看他的造化大不大。」

說著，裕固人載歌載舞的身影越來越近，彷彿只是一些影像，不被腳下的礁石所羈絆，不為險惡的深潭所困擾，離賀魯只有一步之遙。

賀魯順勢席地而坐，盤著腿，與佛陀相似。這時，達度、烏質勒和隸移涅看到他身上升起股股白煙。仔細一看，煙霧中彷彿有一個妖媚的女子，穿著天竺人的服飾，如游龍細蛇一般纏繞在賀魯身上舞蹈。她一會雙手合十，一會高高抬起一隻手，動作柔媚，舞姿曼妙。而賀魯雙目緊閉，聽著裕固人的歌聲，似乎是在為這個女子的舞蹈伴奏。不消片刻，賀魯起身之時，便不再是一副身受重傷的疲態，而是精神百倍。

看來，裕固人的貔貅雖然被王衡降服，但裕固人還是會幫賀魯。也難怪，像他們二人受這麼重的傷，如果不藉助這樣的外力幫忙，可能就要被排除在戰局之外。而這是他們都不願意看到的。

達度和另外兩位首領見賀魯復原如初，十分驚喜。心中認定了賀魯確有神力。讓他來掌管西域這片土地，是神的旨意，是天意而為。

其實天意怎麼能原諒他濫殺無辜。

王衡與靜楓、惜蕊和齊天磊，快馬加鞭，一路向咽城的方向進軍。由於他們速度極快，竟在半路與法圖麥和王方翼的部隊遭遇。二位將軍十分驚奇。他們雖不知王衡又受了箭傷，但知道他的手臂和虎口是有傷的。如今見他手握兵刃，並無大礙，而且氣色也很正常。他們不禁暗想：王副總管之前與梁建方說過，這西域和其他地方不是一塊屬地。進入西域，如同大夢一場，萬事萬物都有神力。看來的確是如此。

法圖麥對王衡說：「王副總管，如今我們的部隊武力上已經超過西突厥了。我們的將領也比他們多。另外還有幾位道士相助。不消時日，我們就會徹底收復咽城周邊的屬地。」

王衡說：「但是到咽城之前，可能會遭遇一些情況。我們還是多加小心為好。」

王方翼說：「王副總管，你是不是太謹慎了。還能有什麼突發情況？」

王衡眼睛望向前方，說：「前面不就是。」

他下巴頦指了指前方，法圖麥和王方翼騎在馬背上，向咽城的方向望去，發現已經沒有了無邊無際的戈壁險灘，卻出現宛如濃雲一般的滾滾沙塵，席捲而來，彷彿頃刻就要將所有人馬一概吞噬。

跑已經來不及了。王方翼喊：「都下馬，趴下，趴下！」

王衡說：「不必。不能躲的怎麼也躲不過去。」

王方翼說：「這又是為何？」

王衡說：「進入裡面自然知曉。」

其實，沙塵雖不是分割陰陽界的鑰匙，卻可以將他們引向另一個地方。不是別的去處，正是阿史那賀魯的古堡。

沙塵席捲而來，所有人頓覺風沙撲面，拍打在臉頰，猶如風刀霜劍一般疼痛。他們都用前臂盡量遮擋風沙，但還是免不了被吞入風沙的漩渦之中。本來很多人以為就這樣斃命了，但王衡卻不焦慮。因為他知道蠻荒之地發生的一切奇怪的事情都有定數。只要他破解了其中最關鍵的一環，所有的難題都會迎刃而解。這沙塵，只不過是將他們引入另一個境地的大門。

果然，前方現出一道光亮，風沙過去之後，清空萬里逐漸顯現。所有人都覺虛驚一場。睜眼一看，茫茫大漠，金黃的土地，熟悉的陽光。在右側，儼然聳立著一座坍圮的古堡。王衡熟悉這裡。這不正是他曾經與賀魯龍爭虎鬥的所在么。

恰巧，此時賀魯從古堡中出來，卻看到王衡他們宛如神兵天降，赫然矗立在他面前。他有些驚異，皺著眉頭，心想：王衡怎麼會出來？他不是受傷快死了么？莫非......

上天的旨意，一定要讓他們相遇。只不過這遭遇卻是狹路相逢。賀魯心中默念：難道老天真的要讓王衡永遠陰魂不散地纏著我？

想著想著，他越來越憤怒，雙目血紅，彷彿青面獠牙的鬼怪就要現出原形一般，披散的長發也都扎煞起來，令他愈發顯得高大和兇悍。他下了馬，佇立在有些堅硬的土石之上，雙拳緊握。

一般而言，這可不是打仗的姿態。打仗很少兩員大將單打獨鬥，一般都講究一個勢。王衡知道賀魯發飆，不好對付，也不急於跟他較量，而是讓所有將領和士兵，向賀魯的方向一起衝殺。這樣可以把賀魯的軍隊衝散，然後再一起廝殺。憑藉較多的優勢兵力，將賀魯的零散軍隊消耗殆盡。至於能不能抓到賀魯，那只有看天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