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 恩斷始知相思苦(3)

第115章 恩斷始知相思苦(3)

好的,出氣便出氣,惜蕊想她自己受著便是。逆來順受可能是一些人的安心,卻並不奇怪,這是多麼飫聞習見,蜀犬吠日的事情。

賀魯問:「瑩啟,你說你為什麼要背叛我?」

惜蕊說:「賀魯,你是個瘋子。」

賀魯猙獰地笑:「是嗎?你再說一句?我是瘋子,王衡不是,對不對?那我就讓你看看我是怎麼樣一個瘋子。」

惜蕊還沒等開口,賀魯的拳頭已經砸向她的頭。她仍然倔強地看著賀魯那扭曲猙獰的面孔。她越是這麼瞅著他,對他而言就越是一種挑釁。所以他覺得只有狠狠地暴揍她她才能老實,也才能解他自己的心頭之恨。他曾經最愛的女人被送與他人,如今回來,卻已經不再是之前那個純情的少女,那個一心只有他自己的女孩。他看到她眼中的冷淡,她表情的漠然,他自然能猜到她心中究竟想的是什麼,她的心究竟留在了哪裡。

賀魯的拳頭砸向她,的腳踢向她的時候,她覺得世界變得冰冷陌生而遙遠。她並不是感到無助,而是首先感受著這足以令她麻木的侮辱。一個打人的人自然是覺得面前的人可以欺侮,他自己可以居高臨下,他可以肆意發泄自己的不滿和怒氣。可是那個被打的人,其實更多的是被凌辱,被視為弱小,被藐視,被施暴之後的無價值感。所留下的眼淚也不一定就是因為傷心,而是這種被欺辱的感覺讓被施暴者無地自容。

就是在這樣的情形下,賀魯竟然將她扔上床,然後開始扒她的衣服。她無法不拒絕。一個剛剛讓她感受到屈辱的人,怎麼會又讓她有準備接受的心情。

不可能。因為王衡從未對她動過手。即便是發現她要殺害他的時候,在她的用間之計被戳穿之後,他也沒打過她。如果他當時將她處死,那是為了那個國,而不是因為他自己想羞辱和欺侮她。

她曾經跟賀魯在一起過。那時的她什麼也不懂。而如今物是人非,她只不過就是賀魯發泄的用具而已。

所以,她從始至終都奮力反抗,但根本比不過賀魯的氣力。她並不是欲拒還迎,而是真的被賀魯搞得很狼狽很難過。時間流逝,人心不再。

賀魯是變了,那她自己呢?

她心中即慌亂又一片空白。

不可否認的是,其實她自己變化得一點都不比賀魯少。

她恍惚之中回憶起什麼。那是跟王衡在一起的點點滴滴。她茫然之中覺得似乎王衡是愛她的。也許那不叫愛,只叫做愛護更恰當吧。可是他的確是對她更加的溫柔。他不會像賀魯一樣直接,他其實給了她很多的愛撫。

她似乎有一點明白什麼叫做愛護一個人,以及什麼叫做不在乎一個人。

賀魯曾經在乎過她,現在也未必完全不在乎,可是他不會去給她愛撫,不會先撫摸她的身體,不會先向她傳遞愛意,也不會先顧及她的感受。

賀魯顧及的只是自己的感受,自己的索取。

人與人是多麼的不同。

當她明白了什麼是真正有愛心的行為舉止,什麼是愛的表達而不是單純的佔有,當她明白這一切的時候,她彷彿是被上了一課。

但如今已經晚了。

其實對王衡而言,和惜蕊在一起的時候,他並沒有多少真情的成分在其中。面對一個間諜,他怎麼能糊塗,怎麼能不保持清醒?但正因為沒有太多情慾和情感,只有算計和提防,所以他缺少一種激情。

不過沒有激情卻更顯得他對惜蕊是尊重的。一個人對女人的尊重體現在各個方面,包括床笫之歡。

不可否認,惜蕊在被賀魯強暴的時候,她才不得不承認他的確是背叛過賀魯,不但身體背叛過,如今心也背叛了他。

她發現她已經習慣了王衡的輕柔,似乎那對她而言就是一種尊重和愛護。

愛一個人或尊重一個人,不是只說出來就可以,而是需要看一個特定的人認為什麼樣特定的舉動才是尊重。你認為這樣就是尊重就是愛,其他人可能不這麼認為,另外一些人可能嗤之以鼻,還有一些人可能認為其他一些行為才是愛和尊重的表達。

也許人能夠有機會去學習,學習什麼才是愛護,什麼是霸道,什麼是適合自己的,什麼是自己最不可接受的。什麼樣的人能吸引自己,一看見就想笑。什麼人能讓自己的身體表達自己的心,而不是讓自己的嘴表達自己的腦。

如果有機會去上這樣一課,是不是也可以算是一種幸運呢?或者算是一種霉運?一種不可扭轉的命運?

也許這只是一種遺憾而已。在特定的時候這才會是一種遺憾。

靜楓與哥哥回到別院,滿腹心事。她不能跟任何家人說。不能跟徐氏,更不能跟老太太說,王衡究竟去了哪裡。府上的人皆是被告知王衡去吐谷渾邊境查看軍情。當徐氏抱著雲昭,手裡拉著雲逸來看她時,她也要不動聲色,不能讓徐氏知道真相。她的心一直懸著。如果被老太太知道王衡是因為她的事而跟吳王恪打架而被抓起來,老太太還不知道被氣成什麼樣。

徐氏與靜楓彼此行禮打招呼,靜楓接過雲昭,和徐氏一起進到屋內。徐氏見靜楓氣色不太好,似乎心事重重的樣子。她怕靜楓又因為雲昭瘦弱,沒有雲逸長得胖而煩惱。她便笑著安慰靜楓說:「靜楓妹妹,雲昭比雲逸膽子大誒。我有時候會在他們背後呵呵呵地怪笑,雲逸轉過頭幾次不知道是什麼聲音,就會哇哇哭起來。可是雲昭只回頭看了一次,我再這樣怪笑,他就會再回頭用小手抓我的臉。他多聰明,他知道是我發出來的誒,而且還知道我是不懷好意地要逗他呢。所以他就和我厲害。」

靜楓被徐氏逗得很開心,一起笑了起來。可是笑著笑著,她的面容凝固了,變得若有所思,好像陷入自己的世界里不能自拔。

徐氏是靜楓見過的最善良最寬宏大量的女人。她覺得即便有一天她自己不在雲昭的身邊,也一樣有徐氏會把雲昭當成親生兒子看待,甚至比對雲逸都要好。將來有一天雲昭長大了,發生很多很多的事,到那時第一個站出來維護他,替他說話的人,一定是徐姐。

這也是一件好事不對嗎?雲昭有兩個母親,徐姐這個母親甚至比靜楓自己都會更愛雲昭,更關照他。

然而,靜楓也不知道究竟是失落還是高興。她自問不是一個無情無義的人。可是如果跟徐姐比起來,她顯然更涼薄。這涼薄來源於哪裡呢?是自尊心的緣故嗎?是她無法在自己都缺少愛的情況下給別人更多嗎?

哪怕是給她的家人和親人。

徐氏什麼都不能和她相比,可是她卻比徐氏涼薄。

一個月的時間轉眼就到了,王衡回來,先沒回將軍府。他被搞得很疲憊也很狼狽,還不適合見母親。老太太年齡大了,不能受一點刺激,與她說話也不能沒有輕重。作為孝子,他要陪著小心。他在京兆府洗漱完畢才出來,是刑部尚書劉仁軌安排給他準備沐浴的各種用具和熱水,要不然這一個月真是太邋遢。

皇帝和皇后真會折磨人,肉都掉了十斤的樣子。

他先是來到靜楓住的別院里。李俊德和靜楓一起出大門迎接他。他先是與李俊德互相施抱拳禮,李俊德說:「妹夫在京兆府這一個月,我妹妹的眼淚都要流幹了。」

王衡看看靜楓,眼中帶著歉意。他問:「是嗎?她從來沒在我面前哭過。以前府里有人說她經常哭,我都不相信。」

李俊德說:「妹夫,這我可就要說你了。你看不出她眼睛腫了嗎?」

王衡躑躅一下。是的,他沒注意過,沒看出來過,因為當時他不經常陪著靜楓。他那時就開始懷疑惜蕊,所以往往是盯著惜蕊的。另外還有徐氏,他也要時常關照一下徐氏。他的確陪靜楓的時間太少了。後來靜楓又自己一個人走脫,他更是沒有多少機會見到她,甚至還對她有成見,生她的氣。可見如果一個人太分心,的確就會對一些人疏於關愛。他做得確實是很少很少,因為他把幾乎全部的精力都用來套惜蕊了。

惜蕊此時在牙帳里,不在床上躺著,也不在地上站著,而是呆坐在門前坐。昨夜發生的一切就像一場噩夢。天明之時候,賀魯把她拽到隸移涅、烏質勒和達度的面前,他要惜蕊跟那些舞女一起跳舞。惜蕊不跳,他便讓惜蕊給所有人斟酒倒茶拿吃食,分明就是用對待一個侍女的態度來對待她。這都無所謂,她都乖乖地做了。然後她就被拽到這個牙帳里來,衣冠不整,頭髮凌亂,木頭似地,好像傻了一般。

她看見門前的草地上飛過一隻蝴蝶。她想起在長安的時候,將軍府裡面也有很多花花草草,有一大片嫩黃嫩黃的雛菊。小小的雛菊上會落許多的蝴蝶,黃泥蝶,豹斑蝶,白蝴蝶。然後蝴蝶中間站著一個人。這個人的身影在她眼中變得時而清晰,時而模糊。她擦一下眼睛,明白清晰的是在心裡,模糊的是由於她的淚水掩蓋了他的樣子。

她一會哭一會笑。她覺得即便王衡就是在和她一樣互相欺騙,可是也做得足夠好了。

不是嗎?一個人不一定想去騙人就會做得不好,因為清醒會讓人不犯傻,不尷尬,不躊躇,不失去遊刃有餘的把控。

她對自己說:嗯,靜楓姐姐說得沒錯。我和他之間就是互相欺騙。可是我不相信在欺騙的同時他沒有付出過。即便只是表面,他也花費了很大的時間和精力。他贏了,我誰也贏不了。如果老天對我公平一點就不會讓我經歷以前的這一切。就不會讓我明白很多事情。如果我什麼都不明白該多好。

可是她唯獨就是沒有想到,其實始作俑者是賀魯父子。她的這些經歷不是老天強加給她的。

李俊德陪王衡在客廳里聊一會便說:「妹夫這些日子辛苦,我先不打擾了,你好好休息一下。」

然後又對靜楓說:「妹妹,這次妹夫犯這個事兒,都是為了你。你要好好關心照顧他。」

靜楓點頭道:「哥哥放心。」

靜楓一向是知書達理的女人。

她挽著王衡的胳膊,一同走進卧室。靜楓指著床鋪:「將軍,平時我在這兒,就是睡這裡。你先將就一下。我去給你沏茶。」

說著她便要去吩咐下人燒水泡茶。王衡拉住她,將她的身子扳過來,讓她正面對著他,然後說:「靜楓,不要去沏茶,我不渴。」

他見她不言語,便問:「我已經回來了,你都沒有什麼問候的話嗎?沒有話要和我說?」

靜楓慢慢地把面頰貼在他胸前,用雙臂輕輕地抱住他,說:「將軍,答應我,以後不要再這樣與吳王恪交惡。」

王衡說:「吳王恪這個人不教訓一下不行。你不知道他那天當著朝中大臣的面,如何羞辱我。」

靜楓說:「小不忍則亂大謀。還是要小心防範為妙。」

王衡說:「阿史那思摩的兒子被放回去,不久就還會有戰事。我可能還要去西域收拾殘局。」

靜楓問:「這次,朝廷會派你去嗎?」

王衡說:「不清楚。但是最好不要再派像程老將軍這樣的人去。在一些重要事情上他根本不聽我的勸告。比如社爾人的問題,他和吳王恪都把贓物分給手底下的人,還讓我拿。我怎麼能拿呢。你知不知道剿滅東突厥之後為什麼我升遷慢?就是因為沒管住底層士兵掠奪。所以我下決心以後一定要杜絕這樣的事情。倒不是說為了升遷,而是平民毫無武力。戰爭捲入平民傷亡,性質就變了,就不再是公平對決。」

靜楓說:「可一旦真打起來,老百姓的傷亡就沒法避免。那下面的仗,你覺得應該怎麼打?」

王衡說:「如果我來打,我會先從金山出兵,先**木昆。」

靜楓問:「那不是吉木薩爾北的阿爾泰嗎?你是說先打弱?」

王衡回答:「對。最好是能逼其咄陸隸移涅投降。」

靜楓冷笑一下,笑容旋即消失:「皇上放走的人,又得重新收服。」

一張地圖躍然紙上,一場戰事正在逼近。

王衡今夜就在靜楓這裡住下。他見靜楓還是沒什麼笑容,便問:「靜楓,你有心事?」

靜楓坐在桌旁,胳膊肘倚著桌面:「我在想,徐姐可真是個好女人,你要多關心她一下才對。」

王衡回身,借著依稀的燭光:「你這麼說,我心裡倒更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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浪淘沙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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