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 觀中怨女空落難（2）
幾日之內，子虛都和靜楓說要去替她找王衡講理，皆被靜楓攔住。子虛也只能作罷。
她問：「師姐，你和王將軍雖然分分合合，但是現在你已經懷上第二個孩子。我和純陽子，我們兩個人為何就沒有做父母的福氣呢？」
靜楓說：「如果你願意，我這第二個孩子就認你做乾娘。」
子虛說：「好呀好呀！我最喜歡小孩子了。雲昭一來，我就想圍著他打轉，怎麼也喜歡不夠。」
靜楓說：「師妹，你和純陽子都是好人。以後一定會有很多孩子。」
子虛說：「師姐，借你吉言。」
她們有說有笑，靜楓說自己要到山上去采一些野菜。子虛說：「那我在觀中看家。師姐你要小心，你現在有孕在身，累了就趕快回來。」
靜楓答應著，便拎著一個竹筐出去了。
走到半山腰的一個平台之上，她看見水雲觀的修葺工作做得果然十分不錯，這大平台都被立上欄杆，鋪上石板路，連下面的台階都是新鋪就的。她走到台階前，卻見眼前過來一人，仔細一看，她嚇得不輕。
這不是吳王恪嗎？他來這裡做什麼？
吳王恪走到她跟前，她迴避不及，只好施禮道：「拜見王孫。」
吳王恪問：「李將軍，你不在輔國大將軍府，卻到這水雲觀窮僻之地受苦，是為何呀？」
她說：「我在這裡休養一段時日，順便修道。」
吳王恪說：「我看不是吧？是不是王衡又要娶新歡了？我聽說，皇上已經賞賜給他兩個美女，而且都是王公貴胄家的女兒，二八芳齡。王將軍見到，自然高興，早就把你忘到耳後了吧？」
靜楓見吳王恪挑唆，便說：「多謝王孫關心。既然是皇上所賜，王將軍也不能推辭。我還有事，先迴避一下，王孫您慢走。」
吳王恪攔住她，說：「哎，別走啊。李將軍，我見你如今愈發明艷動人，比那些二八閨閣的小姑娘有韻味多了。不如，你與我共結同心如何？」
靜楓有些急了，說：「王孫，你已經被削去藩位，如今還不知約束自己，是想以後惹出更多的事來，被罪加一等嗎？」
吳王恪說：「皇帝是我兄長，王衡又算什麼？跟著我，保你一生榮華富貴。怎麼樣，你隨我回府如何？」
說完就去用手拿住靜楓的下巴頦。靜楓用手臂一擋，不再與他糾纏，扭頭便走。
吳王恪的一番話還是給她不小的刺激，她感覺很噁心，想吐，而且頭暈更加明顯，眼前的景象都開始晃動。恍惚之間，她覺得吳王恪在背後狠狠推了她一下，然後說：「賤人，有何可傲氣凌人！我送你一程，你不如去死！」
她從台階上直接滾下去。
吳王恪卻快速地溜之大吉。
她醒來，被一陣劇痛襲擊，似乎又要暈厥。她捂住肚子，感覺天旋地轉，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血從她的下體汩汩地流出，粘在夏日穿的薄裙上，裙子被染紅，台階也被染成一片一片的殷紅色......
王衡遠遠地望見水雲觀的牌子，看見這裡修繕一新，十分高興。靜楓的居住環境會更好一些，他怎麼能不開心。想到一會兒就能看見靜楓，他抑制不住心砰砰地跳。對靜楓，他這種心跳的感覺從來都沒消失過。
他的腳步邁進水雲觀，見觀中一片肅靜，主殿上空是瓦藍純凈如水的天幕，點綴幾朵白雲。日光十分燦爛，鳥兒在樹間啁啾。這景象真的讓人心情大好。他想起前幾日他帶母親和徐氏一起去赴宴，觥籌交錯，無比繁盛，華麗景象令人目不暇接。母親和徐氏皆被封賞，誥命夫人的頭銜不但封賞給徐氏，更賞賜給母親。是何等榮耀，何等尊貴。
他心中十分感慨，能如此孝順母親，他很欣慰。不過他當時也想到靜楓。他多想靜楓那一刻也在，看見他被加官進爵時的榮光。這並不是官迷，而是對他們駐守西域進行一系列戰役的回報和肯定。與其說在他心目中這是封妻蔭子，還不如說是告慰那些死去的或活著的人們，為守衛疆土所付出的一切努力。
這種心情，只有靜楓能和他一起分享。他是多麼迫不及待地想見到她。
他進入正堂，三聖的雕像赫然在目。還有三三兩兩的平民百姓，聽說三聖宮開光，紛紛到這裡來敬獻香火。
他不見紫雲道人在此打坐，左右廳堂都找尋一圈，也不見人的蹤影。原來，純陽真人與紫雲道人相約去長安的集市上溜達去了。王衡尋不到熟人，便一直找啊找，來到靜楓居住的屋前。他見這屋宇低矮，與普通農戶家的房子沒什麼區別。靜楓就住在這裡，他如何能不心疼。他站了一會，便慢步走向門口，推推門，竟然輕易打開。他暗自埋怨靜楓為什麼這麼不小心，出去連門都不鎖。可是他進得屋內，看了一圈，卻沒有找到靜楓半點蹤影。那些熟悉的什物還在，杯子、盤子、小木桌，小石凳，清貧而簡陋的家當，讓他看后無比心酸。他只能從屋內出來，繼續找她。
直至走到柴房，才發現子虛正在那裡生火做飯。他見了心中難過。靜楓平時就是在這樣的條件下，每日做著農婦們的粗活。
她為什麼要這麼苦著自己？
子虛吃苦，是因為她的丈夫純陽真人就在此處。可是靜楓又是為何？是為躲著他才到這裡來吃苦受罪。
真是莫大的諷刺。
他走進柴房，輕咳兩聲，子虛也早就看到他。
子虛站起來，瞅瞅他，仍舊蹲下，繼續往灶膛里添柴火，也不理他。他知道子虛的脾氣，一定又是因為他和靜楓之間的事在跟他生氣。
也難怪子虛怪他，他由於忙，好久都沒來看靜楓一眼。她又不在府上，每夜想見到她時真是徹夜難眠，彷彿害相思病一般。他於是先開口問：「子虛師妹，靜楓在哪裡？我找不到到她，真是急死了。」
子虛心想，他是真急還是假急？我這回偏不告訴他。
便說：「師姐出去了，也沒告訴我她要去哪裡。」
王衡問：「子虛，她如果出去怎麼能不同你講？你就告訴我她去哪裡了罷。我知道你對我有看法，我今天就是來看望你師姐的。我還想接她回去，還要求你幫我勸勸她。」
子虛說：「王將軍，你不是又要納妾了嗎？還來找師姐做什麼？」
王衡說：「納妾？我哪裡要納妾了呀？你從何處聽到有人胡亂講，便輕信這等鬼話。」
子虛說：「難道不是嗎？你已經被加官進爵了，聽說皇上還會賜給你美人呢。」
王衡苦笑著說：「哪有的事。哎，你告訴我，靜楓到底去哪裡了？」
子虛見王衡問得急切，疑心他的確是想見師姐，便對他說：「師姐她，她說要去山上采野菜。」
王衡一聽，心想，靜楓，你采什麼野菜。然後問：「到哪裡采野菜？你跟我一起去找她如何？」
子虛想了想，點點頭，說：「好。」
王衡謝過她，對她說：「你幫我好好勸勸你師姐，讓她跟我回去。」
子虛說：「王將軍，我也想讓她跟你回去，可是她不肯。」
王衡問：「為什麼呀？她有沒有說為什麼？」
子虛說：「她也沒講是為了啥。只是說你要來自然會來，你不來，她也不會到你面前去乞憐。」
王衡心想，唉，夫妻之間，又不是誰在可憐誰，何談乞憐二字？
子虛卻突然說：「師姐告訴我，她要在這裡把孩子生下來，然後養大成人。」
子虛說完，一捂嘴。她說漏了。因為靜楓不讓她告訴王衡。
王衡一聽愣住了，問：「什麼孩子？你說什麼孩子，子虛？」
子虛只得承認：「王將軍，師姐她懷孕了。」
王衡一抬頭，眼裡充滿複雜的思緒和情感，彷彿陷入自己心中所想，外界一切皆不在他眼裡。
是呀，他們分別有一段時日了。自打從西域回來，他每夜與她相處，都難免有房中之事。若她不懷孕倒真真奇怪。
他埋怨自己，為什麼沒想到這一層。她懷孕到底多久了？現在怎麼樣？一連串的問題在他的腦海里浮現，他覺得必須立刻見到她，便對子虛說：「子虛，快隨我去找你師姐。」
他們從那片高平台下面的一處小徑往上走，一路尋找，走的路線並不是靜楓和吳王恪遭遇的地點，但是台階卻是從那裡延伸下來的。他們左右逡巡，四處觀望，王衡心急如焚，卻半點蹤影也覓不見。
子虛勸慰道：「王將軍，你別著急，一會可能她就下山回來了。」
靜楓躺在地上，支撐著想起來，然而根本不能。她最近身體虛弱，心中又愁苦，被推下石階，身上、頭部皆受到撞擊，昏昏沉沉，一絲氣力也沒有。而且她知道，她已經流產了。她感受著下體流出的濕粘的液體，那是鮮血。她想喊救命，可是又怕引來山上的野獸，或引來什麼不好的人。
她想，難道就死在這裡么？
即便死，也是死不瞑目。胎兒保不住，怎麼流掉的，她死之後再沒人替她解釋。
王衡和子虛左右探看查找，來到石階之下。石階很高，直通上面的大平台。他一眼看見靜楓。她側卧在石階上，扭動著身體，手捂著肚腹，似乎在低聲呻吟，臉上的表情是極度的痛苦。
王衡大驚失色，連忙和子虛一起跑上去。他看見靜楓捂著肚子，流血已經染紅了台階上的一大片石板，然後一直流下來，就要淌到石階的盡頭。
靜楓在恍惚之中，以為自己可能將死在這兒，卻突然像在夢裡一樣，見到王衡，還有他身後站著的子虛。她心中一時百感交集。
她想看見他，又怕看見他。她愛著他，恨著他，但更多的是一種深切的壓迫感。這來源於他的個人行為和他的外界環境因素所構成的一切，給她造成的情感困局。她現在寧願無聲無息地死在這裡，也不想看見他的樣子。她想到他在去西域前，和在西域庭州府，對她的那種冷漠和隱瞞的態度。她害怕他會責怪自己為何保不住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