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初會

第十二章 初會

曹信玖讓曹忠鉞跟小子們先回了家,然後到後堂客廳,關了門,把田茂財的話跟向鴻財夫妻和向琋說了,囑咐記得明天上午記得收取田茂財送來的一百大洋,然後問向鴻財道:「你老好好想一想,有沒有什麼深仇大恨的對頭,這樣一而再、再而三地要害咱們?」

「他姐夫,我這想破了腦袋也想不出這樣的仇人,咱們家人性子綿軟,生意人又講究和氣生財,即使有點小矛盾的也都是雞毛蒜皮,還不至於這麼不惜代價要置咱們於死地。」

「既然沒有線索那就隨他去吧,再出什麼么蛾子咱們見招拆招就是了。有千日做賊的,哪有千日防賊的?壞事做多了,總有惡貫滿盈的時候。還有,我來時娘囑咐了一件事,就是琋琋的隨身佛是從哪裏請來的?我們好原樣去請,不至於差了樣式。」

「親家母想得就是周到,這隨身佛是從濰縣漱玉齋請來的,門臉兒在十笏園北面東西大街上。今天正好咱們人都在這,我們也有事跟你商量。」

「啥事二老儘管講。」

「說句不怕姑爺不高興的話,你這幾年在青島學徒做工,恐怕也沒有攢下多少積蓄吧?那行納徵之禮的時候於親家面子上須不好看。」

曹信玖紅著臉低了頭,心中響起了「秦瓊賣馬」兩句戲詞:「我本是頂天立地男兒漢,這好漢無錢到處難。」低低的聲音說了句:「娘說到時找舅舅他們攢借攢借。」

「這自古以來,求人如吞三尺劍,縱然是故舊親朋,開口告借也難上難吶!」

曹信玖心裏「砰砰」跳起來,不知向鴻財突然說這些是啥意思,難道是嫌貧愛富、過河拆橋要悔婚?

正在胡思亂想,向鴻財又說道:「昨天你回家以後,琋琋的兩個妹妹商量了一下跟我們老倆說,她們姊妹三人這幾年最受難為的就是大姐,那檔子事兒大家都空着急沒有辦法,而且這幾年她們倆出閣之後,店裏的事情也是大姐照應着。如今老天有眼,大姐有了這麼好的歸宿,她們都跟着高興。說將來過門以後,還是大姐跟二老爹娘當庄當攤的住得最近,照顧老人肯定大姐出力多,因此娘家現有的家產多少不論,都是大姐的,出嫁的時候嫁妝盡著陪送,一定要風風光光。」

曹信玖聽了心潮澎湃:「這才是親姊熱妹一家人啊!」

向鴻財繼續道:「我們老倆聽了很高興,昨晚也商量了,陪嫁風風光光固然很好,但考慮到親家這些年沒有大的積蓄,如果嫁妝太重,把納徵大禮顯得單薄了,削了親家臉面,不是咱們喜結兩姓之好的本意。我們商量了一下,這個納徵禮的大件由我們這邊來置辦,反正肉爛都在鍋里,後面還要變個樣子再陪送回去,只是讓它多跑了一趟路而已。我們置辦好了以後找個時間悄悄送到親家母那邊,納徵時你們再敲鑼打鼓送過來,關於要哪幾樣大件,我擬個單子,先給親家母過過目,如果親家母同意,我們就去悄悄置辦。她姐夫,你看這樣可好?」

聽聞此言,曹信玖心想:你小子何德何能,既得賢妻,又得二老這般厚愛?眼中不由起了淚花:「二老對琋琋養育之恩,地厚天高,對小婿眷顧之德,義重情深,這裏我先表個態:結親后,咱們兩家並做一家親,兩邊老人一樣地孝親敬重,一般地養老送終。」

老夫妻兩張臉笑開了兩朵菊花:「有這麼個挺妥的姑爺,不光閨女終身有靠,我們也得了個好兒子。」

「這兩天我跑一趟濰縣城,儘快把隨身佛請回來。眼看快晌午了,二老先去前堂照顧生意,我從後門走吧!」

向琋突然說道:「等一下。」從身上解下隨身佛,遞給曹信玖:「拿着,這樣就不會錯了。」然後一拉他的手,以不容置疑的口吻說道:「有父母之命在,咱們光明正大,從前門走,我送你!」曹信玖有些不好意思地回頭看了看兩位老人,見他們帶着鼓勵的目光點了點頭,於是昂首挺胸跟向琋並肩走到店門口,揮手而別。

離開「客盛源」,曹信玖沒有回家,而是直奔申明亭而來,他知道這個點曹瑾言准在那裏。果然,剛出東關土城門,遠遠看見亭子下三人正坐在石凳上閑談,其中兩個是曹瑾言和老黃,另外一個並不認識。

快到近前時,曹瑾言和老黃見他來了,趕緊招呼來一起坐。到了亭子下,老黃指著另外一人道:「信玖,來,介紹一下,這位是飲馬營的大財主老莊,叫庄德仁。」然後又對庄德仁道:「這位青年叫曹信玖,跟這個老曹都是丹山曹,論起來是兄弟。」曹信玖跟庄德仁客套幾句,各自坐下。

曹信玖看這個庄德仁約五十不到年紀,瘦長身材,面白無須,黃眼珠,鷹鈎鼻,薄嘴唇,手拿一隻摺扇,身穿一件灰布長衫,收拾得一塵不染,腳穿一雙當地少見的黑皮鞋,擦得光可鑒人,一頭花白的頭髮梳理得一絲不亂,說話聲音細弱,語調慢條斯理,舉手投足間透著一股戲台上奶油小生般的翩翩風度。

曹信玖道:「奇怪,今天人少啊!」

老黃道:「秋收開始了,家裏都有地,各忙各的去了。剛才老莊說了一樁新聞,說張宗昌被槍殺了,真是大快人心!」

「啊?有這等事?何時發生的?」

庄德仁道:「就在前兩天,被山東省政府參議鄭繼成槍殺於濟南車站。」

「這個鄭繼成就是鄭金聲的兒子吧?這是來報殺父之仇啊,難怪!」

「有消息人士講是因為張宗昌鋒芒太盛,得罪了韓復榘。老韓在山東省主席位置上還沒坐穩,他居然在公開場合拍著韓的肩膀誇口說:『老弟,我在山東舊部很多,登高一呼,應者雲集,幾萬人馬立即能拉起來。』在韓復榘聽來,一個光桿司令能說這話,就是公然挑釁啊,那還能容得下他?這個姓鄭的就是安排下的死士,後面你看吧,肯定還要想辦法保他。」

老黃道:「這個『狗肉將軍』在山東當督軍三年,天都高了三尺。傳說他還未發跡時,師長下來巡防,看他帶的兵紀律渙散、軍備廢弛,氣得罵娘,可他居然立即單腿跪下說:『你操俺娘,就是俺爹。』臉皮之厚可謂前無古人後無來者。」

曹瑾言道:「明明肚子裏沒有幾兩墨水,偏偏要附庸風雅,居然還出了詩集,你看上面收錄的詩,什麼『大明湖,明湖大,大明湖裏有荷花,荷花上面有蛤蟆,一戳一蹦躂』,什麼『要問女人有幾何,俺也不知多少個。昨天一孩喊俺爹,不知他娘是哪個。』自己在家裏光着腚嫌不夠丟人,於是非得到外面光着腚,還得推磨,要轉着圈丟人才過癮!」

庄德仁又道:「又有消息說這次中原大戰,馮玉祥兵敗下野,隱居在泰山,韓復渠做穩了山東省主席,親自去登門謝罪,被馮玉祥臭罵一頓,閉門不納,老韓就從衛兵手裏接過槍,給馮玉祥站了一晚上崗,第二天天亮才走。」

曹瑾言道:「他老韓本是馮玉祥手下十三太保之一,人家待他不薄,他為了一己榮華,背棄舊主,臨陣倒戈,本來於理就有虧了,他這樣做估計也是為了堵住天下悠悠之口啊!」

老黃道:「也別說薄不薄的,聽說馮玉祥有個毛病,家長作風太盛,他手下的將軍們都是萬人統帥了,到了他臉前,說罵就罵,說打軍棍就打軍棍,還拿大清那一套來領導新軍隊,我看離心離德是早晚的事兒。」

曹信玖道:「廟堂之高的事情,自有肉食者謀,咱們平頭百姓,先踏踏實實做好自己吧。」

庄德仁道:「曹老弟年紀不大,卻是少年老成,有定力得很,前程似錦,未來可期呀!」

「如此謬讚萬不敢當,後生一點螢火之光,如何敢與皓月爭輝?改天有暇,再向庄掌柜請教。您二位慢坐,我找二哥有點急事,先走一步。」

黃、庄二人連說「請便」,老哥倆離開申明亭,直奔老油坊而來。

路上,曹信玖問及庄德仁的情況,曹瑾言道:「這位老莊可不是那種渾身銅臭的土財主,他可是飽讀詩書,論才學當年不在你爹之下,因為世代經商,受家風影響,所以也無心功名。平日裏深居簡出,在家惜福養身,偶爾出門會會三兩個相識,今日這是來了興緻到咱這裏。」

「既然二哥是他有限的幾箇舊相識之一,可見其人志趣之高潔和交友之慎重,好容易來一趟,咱應該得好好招待,不要失了禮啊!」

「兄弟又有所不知,這老莊有錢有閑,生平所厭者就是繁文縟節,興之所至,說來便來,興盡時,說走便走,過得是逍遙快活的神仙日子。」

「人活到這個份兒上,正應了『萬事如意』那句祝福語了。」

「人哪有十全十美啊?即使如他這般人才,也有一樁不如意處:就是空守着萬貫家財,只生了一個閨女,所以這些年真是淡泊寧靜,無意在生意場上開疆拓土,經營著祖上留下的幾個當鋪,守成而已。」

「他有兄弟姊妹嗎?」

「有一個長兄,老人去世前弟兄分了家,兄長變賣了家產舉家去了青島。」

「如果他兄長那邊有兒子,那這老莊身後的家財就便宜了侄子了。」

「不見得,據說他哥去青島后每年只在過年前回家一趟上墳,弟兄倆平時也不交往。」

「這就怪了,難不成他們的兄弟之交變成了君子之交?這位老莊有啥癖好?」

「咦?兄弟這麼一問,我還真想不起來他有啥癖好。有人愛琴棋書畫,有人愛吃喝嫖賭,他是無論好壞,一樣不沾,說出來自己都不信,認識三十多年了,我跟他同席喝酒的次數一隻手就能數過來,主要是對坐清談。估計他是家境太好,萬事不求人,養成了這種孤高自賞的性格,久而久之,兄弟之間走動也稀了。」

曹信玖笑道:「這是世外高人的活法,離斷塵世,就等著羽化成仙了。」

「還有,這老莊向來眼高於頂,輕易不出讚譽之語,今天頭一次見面能說你『前程似錦、未來可期』已經是破天荒了。」

「兄弟的斤兩二哥你還沒個數?既然我跟他從未謀面,我就理解為陌生人之間見面的客套話吧!」

談談笑笑間,老哥倆來到了老油坊,這次兩人仔仔細細把旮旮旯旯兒都看了一遍,然後具體商量了一下修繕方案,基本方向上是就著原來的基礎進行修補和加固,何處需重新蓋瓦,何處需推倒重建,何處需更換大梁,何處需安裝門窗,等等,曹信玖用隨身攜帶的自來水筆記在紙上,最後交給曹瑾言收好。

忙完這一切,抬頭一看,馬上就晌午了,曹信玖說道:「二哥,快到晌午了,就不跟你客氣了,我現在趕時間要去找一下忠鉞,咱們就此別過。」曹瑾言道:「你忙你的,我自己回家。」

曹信玖三步並作兩步趕到曹忠鉞家,一進到那個破門樓,繞過照壁,就聞到一股飯香,這時曹忠鉞早從屋裏迎出來,倆人見面,也不用說話,直接進了堂屋,曹忠鉞從鍋里盛了一大碗濃濃的稀飯遞給曹信玖,曹信玖一看碗裏的稀飯,有小麥、玉米、地瓜干、高粱、穀子,簡直就是五穀雜糧大雜燴,不由得笑了:「這是哪個教你這麼熬粘粥的?」

曹忠鉞指了指牆角一個大缸:「自己看。」

曹信玖走過去,掀開缸蓋,見裏面有大半缸的這種五穀雜糧,問道:「哪裏來的?」

曹忠鉞笑道:「從老鼠窩掏來的,等秋收結束我領你去地里掏,大的窩能掏幾十斤呢!」

「地里那麼多洞口,你知道哪個是有糧食的?」

「你忘了,我耳朵好使啊!找一個沒風的晴天,借一兩隻細狗跟着,到地里,看見洞口周圍被爬得溜光的,就湊過去聽聽,如果有老鼠在裏面活動,十有八九就有糧食。細狗守住洞口,把洞挖開,然後就是細狗吃了老鼠,我得了糧食。鄉親們都歡迎我去呢!這些是前幾天有人地里收割過了,請我去抓老鼠時得的,一部分換了煎餅,一部分留着熬粘粥。不要小瞧這些小畜生,它們在洞裏存的糧食又乾燥又清爽,還不長霉。」

「今中午我就在你這吃了,也嘗嘗老鼠餐。」

曹忠鉞又遞過卷好的煎餅和一條腌兔子腿,倆人飽飽地吃了一頓。

飯畢,曹信玖說道:「你收拾一下,帶上你的打狼棒,今下午咱們去一趟峽山,看能不能再尋兩桿槍。」

曹忠鉞答應着,不一會兒收拾利索,倆人鎖了門,又奔曹信玖家,跟閆氏交代了一下,用布包包了銅尺,又拿了三十塊大洋,隨身帶了,倆人直奔峽山而來。

曹忠鉞是有名的「兔子閻王」腿,曹信玖也是久經錘鍊,兩個棒小伙兒步輕馬快,不消半個時辰,已來到峽山地面。

上了壩頭,只見前些天白茫茫一片的河面已經大為縮減,一條條小船熙熙攘攘,在小河汊里穿梭往來,倆人心裏納悶:「怎麼這麼多船?難道今年有個什麼特大漁汛?」一轉臉,隨即恍然:只見大路兩邊到處豎滿了招牌,寫的都是「某某商號重金收購快槍」之類,上面標的價錢已經到了一百大洋一條槍,所謂「重賞之下,必有勇夫」,水裏的小船乾的就是這個撈槍的營生。

眼看靠手裏這三十現洋購槍無望,倆人互相看了一眼,曹忠鉞道:「反正咱們來到這裏了,我大姑家就在過了橋不遠,我想去看看。」

曹信玖道:「好,我也正好去認認這個老姐的門。」

曹忠鉞先去附近一個果餅鋪買了大姑愛吃的點心,然後領着過木橋穿樹林走小路,不大工夫來到河東太堡庄。這是一座遠近聞名的大集鎮,四周圍牆用石頭砌成,又寬又高,比之普通集鎮的土圍子堅固多了。曹忠鉞熟門熟路來到一座石門樓前,門口玩耍的小孩子一看趕緊往家跑,邊跑邊喊:「丹山表叔來了!」

轉過一座「五子奪魁」石雕照壁,眼前是好大一處院落,院子裏枝幹虯結盤著兩棵大石榴樹,小燈籠般的紅石榴壓彎了枝頭。隨着孩子的呼喊,各屋裏呼啦啦跑出一群老老少少,顫巍巍走在前面的是一位頭髮花白的老太太,不用問,就是曹忠鉞的大姑了。

老太太當頭就喝問為什麼這麼久不來看大姑了,眼裏卻滿是淚花,曹忠鉞只有嘿嘿笑着握住老人的手,大家親親熱熱擁著兩人進了屋,曹忠鉞把曹信玖介紹了,並說明他們此次到峽山的來意。

曹忠鉞的姑父說道,前些日子水剛開始退的時候槍還好撈,價錢也低,但有些心存不良的人得了槍,竟三三兩兩結夥作起惡來。商號或者有錢人為了自保,也紛紛購槍自衛,漸漸的,僧多粥少,把價格越炒越高了,家裏多虧當時見機得快,早買了幾條槍留着看家護院。

曹忠鉞聽說有槍,就想看看,大表哥領着到了庫房,一看有六條槍倚在牆上,其中一條比較短,只有二尺長。曹信玖跟曹忠鉞挨個拿起來看了看,說這樣不行,庫房地面低,潮氣大,保養不善,很快就銹壞了。然後兩人也不虛客氣,把六條槍都搬出來,找了桌子,鋪上乾淨桌布,在上面把槍都拆開了,擦乾淨,然後讓從街上買來機器油,用布蘸了,把各處都抹勻了,再用干布擦去浮油,最後把槍都裝起來,算是保養了一遍。

表哥們一看曹忠鉞兩個有這本事,都來請教,倆人手把手教了一遍,囑咐道既然有了這麼好的傢伙,就經常舞弄舞弄,到時才能用得順手,而且一定要經常保養,千萬別白白擱瞎了。

忙活完這一切,已經是半下午了,喝了兩口茶,倆人就要走。大表哥遞給曹忠鉞一個布包,打開來,是那把二尺長的短槍和黃澄澄十發子彈。大姑父說,現在有槍的人多了,世道不太平,三兩個人手裏沒傢伙不敢走夜路,所以也不虛留你們了,這把槍就送給侄子防身。

曹忠鉞也不客氣,又從大姑手裏接過一包杠子頭火燒和鹹菜,跟曹信玖踏上了回家的路。倆人一路疾行,到丹山時天剛剛擦黑,進了東關土城,就要各回各家,曹忠鉞道:「晚飯後點起馬燈,我削了兩根結實的槐木棍,咱倆把那刺槍再走幾遍。」

「這躥躥了一下午,你不嫌累啊?明天起早咱們還要去一趟濰縣城呢!」

「這點路算什麼?打獵時每天跑的路都是這個好幾倍。這麼好的東西,我覺得不練一練手癢。」

「好,那我等着你。」

曹忠鉞回家吃了倆杠子頭當晚飯,又把那兩根槐木棍仔仔細細又用砂紙打磨了一遍,確認沒有木刺了,然後拿着來到曹信玖家。柳氏飯後早早上了炕,曹信玖已經在院子裏點起了馬燈。倆人見面也不廢話,一人一根棍子,擺開架勢,「噼噼啪啪」在院子裏動起手來,工夫不大,身上都見了汗,在夜晚的燈光下熱氣騰騰。

戰至酣處,曹忠鉞往前猛衝一個突刺,曹信玖輕輕一撥順勢突入,不承想手上沒趁住勁兒,棍頭沒有停在曹忠鉞身前,而是一下子捅上了曹忠鉞前沖的身體,要知道那棍頭小小一個點壓強可有多大!曹忠鉞痛得猛吸一口冷氣,立刻彎了腰。曹信玖趕緊扔了木棍,過來查看,掀開衣服,只見左側肋部雞蛋大一處紅暈,已經鼓起一個包,摸了摸,還好,只是皮肉傷。

曹信玖後悔不迭:「我太心急了,練這個一定要帶護具的,護著腰身和左臂,而且棍頭要用軟布包起來,今晚要不是你身子結實抗揍,那可就惹了大飢荒了。今晚咱就到這裏,用溫水擦洗一下,就在我這睡了吧。」

曹忠鉞站起來,挺了挺身子,深吸幾口氣,活動了一下,說道:「哪有那麼金貴?莊戶孩子皮實,不信你看,啥也礙不著!」

「不行,今晚聽我的,咱們剛練完,渾身汗,要在暖和地方慢慢等汗剎住,汗毛孔都閉了,然後再擦洗,這樣練一分,功夫就長一分,否則熱汗時遭了涼風涼水,當時痛快無比,殊不知涼邪之氣正順勢入侵,病根從此就坐下了。好多年輕時鐵打的漢子不到四十就渾身酸痛,就是這個原因。拳諺雲『避風如避箭』說的就是這個事兒。」

曹忠鉞見拗不過,就聽從曹信玖的安排,燒了熱水,然後兌成了溫水,倆人擦洗了,在曹信玖的房間里睡了。

清晨雞叫三遍,曹信玖習慣性地醒了,輕輕坐了起來,曹忠鉞睡覺很警覺,本來正在打呼嚕,這時也跟着醒了。曹信玖笑了:「你睡覺還真靈警。」曹忠鉞也笑了:「打獵養成習慣了,在野外經常抓緊時間打個盹,有活物靠近我時不由自主就醒了,如果是認識的人,聽腳步聲我就知道是哪個。」

「那小賊要進你的門就難了。」

「去年冬天一個晚上,伸手不見五指,有個傢伙想去我那裏碰碰運氣,他用豬油抹了門軸,然後用刀子撥門栓時我聽到了,我悄悄起身躲在了牆角,等他開了大門進了院,我一看這動作是積年的老賊啊!就想戲耍他一下,順手從影壁牆后拿了釘耙,擺在拐彎處,等他輕手輕腳要拐過影壁時,正好踩在了耙齒上,耙桿被一下子撅起來,『嘭』一下敲在了臉上,聽聲音敲得不輕,他捂著臉不敢吭聲,把耙桿輕輕放下,轉過身捂著臉慢慢往外走,我把釘耙撿起來,搶在他前面又擺在了門口,走到門口他踩着了耙齒又挨了一下,這下子他知道自己是被捉弄了,馬上就哭了,把釘耙『咣當』一扔,說這家人太壞了,不就來你家借點東西嘛,你們不給還打人!」

「哈哈,對這種人就得這麼以毒攻毒!讓他長長記性。那你真不在家的時候怎麼辦?」

「我不在家時,沒個看門的,要是沒兩下看家招數,東西早讓搬個乾淨了。我在放東西的地方設了機關,不在家的時候就把機關打開。當然這個機關也不厲害,只是中招的會在腳上扎幾個鐵蒺藜。」

「有中招的嗎?」

曹忠鉞意味深長地笑了笑:「應該沒有,因為東西就沒被偷過。」

「哈哈,那個小毛賊說得對,你太壞了!」

「咱們別磨牙了,快起身吧!」

「我先看看你左肋怎麼樣了。」曹信玖說着掀開曹忠鉞汗衫,只見昨晚被棍子捅到的地方已經烏青,用手一碰,曹忠鉞口裏「噝噝」直吸冷氣。「這樣子不行,雖然是皮外傷,最起碼還得將養個三五天,今天去濰縣我自己就行了,你在家好好歇著。等我回來以後咱們好好弄兩套護具和幾根青臘桿,以後練起來順手。」

曹忠鉞還要堅持,曹信玖做了一個不容置疑的手勢道:「你這個樣子跟了我去也不能幫啥忙,聽我的。」

曹忠鉞不再堅持,倆人吃了柳氏做的早飯,曹信玖帶了一個褡褳和銅尺出了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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丹山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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