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傾心

第八章 傾心

次日,曹信玖照例早起晨練,快到芙蓉山頂時,又見那個窈窕的身影在淡淡的晨霧中亭亭玉立,老天爺象是要特意凸顯畫面中心人物的嬌艷明媚,把周遭的景物都蒙上了一層輕紗,速度不由自主放慢下來,輕手輕腳的,怕帶起一絲微風,驚走了眼前的美景。

向琋雖然面向畫板,但眼睛的餘光早已瞥到了那個在心中兜轉了千百遭的矯健身姿,隨着腳步聲越來越近,逐漸看清了白色對襟坎肩下隱藏的那一身豹子般精悍的腱子肉和稜角分明的國字臉上油亮的汗珠,一股男子漢的陽剛之氣撲面而來,心頭不由突突地跳起來,撞得胸口生疼,只好假裝緊盯着畫板,強作鎮定。

曹信玖走到向琋不遠處,順着她的目光看過去:蓮花池邊百泉汩汩,匯成一灣碧水,溪流潺潺,曲曲折折把一灣碧水引向遠處的史家河,史家河閃著粼粼波光,流入水天相交之際的半輪紅日。河兩岸,青磚黛瓦,零散幾處村落;田疇曠野,早耕幾個農人;白雲藍天,高飛幾隻俊鳥。遠山近景,錯落有致,一派田園風光躍然紙上。看到這裏,不由得喝了一聲彩:「好一幅《歸田園居圖》」

向琋聽到誇讚,芳心竊喜,不由得笑靨如花:「這麼多天你去哪裏了?」一句話衝口而出,立即覺得不妥,臉一紅,斂容說道:「早聽說曹大公子學問高、見識廣,到現在這幅畫我還沒想到合適的題目,今天算是找到了。」接着用隸書在右上方留白處題了「歸田園居圖」幾個字,退後兩步,端詳了一下,點點頭,以示滿意。

「想不到向小姐字也寫得這麼剛勁,完全不似女子的柔弱筆致,想來胸中必然有一股剛強之氣。」曹信玖又讚歎道。

向琋已沒有剛開始的拘謹:「別光說這些溢美虛飾之詞,我想聽聽真實的點評,老師說過,技巧需要不斷地寫生練習才能提高,但在意境上,作畫者往往身在局中,不能自拔,需要明眼人在旁邊一語點醒夢中人。」

「作畫我是外行,就班門弄斧一下:這幅畫用的是西洋畫技法,但感覺意境上追求的是國畫的寫意,其濃淡、虛實、疏密、動靜、聚散集於方寸之間,用有限空間,含無限畫境,留給人『欲窮千里目』的想像餘地。西洋技法更善於處理光影、色彩和透視比例方面的關係,因此整個畫面比之傳統水墨更加豐滿真實,層次感更強。」

「還說是外行,說的儘是內行話。我想聽不足,一語點醒夢中人的那句。」

「要說不足,這第一條就是不要整天板着臉,生活是一面鏡子,你怎樣對它,它就怎樣對你。我今天第一次見你笑,你都不知道你笑起來有多好看,春花初綻,百媚俱生啊。」

「讓你說畫,誰讓你說這些了?」向琋羞紅著臉低下了頭,笑着笑着眼圈兒卻紅了。

曹信玖一看,這怎麼開個玩笑還哭了?趕緊繼續說道:「硬要吹毛求疵的話,感覺整幅畫的色調偏冷偏暗,本來應該空靈煙潤的意境,卻透出一股蒼古荒寒之氣。」

「詩言志,歌詠言,畫,未嘗不能寄情,這應該是我真實的心境,不自覺地帶進畫風裏去了。」向琋的眼淚再也忍不住,象珍珠斷線「吧嗒吧嗒」掉落了下來,這是她第一次在外人面前吐露心曲,感情的閘門一旦打開,再也收剎不住。

曹信玖一看,這還得了,這馬上天就要大亮了,被來來往往的人看見,還以為我把她怎麼着了,這樣一位冰清玉潔的姑娘,名聲可是比命都金貴,趕緊一揮手:「時間不早了,我還要回家挑水。」轉身就要走。

「等一下。」向琋咬了咬嘴唇,道:「你相信他們說的那些話嗎?」

「什麼話?」

「朝露水命,蠍子精。」

「都是屁話,我都能猜出來,是田茂財那個老東西,為了他的大煙鬼兒子,使了蛤蟆鬼心眼子,請的那個害人的牛鼻子老道。」

「我們也是這麼想的,那個老狗找人來說親的時候我們就猜出來了,我爹說無論如何不能讓他得了逞,只是眾口悠悠之下,已經被他得了勢,可怎麼好?」

曹信玖道:「是不能讓他得了逞,白晝聞鬼叫,我哭豺狼笑,這還成什麼世界?」

「光咬牙跺腳地發狠不解決問題呀!好幾年了,我們也想不出對策。」向琋不自覺露出女人柔軟的一面。

「善不可長掩,惡不能久藏,相信我,快了。」

向琋感覺有了主心骨,收了眼淚,點了點頭。

「時間不早,我要回家了。」曹信玖邊說邊跑遠了。

早飯後,曹信玖跟母親說了一聲,直奔曹瑾言的老油坊而來,趕到時,看見曹瑾言正在大門口手撫石垛低頭沉思,曹信玖喊了聲「二哥」,曹瑾言回過神來,嘆了口氣:「不到十年,破敗成這個樣子了。來,二哥先帶你院子裏轉一轉。」

老油坊坐落於芙蓉山北面,一條南北大道的東側,九曲河的一條支流從油坊穿牆而過,當年油坊運營時節,主要靠這股活水淘洗黃豆。整個院子佔地約四畝,方方正正,地面都是些不能耕種的石砬子地,大門朝西,只剩了空蕩蕩一個大門框,南面一拉溜十六間石頭房是當年的庫房、賬房、住房,大部分頂上都露了天,中間一片大大的空地荒草萋萋,北面一排大敞棚是當年的榨油場所,如今只剩孤零零幾根石砌的柱子撐著朽爛的大梁,潺潺的溪水流淌在院子的東院牆下,西院牆下是南北向一排牲口棚,頂子也都沒了,只剩一排牲口槽和拴馬樁。油坊南面不遠處是一座石頭砌成的老房子地基,曾是老祠堂所在地,後世分家后東西兩支各自建了自己的祠堂,這座老祠堂遂被廢棄,歷經歲月侵蝕,只剩這一堆石頭還在無言地訴說着往事。

最後倆人來到院子裏,撣掃了兩個石凳坐下來,曹瑾言道:「昨天你跟我說的事情,我仔細考慮了。咱一條條分析,優勢就不用說了,只說咱的劣勢,第一,本錢不夠雄厚,你不可能象你爹當年那樣賣地籌錢了,但我們可以找親戚朋友湊一湊,最下的打算,咱一點點滾雪球嘛,哪棵參天大樹不是從一顆小小的種子開始的?第二,你說缺少人脈,也就是沒有客戶唄,白樂天說過,商人重利輕別離,你給的利大了,不是人脈也變成人脈了,關鍵是我們工藝高,有讓利的底氣;第三,沒有加工場地,剛才領你轉了一圈了,兄弟你看這塊地場怎樣?」

「二哥是說咱腳下這老油坊?」

「對,還有南面那塊老祠堂地基,也是咱們的,當年老爺子怕有人買了它,在上面建了高房大屋,擋了這邊的風水,就在建油坊的時候一起買下了,都有地契。兄弟覺得合用,二哥我做主,送給兄弟了,反正在我手裏指定是個瞎貨了。」

「那可不行,親兄弟,明算賬,二哥先回家跟嫂子商量,說定價錢,過手的時候,文書、中人咱一樣不能少,一切都在明處,兄弟才能做得長久。」

「兄弟年紀不大,行事卻穩重,好,就依兄弟,今下午或明天還是這個時候,給你個准信兒。」

話音剛落,只聽「砰」一聲從街上傳來一聲槍響,不是那種沉悶的土炮聲,而是清脆的鋼槍開火的聲音。倆人悚然一驚,互相看了一眼,心裏同時想到:「不會又過兵了吧!」曹瑾言臉色有些發白,側耳又聽了一會兒,後面再沒了動靜。

曹信玖道:「二哥待在這裏,我先從村後轉到街上看看。」曹瑾言道:「我對家裏也不放心,也回家看看。」「好,咱們分頭走。」

到了街上,曹信玖發現空蕩蕩的,氣氛靜得怕人,於是沿着牆根一路小心翼翼走過去,突然,前面看見兩個小子氣喘吁吁跑過來,到近前了,看清是山根和鋼豆兩個,低聲問道:「你倆跑什麼?發生什麼事了?」

鋼豆叫道:「叔,正要去找你。」

「別叫!」曹信玖低聲喝道。

「沒事了,都走遠了。」

「到底什麼事?慢慢說。」

倆人喘著粗氣,你一言我一語終於把事情說了個大概。

話說丹山東北八里地有個營里村,村裏出名的一個二流子,只因右腮好大一塊白皮癬,人又姓皮,人送外號「二皮臉」,好好一副身板,人營生不幹一點,專一偷雞摸狗、撬門溜鎖,沒事愛往大姑娘小媳婦堆里鑽,好說些騷情酸話,因此人見人厭。

今天早上,「二皮臉」不知從哪弄了一桿鋼槍,雄赳赳氣昂昂扛着進了丹山街,跟他同行的是愁眉苦臉的張媒婆,遇到山根、鋼豆大大小小几個孩子瞅著新鮮,跟在後面看熱鬧。

七拐八拐,「二皮臉」和張媒婆進了向老闆的「客盛源」飯店,「二皮臉」裂開破鑼嗓子喊道:「老丈人,媒人提親來了!」

向老闆急匆匆趕過來問道:「這唱得那一出啊?」

「二皮臉」端起槍,沖張媒婆一努嘴:「咱路上怎麼說的?」

張媒婆戰戰兢兢看了看「二皮臉」的槍,回頭朝向老闆深深一福:「恭喜向老闆,賀喜向老闆。」其實滿臉苦瓜相,哪有一絲喜氣?

向老闆也沒見過這陣仗,只好強作鎮定:「喜從何來?」

「你家大小姐跟皮老闆八字相合,郎才女貌,真是天生一對,地配一雙,老身奉皮老闆差遣,特來提親,成就這一對天造地設的美滿姻緣!」看來是積年練就的熟腔,慌慌張張之下,竟然說得一字不差。

向老闆立刻臉色煞白,梗起脖子抗聲道:「小女寒門陋質,不敢高攀,還請回復皮老闆,另選高門,再覓良匹。」

這時「二皮臉」瞪着眼走過來:「怎麼了,老丈人?憑我這一表人才,十里八鄉的大姑娘盡著挑,我不嫌你姑娘名聲不好,你可別自己找難看!」

向琋跟母親聽到前面吵嚷,不知何事,挑門簾從後堂走了出來。「二皮臉」一看向琋,眼睛立即放出兩道綠光,左手提槍,一個箭步躥過來,嘴裏喊道:「娘子,你可來了,快勸勸我老丈人。」邊喊邊伸出右手去抓向琋,多虧中間隔了一個櫃枱,向琋急往後閃,「二皮臉」往前一探身,還是被他抓住了衣角。

情急之下,向琋一伸手,從櫃枱上搶起那把裁紙刀,狠命往「二皮臉」手上劃過去。「二皮臉」嚇得一縮手,「嗤」一聲,衣角被一刀兩斷。

「啊呀,小兩口打打鬧鬧,怎麼還急眼了呢?」「二皮臉」一手拿着半截衣角閉了眼在鼻子上嗅了嗅:「嗯,好香啊!」接着涎著臉繼續道:「再加上娘子這股子辣味,又香又辣,嗯,我喜歡!」

老太太趕緊過來,把向琋護在身後,向老闆去廚房拿了一把菜刀,對「二皮臉」怒目而視。

「哈哈,老丈人疼女婿,一頓一隻老母雞,這是準備親自下廚啊!不用客氣,今天還不到正日子,我先給老丈人聽個響兒。」說着一拉槍栓,「砰」朝天放了一槍,把屋頂射穿了一個洞,滿屋的人嚇得一哆嗦,山根他們一群孩子都跑得遠遠的,向老闆握著菜刀,也不敢向前。

「二皮臉」得意地仰天大笑:「老丈人,這氣派,怕是不辱沒了你的門庭吧!咱可說好了,三天之後,丹山集,當着眾位父老鄉親的面,納一份厚厚的聘禮。您二老穩穩噹噹坐着,擎等著好事上門吧!」然後跟張媒婆大搖大擺走了。

聽了鋼豆跟山根的講述,曹信玖鬆了一口氣,讓兩個小子先各自回了家,自己直奔「客盛源」而來。

到了店門口,見街上好多人還在議論紛紛,透過大門看進去,向老闆坐在一張八仙桌旁,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樣,一言不發,向琋跟老太太站在旁邊陪着,兩個夥計遠遠的站着。此刻人多眼雜,自己不便貿然入內,微一沉吟,剛要轉身離去,向琋眼尖,透過人群一眼看見了他,眼圈兒一下子紅了,礙於在父母跟前,忍住了眼淚沒掉下來。曹信玖一下子讀懂了她的眼神,用堅定的目光沖她點了點頭,轉過身慢慢向芙蓉山方向走去。

向琋說道:「這裏人多,我氣悶,想出去走走。」向老闆不說話,無力地揮了揮手。向琋低着頭從後門出了店,一路向芙蓉山上走來,遠遠看見前面曹信玖慢慢走着。快到芙蓉山時,曹信玖轉身奔了西北,向琋遠遠一路跟隨,眼見曹信玖進了一個荒涼破敗的院子,向琋知道那是一處廢棄的油坊,毫不猶豫跟着走了進去。

進了大門,轉過照壁,看見曹信玖靜靜地站在空地上,起伏的心潮洶湧澎湃,越積越高,到此時終成滔天巨浪,一舉衝破了長堤,向琋一頭扎進曹信玖懷裏,把頭深深埋進他寬闊的胸膛,淚水不爭氣地流了下來。曹信玖輕輕撫摸她的後背,低聲說道:「我都知道了,我都知道了。」向琋不說話,趴在他懷裏任憑眼淚一個勁兒地流。

自從向琋撲進他懷裏的那一刻起,曹信玖知道,自己跟這位向大小姐一輩子再也分拆不開了,從此後她的歡樂就是他的歡樂,她的憂傷就是他的憂傷。

痛痛快快哭了一場,向琋輕輕把曹信玖推開,理了理鬢髮,擦乾了臉上的淚水,一抬頭看見曹信玖胸前衣服濕了一大片,立即又羞紅了臉,趕緊拿出手絹去擦,卻怎麼也擦不幹。

「別費勁了,擦不幹的。」曹信玖笑着說道。

「要擦乾的,要不讓人看見多不好。」

「我就是要讓人看見,就是要讓人知道這是你給我留的印記。」

向琋臉更紅了,笑着低頭轉過了臉。曹信玖哈哈笑起來,雙手捧起了她的臉,說道:「我就喜歡看你笑的樣子。」向琋不敢接觸他灼熱的目光,閉了雙眼,滾燙的臉龐在他手心裏燒成了一團火。曹信玖低下頭,看着羞紅的芙蓉面,聞着吐氣如幽蘭,再也把持不住,向著櫻唇深深吻了下去,向琋「嚶嚀」一聲,身子顫抖著又軟倒在他懷裏。

曹信玖一哈腰,把向琋橫抱了起來。向琋兩臂圈了曹信玖的脖頸,蜷縮在他懷裏,紅紅的臉頰緊貼著堅實的胸膛,傾聽着有力的心跳聲,渾身軟綿綿、輕飄飄的,如在雲端,任他施為,但願這一刻無窮無盡。

耳聽得「沙沙」的腳步聲停了下來,睜開眼時,已經在屋內。曹信玖輕輕放下了她,去院子裏拔了一捆長草,擺在滿是灰塵的炕上,又在上面鋪了自己的白汗衫,然後又把她抱了上去。

向琋順從地躺了下來,緊閉雙眼,心裏「嘭嘭」地跳着,「奴為出來難,願君恣意憐」,等待着那個天雷地火的時刻。

好久之後,那個期待的時刻沒有到來,向琋睜開眼,看曹信玖呈若有所思狀,坐起來問道:「怎麼了?」

「我有點怕。」

「怕什麼?」

「陰陽五行四柱八卦之說流傳千年,自有它的存世之道,萬一那個牛鼻子老道說的是真的,陰陽相逢,煙消雲散,那我不就把你害了嘛!」

「如果他說的是真的,我情願今天死在你手裏,也強似陷於污淖溝渠。」邊說邊緩緩解開了衣襟,驕傲地展露出自己珍藏了二十年的絕世奇珍。

一霎時少女的體香氤氳了整個房間,陋室空堂頓成神仙洞府,面對這軟玉溫香,春色撩人,就是鐵打的漢子也化了,何況曹信玖正當血氣方剛的年紀,面對的又是自己愛憐無極的姑娘,星星之火登時呈燎原衝天之勢,倆人戰慄著、喘息著相擁倒了下來……

一番天崩地裂、山呼海嘯之後,雨霽雲收,重歸平靜,向琋乖乖地蜷縮在曹信玖懷裏,曹信玖輕輕用手指梳理着她的秀髮,一根一根數着她長長的睫毛,倆人一言不發,靜靜地享受這甜蜜的時刻。

過了一會兒,還是曹信玖打破了平靜:「我現在終於知道為什麼都說夫妻是原配的好了。」

「為什麼?」

「小生有幸,在最美的年紀遇到了你,猶如一朵鮮花傲然綻放,嬌艷奪目、芬芳四溢,花開堪折直須折,滿園春色一莖收,從此後,茫茫人世,只有我能夠見識、享受、擁有你的一世溫柔和萬般嫵媚,無論歲月如何流轉,哪怕到了白髮蒼蒼,我眼中所見,依然是你今日明眸皓齒的模樣。」

向琋少女情懷,初涉人事,從未聽過如此動人的情話,不禁又是甜蜜又是心酸:「明媚鮮妍能幾時?一朝春盡紅顏去。能有眼前這一刻,明天死了也甘心了。」

「不許胡說,我的女人一定是花開千日紅,敢與青松競后凋的!」

向琋小嘴一撇:「哼!難怪他們說『男人的話要靠得住,母豬也上樹』,瞎話張口就來,如果花開不敗,到老了豈不成了妖精婆了?」

「那我就變成老妖怪,秤桿不離秤砣,妖怪不離妖婆。」

「去你的,你才是妖婆!」

……

兩個人郎情妾意、喁喁細語間,不知不覺,聽到西坡有人喊收工回家吃飯了,曹信玖一抬頭,窗戶上日影已過了正中,趕忙輕輕拍了拍向琋:「到晌午飯了,回家吧,時間長了,被人發現可就丟人丟到家了。」向琋象小貓一樣蜷縮著又往前拱了拱,雙手捂著臉:「我不怕,我就是要讓人知道我是你的女人。」

曹信玖語調急切:「哎呀,你聽,外面草叢沙沙響,可不是腳步聲?」

向琋一骨碌爬起來,三下五除二穿好了衣服,正在系扣子時,曹信玖突然輕輕地笑了,向琋意識到受騙了,攥起粉拳在曹信玖胸膛上擂鼓也似敲了下去,卻被曹信玖一把抱住,再也動彈不得。向琋掙扎了一下,哪裏掙得開?只好順勢又軟了下來,任他輕薄。

曹信玖朝炕上一努嘴:「你看!」向琋跟着看過去,但見白汗衫上桃花朵朵,殷紅可愛,不由又羞紅了臉:「二十載堅守葳蕤之質,今日一旦為君所破,惟君惜之!」

「這件寶物我要珍藏起來,等我們成親那天誇示親朋。」

「呸,哪有給人看這個的,也不怕丑!」

「這『誇落紅』是咱們當地的新婚風俗,你兩個妹妹都嫁人了,你不要跟我說你不知道。」

「不知是哪個混賬東西發明的這個不正經的風俗。」

「男婚女嫁,人倫大事,最是正經不過。以後咱們廝守的日子還長著來,趕緊回家吧,要不老人着急了。」

「還長相廝守,眼前就有兩個難過的關口。」想到一切美好的憧憬很可能只是鏡花水月,向琋小嘴一扁,兩顆晶瑩的淚珠又從眼角掉落下來。

「哎呀呀,眼淚咋這麼多,你又不是那弱不禁風的林黛玉。」曹信玖邊說邊輕柔地吻幹了她臉上的淚水:「夫婦一體,有哪兩個關口?且對你家相公一一道來,你家相公別的本事沒有,這日搶三關、夜奪八寨還不在話下。」

向琋「噗哧」一聲被逗笑了:「想不到平時看着文雅莊重的曹家大少爺也會油嘴滑舌、吹牛撒瘋。我先說這第一件,『二皮臉』,他可是身強力壯,死皮賴臉,據說粘上就脫不掉,最嚇人的是他手裏有鋼槍。」

曹信玖輕蔑地一笑:「這個娘子儘管放了寬寬的心,狗走遍天下吃屎,狼行遍天下吃肉,這個癩皮狗手裏不知從哪弄了這桿槍才來放賴,本身就說明本領一般,等後天逢集時,娘子在店裏穩穩噹噹坐着,叫你看看他是如何吃屎的。」

向琋看着眼前這個胸有成竹的男人,感覺有了依靠,繼續道:「這第二件,就是因為那牛鼻子老道,那一眾愚夫愚婦都把我看成了不祥之人,你家老人肯定會有所顧慮,不同意咱們的婚事。」

「事在人為,經歷了剛才,什麼陰陽相逢、煙消雲散,你看你不是好好兒的?說明它就是憑空杜撰的一股妖風,目下我已經想到了應對辦法,就在後天丹山集,咱們一併把這股子妖風正過來。」

「好,一切都依相公。」向琋俏皮地道了一個萬福:「眼看辰光不早,為妻的早回家去靜候佳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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丹山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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