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第69章
幾日後,涼州。
陳問拿著一張薄薄的絹紙,翻來覆去看了幾百遍,看著看著就紅了眼眶。荊楚站在他身旁將他摟入懷中,想要開口安慰,可自己也已是哽咽難言。
那一紙薄絹從京城千里加急而來,只有短短十個字:事成,速回京,承襲文信侯。
「解之,你終於等到這一天了。」
荊楚的神情亦悲亦喜,她摸摸陳問的頭,斷斷續續沒什麼章法地說:「我,我幫你收拾行裝,要多帶些銀兩,還有你那些書都得先曬了才行,京城這個季節太潮濕了。啊,還有,殿下身體不好,我從黑市買到了張西域的方子,你也得帶回去。對了,還有得給蕭家大小姐帶些禮物,這轉眼就要大婚了吧,真好啊。」
陳問聽到荊楚的話,把臉往她的懷中埋了埋,問:「你這是要讓我獨自回去嗎?」
荊楚心中一下子酸楚難抑,忙抬起頭讓眼中的淚水不要流下來。她覺得此刻的自己實在不堪,在這麼好的日子裡怎麼能這麼難過呢?
可是,她一直都知道,程氏平冤的那天,就是她永遠失去陳問的那天。
那就是今天了。她要失去他了。
陳問本就是天之驕子,至尊至貴的公子,這五年虎落平陽鳳羽蒙塵受了些搓磨,才讓她偷得這五年的陪伴。可鳳凰總有一天會重新翱翔九天,她這隻出身風塵一身骯髒的小鳥,跟不上了。
她再沒有資格陪著他了,他的身邊不應該有她這樣的污點。
荊楚粲然一笑,像哄孩子一樣說:「我這裡還有一攤子事情呢,這麼大的生意,在京城管起來總是不太方便啊。」
陳問沒有直接回答,而是將荊楚拉到自己身邊坐下,定定地看著她。
荊楚這下心中更是難過,委屈一下子就漫了上來。
陳問抬手輕柔地幫她擦去淚痕,無奈道:「別哭。我不會回京城的,程繼,已經死了。」
陳問說的雲淡風輕,卻驚的荊楚幾乎是花容失色,脫口道:「這怎麼行?都已經平反了,你可以做回程公子了,還要承襲文信侯,怎麼能不回京?你得回去,回去鼎立程氏門楣啊。」
陳問將手上的薄絹很仔細得放在桌上,笑了。
「我是程家最不成才的孩子。當初我大哥學的是輔國安邦的本事,我卻只學了些旁門左道的小玩意。朝堂之事,用兵邦交取士稅收律令農桑,哪一項不是關乎國體的大事,都不是我之所長。我的本事也就只能在荊大掌柜身邊當個出謀劃策的小參謀。」
荊楚愣住了。可轉念一想,這就是當年程家不務正業的二公子啊,歲月變遷命運無常,他依然豁達洒脫不受世俗羈絆,真好。荊楚心中一片柔軟,不由抬手去撫摸陳問的臉。
陳問現在並沒有戴面具,他在荊楚面前不需要那些偽裝。
「當家的,養我嗎?」陳問溫柔地笑著。
荊楚也笑了,邊笑邊不住流淚,又覺得自己簡直不可理喻,這大好的日子有什麼好哭的呀。她忙低下頭故意不去看陳問,又開始絮絮叨叨地說:「那現在,現在得給殿下回信,還得準備貢品,在家給你爹娘設一個牌位。對,給蕭姑娘的禮還是得準備,一併帶過去。還有什麼事?哎呀你看我現在這腦子。」
陳問拉起她的手,緊緊攥住:「好了別緊張,一切都是真的,咱們不著急,時間還長著呢。」
誰知,陳問剛說完不用著急,一個大塊頭就連滾帶爬地撞進了屋。
屋內的旖旎氣氛頓時消散一空,荊楚也終於想起自己忘了什麼事情了:太子事成,如此大事,她竟然完全忘了要知會王斐一聲。
罪過罪過。
然而,王斐現在的狀態,怎麼看都不像是個驚喜愉快的模樣。
陳問戴回了面具方才轉過身來,看著呼哧呼哧大喘氣的王斐微一皺眉。王斐也是見慣風浪生死不懼的人了,能讓他如此失態的,除了齊琛的小命終於被他自己作沒了,也就只有天災兵禍了。
果然,王斐終於順過了那口氣,沉聲說:「柔然、月氏等國集結了十餘萬兵力,要大舉進犯大梁!」
荊楚先是一驚,然後迅速反應了過來,起身說:「我現在就去安排信使快馬,解之你來寫信。」
王斐點頭如搗蒜:「對,楚姐,我來就是要借千里駒,必須快馬把消息送入京城。」
然而,陳問卻一抬手,安撫住了激動的二人,他的冷靜和篤定連帶著讓荊楚和王斐也了鎮定下來。
陳問條理清晰地問:「王斐,你是何時發現的大軍調度,他們是秘密調度還是公開行軍?現在到哪裡了?當家的,你先去把近三個月這些國家的購糧記錄找出來。」
荊楚點頭立刻去找。王斐也快速回答說:「大軍已經進了東峽石谷才被我的人發現的,就是今天的事情,左右不差兩個時辰。」
「東峽石谷?」陳問重複了一遍,見王斐再次確認,便繼續道:「走東峽石谷既不隱蔽也不是到達涼州的捷徑,若是他們要攻打涼州,走這條路不是平白給涼州守軍更多準備的時間么?」
「是啊。」王斐也一臉不解:「可是他們這麼多人,總不是出來郊遊的啊。而且他們腳程極快,全是騎兵。」
「全是騎兵?」陳問皺眉思索片刻突然抬頭,聲音陡然一緊:「他們要繞開涼州,直逼京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