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噩夢

明明枕着蓬鬆的枕頭，裹着柔軟得像兔子毛髮般的毛毯。

我卻一直在做噩夢。

內容？難以言表。

因為每次醒來我都會忘記夢境裏面的內容，但唯一不變的就是這個夢越來越恐怖。從發顫的身體和額頭的冷汗可以判斷出來。

直到昨天，醒來後身體一直在顫抖，心臟劇烈地跳動，一天比一天嚴重了。我懷疑我會死在夢魘之中。

我試過晚上不睡，白天來補覺，但結局還是一樣的。

醒來內心還瀰漫着一股恐懼和不安，持續了幾分鐘才慢慢消散。

我有跟周圍的人說過這件事，但他們只是笑着說，做噩夢有什麼好怕的。

看着窗外的夜色，我已經有兩天沒睡覺了。乏力，連抬起一杯水都覺得費力。心臟「怦怦怦」劇烈的跳動提醒我該好好休息了。

……

最終，我還是睡著了。

眼球、手臂、肌肉、聲帶…所屬我身體的一切物質都在不自主地震顫。

無形之手透過皮囊撕扯抓握我的內臟器官。

極度異常的身體緩緩下墜融入了一片虛無，明明感受到眼睛是睜開的，但我卻看不清夢境裏的任何東西。

好像一層霧障附在眼眸，只能聽見好多人撕心裂肺的哀嚎夾雜着一些人的怒吼，金屬碰撞的聲響、銳器刺進肉里的聲音、火焰燃燒的「吡呲」聲。

我試着摸向周圍，但聲音戛然而止。

霎時又響起一聲怪物般的吼叫，令人心悸。

夢境到此為止，醒來后我便忘記了一切。

渾渾噩噩地度過一天後。

夜晚，我再次踏入夢境。眼前的霧障得以消散，一直折磨我的怪誕夢境終於現出真容。

是我生活的地方，淺銅灣。

但這片歷來祥和之地，此刻佈滿血腥。用屠宰場來形容也不為過，而被宰殺的對象卻是淺銅灣的村民們。

一個捂著傷口的村民往我這邊跑來，鮮血不斷地從他的指縫間汩汩冒出。沒等我反應過來，幾個衛兵模樣的人提刀沖了上來，手上的白刃毫不猶豫地往村民身上招呼。

我想伸手阻止這一切，但伸出的手卻像幽靈一樣穿過衛兵的身體，此刻我才意識到這是夢境。

這場傑作的作者是站在村口那衣着華麗的貴族們。

正當我在絞盡腦汁想關於這些貴族的記憶，還有為什麼要屠村的時候。

我眨了眨眼，場景又虛幻到一片陌生的叢林里。待我看向這次場景的人物有誰時。

我看到了自己。

凱叔、夢境中的我、四個村民在叢林中一片相對較為寬闊的空地上生起了篝火。

這大概是屠村前發生的事，我希望它是假的，只是一場噩夢，但場景細節又如此真實。

真實到風吹過樹葉有「颯颯」的響聲、樹枝細葉隨風規律地擺動、屠村時村民們絕望的表情和四濺的鮮血還有那隻剩皮膚連着的斷肢、燒的焦黑的殘垣斷壁….

看着這個場景，我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麼，每次進入夢境我都會想起之前夢境發生過的事情。

寂夜，在腥紅之月的映照下有一頭妖獸會闖入這片領域，進行單方面的虐殺。

夢境也到此為止，而我會因為經歷越來越清晰真實的夢境感到畏懼，為村民的慘死感到不寒而慄。

「呼！呼.…呼哧.…」

驚醒的我坐在床上。大口地呼吸著清晨的冷空氣。急促吸入的冷氣刺入氣管，胸腔一陣刺痛，同時讓我有些唇乾口燥。

昨晚上又做噩夢了。但內容是什麼？試着拿起床旁桌上的水杯，顫慄的身軀讓我險些拿不穩。

一杯水入喉，糟糕的狀態也好了很多。

最近被噩夢折磨好多天了，要命的是我居然連一點內容都記不住。但今天的狀態沒有昨天差，這是要好轉了的意思嗎？

「嘉鑫！你怎麼還在睡覺？凱薩叫你跟他去格林鎮。你要是不來我們就先出發了！」

對啊，格林鎮，我一直沒去過鎮上，這次機會不能錯過了。

一骨碌翻身從床上爬了起來，開門。

絲絲清涼的海風迎面撲來，散走了些許被噩夢困擾的陰霾。

可不能因為做噩夢就錯失了去格林鎮的機會啊。

心裏暗自想着的我向著村口集合點走去。

「淺銅灣」

當第一縷晨曦拂過海面時，淺銅灣的居民們開始了新一天的勞作。這裏的村民大多以捕魚為生，淺銅灣面朝阿格尼絲海，背靠奧德汀森林。

由於地理位置偏僻，平時很少有商隊路過這裏，不過淺銅灣的海產豐富，加之奧德汀森林常有野獸出沒，村民們捕魚、打措、伐木足以自足。

這般生活雖辛勤了點，但好在過得充實。若是真有什麼稀缺品無法自足，村民們會每隔一段時間結伴穿越奧德汀森林去最近的格林小鎮進行補給。

穿越奧德汀森林絕非易事，這片森林上古時期便己存在，比淺銅灣的歷史還久遠，林中最高的樹早已直穿天際，粗大的枝幹和繁茂的樹葉迷失在雲霧間若隱若現。

從淺銅灣仰首望去，彷彿一柱擎天傲立於天地間。與此相比，淺銅灣實在太過渺小，就像巨石與螞蟻相比一般。奧德汀森林周邊遍佈村落，而淺銅灣不過是其中之一。

從淺銅灣到格林小鎮需要4～5天的路程，其中三天便在奧德汀森林度過。這天淺銅灣組織了六位村民去格林鎮上採集物資。

為首的是一個名叫凱薩的中年男子，這十多年來一直是他在負責這件事。

「再檢查一下，煤油火把和魚乾那些帶齊了沒。上次有個混小子，等到了格林鎮才發現換魚乾、獸皮沒帶，這下可好，沒魚乾、獸皮換錢，大家東拼西湊才勉強把物資買齊。」

「哦，對了，嘉鑫，你這次跟好隊伍添把手就行，雖說平時你也經常出入奧德汀外圍，但想要毫髮無損地穿過奧德汀森林去到格林鎮，你還嫩得很呢，哈哈。」

凱薩在捉弄嘉鑫同時順手遞了一把彎刀給他。

「吶，拿好防身，雖說這幾年奧德汀森林裏獵人越來越多，樹上也有了不少路標不會迷路，但真要是遇到那些餓昏了的野獸來襲擊，起碼要有自保能力吧。」

「要是運氣再差一點，遇到奧德汀森林傳說中的魔獸虎彘，那可真是大事不好了，沒人能在虎彘的爪下活下來。」

凱薩煞有介事的說道。

「凱薩又在嚇嘉鑫了，我們採集物資這麼多年，別說虎彘了，稍微凶一些的野獸都被榮光之鳳那些獵人打完了，更何況那種傳說中見都沒見過的虎彘呢。」

一旁的村民邊收拾東西頭也不抬說了一句。在這種相互打趣收拾行囊的過程中，凱薩又看向了嘉鑫。

嘉鑫並不是淺銅灣的原著居民。十幾年前，年輕的凱薩在奧德汀森林遇到了年幼的嘉鑫。當時凱薩一行人在路上插科打諢，不遠處突然依稀傳出金屬碰撞的聲響。

定眼一看，是一個身披鎧甲的男子，帶着一個小孩向這裏走來。年輕的凱薩開始戒備，吩咐周圍人提高戒備後手裏的武器又握緊了一些。

待男子走進，略感疲憊的說道：「初次見面，我是帝國的騎士....」

「凱薩，都檢查好了，可以出發了嗎？」

隊員打斷了凱薩的回憶。

「嗯，那出發吧。」

凱薩又回頭看了嘉鑫一眼。「時間真快啊，自從騎士託付給我嘉鑫都有十多年了。」

感嘆過後凱薩一行人邁進了奧德汀森林。

「奧德汀森林萬木崢嶸，從外圍看讓人望而生畏。最開始森林藏有諸多凶獸，即便如此，還是有很多身手不凡的獵人在這片森林裏定居了下來。」

走在林中，凱叔開始講起故事。看這架勢應該是要講好久…待會一定要想辦法打斷他的廢話。

「獵人們靠着打獵和採集果樹度日，平日剝下來的獸皮用來做衣物和拿去格林鎮上換取物資。若是有過路的旅人、商隊，獵人們還會騰出房間讓他們休息。」

「久而久之，有些獵人直接砍了些林木，去格林鎮買飾品合資建了旅館。其中最氣派的要數榮光之風這一家了。榮光之風是最早一批建旅館的獵人們在奧德汀森林最高那棵古樹根部周邊建成的。」

「到現在榮光之風已經傳了好幾代了，規模也越來越大。起初在奧德汀森林迷路的商人旅客抬頭望天，入眼的便是那高聳入雲的古樹，就不由自主的向那個方向走去。等走到古樹面前時，便發現了榮光之風。」

「這時候榮光之風的獵人們便會提供住宿休息，並告訴商人旅客走出奧德汀森林的道路和方法。」

「若是遇到落魄或囊中羞澀的旅者，獵人們會讓他們免費留宿一晚。久而久之，榮光之風聲名遠揚....」

「喂！嘉鑫，你這混小子，到底有沒有在聽？這可是奧德汀森林生存常識！這可是….」

「是了，是了，凱叔，我有在聽。」

望着前面滔滔不絕的凱薩，自從進了森林一路上為了解乏，他就總是在講一些我以前就聽過的故事。

「呀，凱薩啊，這次又去格林鎮買賣東西啊？」

一個獵人向我們走來打招呼，他的身後就是凱叔剛剛講的榮光之風跟古樹。

不知不覺已經走到了榮光之風了啊，凱叔回過神來不再講故事，走上去跟獵人交談。

「我們先去找個房間放東西吧，每次凱薩來，都要跟這些獵人吹噓半天。」旁邊的村民扭頭向我說道。

安置好東西后已經傍晚了。看着旅館的枕頭，我又開始憂慮起來，睡覺大概是要做噩夢了吧。畢竟這幾天一直是這樣，但不睡的話，明天趕路可能會拖累凱叔他們。

在床上翻來覆去一會，我還是沉沉入睡了。

「次日」

意料之外昨晚並沒有做噩夢，或許是換了個環境？

在住宿樓下匯合后，凱薩輕車熟路的帶我們去了榮光之風吃飯的酒館。

我們尋了一處人少的地方坐下，等待上菜，剛坐下凱叔捏著酒杯又滔滔不絕的開始講起來。而我則是對着酒館里的擺件發獃。

壁爐里烤着火，木質牆壁上掛着獵人們展示武力的鹿頭、熊頭標本，有些獵人看見凱叔便走過來，凱叔因為喝了點酒面色漲紅地跟他們吹貓談狗。

一切都是那麼輕鬆和諧，直到了那群人闖了進來。

「管事的？給查拉斯男爵安排上好的位置，其他的人先別管，好酒好菜的先上給我們！耽誤了男爵的時間，你們幾個鄉巴佬可擔當不起！」

一個穿着藍色的束腰外衣，面色陰冷的鷹鈎鼻中年男人囂張的說完便領着一群人向櫃枱方向走去。

獵人們平時哪受過這種氣，平時捕獵時候都是靠着一股兇狠勁才取勝有收成的，有幾個剛要站起來呵斥，在聽到「男爵」這個稱號時候又硬生生把火氣壓下去了。

男爵，在貴族裏是最低的一個階級，但在我們這些捕魚打獵為生的獵人村民們卻有囂張跋扈的資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