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8章 認清現實

第128章 認清現實

一入帝師府,玉輕然本想直接去找玉朝弦,不料他此時不在府。寒歆韻說他幾日前離府,至今未歸。

正當玉輕然為玉朝弦的去向發愁,他便同寒岐軒一起回來了。來不及多問,玉輕然拉起玉朝弦便朝外走,「回幻族,我需要驗證一件事。」

「驗證什麼?」玉朝弦問。

玉輕然不說,只拉着玉朝弦走。玉朝弦任由着她,回頭看向寒歆韻,「她這是為何?」

寒歆韻回道:「小然說,興許幻族戶籍冊能證明小墨沒有死。」

玉朝弦驀然一驚,心間跟着狠狠一顫,無奈之下只好跟着玉輕然離開。

此時揭露真相,絕非最佳時機。在玉朝弦考慮要不要敲暈玉輕然時,寒岐軒忽然在他們身後道:「我願一同前往!」

玉輕然愣了一下,回頭看向寒岐軒:「此為我幻族內務,寒太子恐多有不便。」

寒岐軒道:「無回淵的事我心中有愧,此番若能見證墨兄之死實屬謠傳,我也好安心。」

玉輕然深深注視着寒岐軒,良久,淡然嘲諷:「寒太子的演技可謂是日益精湛。」

寒岐軒也看着玉輕然,不為所動。

玉輕然知道寒岐軒是仍不死心地想要監視自己,冷揮衣袖,「也罷,你便在神殿外等候。」

回到幻族,玉輕然和玉朝弦先後步入神殿。神柱之上,盤旋著那本古老的幻族戶籍冊。玉朝弦伸出手掌,周身散發出五行靈力,將一束白光打在戶籍冊封面,念出一段咒語。

禁語得解,戶籍冊重見天日。玉輕然迫不及待翻開,寄希望看到熟悉的那一頁。

首頁之上,屬於他們的名字依然並立,血契之約依然有效。

玉輕然激動的手心都在發顫,就在她準備喜笑顏開的一瞬間,意想不到的事發生了。

那頁紙上,在她眼前,勾勒墨雲簫名字的筆墨由深到淺,漸漸化為虛無。就連右下方那枚締結血契之約的手印,也一同消失於無形。

玉輕然還沒來得及笑一下,整個人膝蓋一軟,跌倒在地。

「為什麼會這樣……」玉輕然盯着戶籍冊那一頁,除了她的名字,再無其餘蹤跡,瞬間心死如灰。

她不可能斬斷關聯,墨雲簫也不曾情不忠,莫非真的是……

玉輕然咬緊了唇,雙肩止不住地顫抖。

是她太妄想,早已清楚結果,卻總是拿一點點希望自欺欺人。

看不清現實的是她,割捨不下的是她,不肯認命的也是她。墨雲簫那麼恨她,怎麼可能願意回來?

從此,他不再是幻族人,不再與她有血契之約,不再愛她敬她,不再寵她護她。那些個數不盡多少的無理要求,再無人會無條件成全她。

他還未曾十里紅妝迎娶她,他們甚至還不曾有一兒半女,一眨眼,便沒什麼都沒有了。留給自己的,只有一堆冰冷的物什,一些無謂的念想,一個個輾轉難眠的夜。

無論多少滴悔痛的眼淚,都換不回一個墨雲簫。就像他所說的,是她奪走了他的所有,他因她而染白髮、負年華、除意氣、喪桀驁。

沒錯,她有罪。

玉輕然漸漸站了起來,這一刻,她終於肯認清現實。

玉輕然不記得自己是懷着怎樣的心情走出了神殿,無數人喚她,或在耳邊,或在身旁,她都恍若未聞。彷彿她才是那個死人。

神殿外的寒岐軒望着失魂落魄的玉輕然,猜到了結果。他陰狠的一面在嘴角邊暴露,深深地勾了勾。

正巧玉朝弦路過,看見了他這令人驚恐的一笑。玉朝弦以命令的口氣對寒岐軒道:「你跟我來。」

寒岐軒舒緩了氣息,放寬心跟過去。玉朝弦走在前面,他跟在後面,待到僻靜一地,玉朝弦驟然回身,揚手對準他的臉扇了一耳光。

「你做了什麼?!」這份怒氣令玉朝弦打人的手都在抖。

寒岐軒摸著自己紅腫的半邊臉,賠笑道:「我日常做的事有很多,就不知姑父說的是哪件?」

玉朝弦言語犀利地質問:「他的名字為何會消失?

寒岐軒輕蔑地笑,「我人在神殿外,到處是幻族的眼線,還能做什麼?」

「唰」的一聲,玉朝弦揪起寒岐軒的衣領,言語之間儘是殺伐的寒意,「本座警告你,你跟墨厲適可而止,當心我叫你們身敗名裂!」

寒岐軒敘述道:「幻族戶籍冊上的血契之約,一不認身死之人,二不認叛情之人,三由幻族人自願解約。是哪種可能,姑父心裏自有答案。」

玉朝弦放開寒岐軒的衣裳,狠狠罵了一句:「混賬!」

寒岐軒接道:「的確混賬,濫情的人,不足憐惜。」

玉朝弦冷眼看他,「本座在罵你,你真是枉費你父皇對你的悉心教導!」

寒岐軒道:「至少我答應了您不會出人命。」

玉朝弦冷笑,「你倒不如直接殺了他。」

寒岐軒無所謂地笑笑,「姑父放心,我不會殺了他。」

玉朝弦冷眼瞧他,「別忘了,你們大婚之日,我要帶人走。」

寒岐軒沉寂了片刻,不知在想些什麼,復抬首朝玉朝弦望去,「我記得姑父從前可是向著我的。」

玉朝弦嗤笑一句,「本座從未偏向過誰。」

寒岐軒走過去,在玉朝弦耳旁提醒道:「奉勸姑父一句,當心苦肉計,受騙了就悔之晚矣。」

玉朝弦懶得看他,隱了怒氣道:「說完就趕緊滾!」

寒岐軒一笑而過,往澤川方向離去,給人感覺似乎心情不錯,但眼底卻早已沒了笑意。

在其走後,玉朝弦氣悶之下徒手砸斷附近一顆樹,手上皮膚皸裂,鮮紅的血滴一滴滴流下,在地上滴成一個血坑。

四下無人,玉朝弦雙拳握緊,緩緩蹲倒在地,雙手抱過頭頂,神情痛苦地顫語:「我到底做了些什麼……」

**********神殿一事過後,玉輕然把自己關在了輕鳴殿,沒有人知道她成日幹些什麼,只道窗前幾道石階,階前幾株梨樹,梨樹上開滿了潔白若雪的梨花。節氣已過立春,偶有春風吹過,滿院梨花飄飄洒洒,好看的迷人眼睛。

許多年前,有位公子在舞劍,他姿態挺拔,眉眼如畫,沾滿了輕視萬物的不拘。不曾涉及世事的少女歡欣地拍著掌,托臉注視着他的一舉一動,就好像滿院梨花都成了他的襯托。

再一轉眼,他聲名狼藉,她高坐雲端。聲名狼藉的人走了,高坐雲端的人煎熬著。

大婚定在驚蟄,玉輕然許諾,婚前三日會回信涼。這些日子,她只想擁有孑然一身的自由。

一日,玉輕然去了幻族帝陵,來到芳吟玄女碑前,默默叩一首。

「您大概又會念叨,讓我別做傻事,可我一點也不傻,我只是在還債。」涼風襲來,吹散了她額前碎發,安靜的帝陵里,唯有玉輕然一個人平靜地訴說着:「姑姑,我欠墨雲簫的太多了。今生今世,我會順從您的心意,不嫁他,遠離他。」

起身遠走,玉輕然對着墓碑回首看去。她能做到的,只有這些了。

連續多日的鬱鬱寡歡,導致玉輕然生病了。肖繼離和顏言一同來幻族照看她,發現她感染了風寒。

肖繼離不免多嘮叨幾句,叫玉輕然多注意身體,莫要再憂思。喝葯幾日仍不見好,肖繼離急了,對着玉輕然氣指道:「你和那小子簡直一模一樣的脾性!」說罷直接火冒三丈地捲袖離開。

顏言嘆氣,坐在玉輕然身側,「你也別在意,他平時就這樣,一着急就教訓人。」

「我知道的。」玉輕然道。

顏言摸了摸玉輕然的頭,「好好照顧自己,不要再讓閣主為你擔心。」

玉輕然默了默,將頭埋入雙膝之間。須臾,她的雙肩在抖,聲音在顫:「神醫,我好想他。」

情之一字,最甘甜也最為苦澀,甜時往心坎里甜,澀時鑽心的痛。

顏言無法再說什麼,只能用力擁抱住玉輕然,給她安慰。

這世間,又有誰能做到眼裏心裏唯有一人?看似站在權力頂端,卻左右不了自己的命運,人人都慶祝世間少了一個惡人,但對於玉輕然來說,她經歷的是喪夫之痛。

接下來一段日子裏,玉輕然每日按時喝葯,寒歆韻也過來陪着她。怕女兒傷心,寒歆韻從不在玉輕然面前提起墨雲簫,也不問她將來打算如何,就這樣靜靜地陪着她。

幻族重大事物依舊由玉輕然統籌,玉輕然暫住輕鳴殿,病情好轉后,才搬去鎏華宮。

這日,玉輕然按時批完幻族摺子后,喚來了迎雁。

迎雁微禮問:「玄女要問何事?」

玉輕然在屋外設了隔音結界,詢問道:「隱塵真的隨他去了?」

迎雁神情一怔,瞳孔瑟縮,「是。」

「你親眼看見的?」

「並未。」迎雁漸漸握緊了衣服,眼睛有些紅,「隱塵若還在,定會來幻族尋玄女。」

玉輕然靠上椅背感慨,「若一切皆是假象,不可能沒有破綻,但我尋不出破綻。」

迎雁垂首,「玄女節哀,您已儘力。」

玉輕然平靜地嘆著氣,問了迎雁一個從未講過的問題,「你何時對隱塵動的心?」

迎雁猛然震驚抬頭,停留一瞬道:「屬下……不知。」

「你們從未說破?」

迎雁點頭,算是默認。

玉輕然頓了頓,想起了往事,「我在辰族那些年,隱塵與青茉之間有過一段情。」

迎雁苦笑,「屬下清楚。」

玉輕然看着迎雁,「如此,你不悔?」

迎雁鼓起勇氣與玉輕然對視,平淡地笑着問:「玄女悔嗎?」

玉輕然勾起苦澀的唇角,「你我真是同病相憐。」

「幻族人此生只衷情一人,同玄女一樣,屬下至死不悔。」迎雁誠懇跪地,「但求玄女許我入辰族,我想找到隱塵,不論生與死。」

玉輕然不會不答應,很快,迎雁得到許可。

玉輕然道:「你比我勇敢,我至今不敢見他。」

「玄女要相信……」迎雁未曾說完,便見玉輕然忽然起身向書房暗格走去。

暗格中彈出一碟捲起的藍綢,只此一眼,迎雁便認出那是幻族的聖旨。玉輕然將它遞到迎雁手中,迎雁大驚:「玄女,你這是……」

玉輕然用不容拒絕的眼神盯着迎雁,「拿着它,驚蟄那日,頒佈於天下。」

驚蟄正是大婚之日,迎雁睜大眼睛看向玉輕然,既然不能拒絕,只好問道:「如此重任,玄女為何不交給三大護法?」

玉輕然道:「打開看一眼,就明白了。」

迎雁依言將聖旨緩緩展開,觀其內容后,瞳孔驟然緊縮,「這是罪……罪……玄女你當真要……」

玉輕然做出噤聲手勢,「此事交給你,我最放心。」

迎雁還要說什麼,玉輕然直言相告:「我意已決,不必規勸。」

三大護法忠於她,也忠於幻族,大有可能不會同意她如此。若是阿爹阿娘從三人中得到音信,此事更是一點可能性都不會有。因此交給不牽扯實權的暗守,最為穩妥。

踏出宮門的一刻,迎雁回首望向玉輕然的身影。鎏華宮中,她一身素靜的淡藍白月紗獨坐高椅,好像自從墨少主故去,她從未再著過華裳,就連梳妝都是簡簡單單的,不再上心。憔悴了許多,消瘦了許多。

迎雁悄悄把聖旨藏入懷中,對着空氣微嘆。族主、族后、芳吟玄女……包括墨少主在內,都在步步打算,只為了玄女能走上最好的路。而他們的苦心,終究是白費了。

這樣的道理,玉輕然怎會不懂?她尚處叛逆期,很多事不能放眼全局,不像他們能看透塵世種種。

但她也是一個活生生的人,不願屈服於被安排的命運。做出任何選擇前,她亦有自己的理由。

這份理由,迎雁大概是明白的。只因世間萬難,唯有孤寂最折人;而孤寂之苦,唯有陪伴是良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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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盡韶華:半曲天姻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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