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軍之爭

兩軍之爭

禁衛軍到達閉鎖丘,如同一場盛大的聚會,鐵蹄下,塵煙飄散,山河沉默。

了下從高頭大馬上跳下,抖落滿身灰塵,徐徐擠開禁衛軍,走到隊伍的最前面,目光停留在霍白亦身上,神色微凝,不可一世的西界戰神,顯得有些狼狽和憔悴。

官鶴鳴退至一旁,一面是家國大業,一面是戰友情懷,他處在一個尷尬的位置,禁衛軍的到來,剛好解了他的窘境。

一陣思忖,了下將目光鎖在檀樂身上,西界王的心尖刺,他必將剔除:「禁衛軍聽令,拿下他們。」

聽到號令,禁衛軍們怔住,心中有惑,霍白亦還在檀樂手中,此時,冒然攻擊,必將霍白亦置於險境。

一張看似普通的灰白色織網,將西界戰神困得不可動彈。

一瞬之間,檀樂的臉色變了三四次,心中隱隱不安,他沒有料到,了下全然不顧霍白亦安危,如果有一絲除他的可能,哪怕賠上大人物的命,也在所不惜。

霍白亦如水般平靜,黑夜從不曾讓他屈服,死亡也不可臣服。

見禁衛軍紋絲不動,了下臉上浮起一絲慍色,他拽住靠前一名禁衛軍的盔胄,勁力一推,吼道:「為什麼不動?」

倒地的禁衛軍面色驚恐,垂著頭,膽怯的不敢直視了下的眼睛。

「金湯將軍,他……」一名年輕的軍人輕聲提醒。

話音未完,了下粗暴的打斷:「金湯將軍怎麼了,他不是西界的臣民?你們可以拋頭顱灑熱血,他怎麼就不能?」

禁衛軍沉默,屏著呼吸,霍白亦早已聲名鵲起,王城內外,贏得了無數百姓和軍人的威望,當屠刀揮向他時,禁衛軍的信念變得不那麼堅定。

了下劍鋒直指檀樂,字句鏗鏘:「聽我號令,將檀樂拿下,違抗者一律就地斬殺。」

失望將檀樂拉向深淵,不斷墜落,最後一根救命稻草被浪花拍進水底,外來者清晰的知道,如果不儘快突出重圍,等待他們的將是無間煉獄。

了下殺意濃烈,莫名的興奮感從眼中流淌出來,禁衛軍進退兩難,面面相覷,霍白亦了解他們的難處,平淡的說:「西界的戰士,應該視西界的榮譽至上,事關西界安危,你們不該猶豫。」

他的話消除了禁衛軍的顧慮,他們緩緩抬起頭,幾分敬意,幾分內疚,暗暗下定了決心。

楚越塵趁著夜色,悄悄混進人群,目睹了場間的一切,霍白亦值得金湯將軍的榮耀和稱號,也值得西界所有百姓的尊重。

楚歸鴛對於燈會血泊中那雙驚恐的眼睛,一直耿耿於懷,歸咎於霍白亦對刺客的縱容,一場盛宴點綴了悲劇色彩,只是,一起患難過後,怨氣稍有消退,一心只想着如何救他,那些芥蒂日後再算。

禁衛軍緩緩逼近,呈環形將外來者包圍,劍鋒向前,寒光閃爍,包圍圈越縮越小。

檀樂將霍白亦抓起,左手扼住咽喉,右手短刃在空氣中揮舞,氣急的吼道:「滾開,否則,霍白亦就沒命了。」

禁衛軍停下,距離檀樂不足十米,他如釋重負的笑了,霍白亦的生死到底有着舉足輕重的分量,只要底牌還在,禁衛軍就不能拿他怎樣?

禁衛軍止步,了下緩緩前進,目光堅毅,鋒刃跳躍着寒芒,映進他的眼睛,那是一團炙熱的焰火。

了下徑直朝檀樂走去,哪怕短刃在霍白亦脖子上刮出血跡,他也沒用止步。

距離越來越近,了下一劍刺出,帶着絕狠,檀樂的瞳孔劇烈縮放,他並無萬全之策,任憑那一劍迅勢而來。

千鈞之際,檀樂將霍白亦推至身前,劍鋒距霍白亦不足一米,了下卻無收劍之勢。

劍鋒近在咫尺,頃刻將會穿透霍白亦的胸膛,他緩緩閉上眼睛,楚越塵與楚歸鴛的心懸到了嗓子眼。

忽然,官鶴鳴挑劍逼退了攻擊,橫劍擋在霍白亦前面,身後是驚魂未定的檀樂。

「官鶴鳴,你膽敢包庇謀逆之人。」了下盛氣凌人,言語中儘是苛責之意。

「作亂者當除,但傷害到金湯將軍,恕我萬萬不能答應。」官鶴鳴意思也很明了。

「檀樂惑亂青邁,王已下達誅殺令,無論什麼代價,都要滅掉即將燃起的星火。」了下說到,為了西界,付出一點代價是值得的。

「你們誅殺作亂者,我不管,但傷害到將軍性命,只能從我的屍體上跨過。」言辭之間,官鶴鳴充滿敵意,剛剛,了下差點要了霍白亦的命。

前鋒營深受感染,手握長戟,紛紛倒戈禁衛軍,兩軍僵持不下。

霍白亦像漠上的樟子松,經久的風沙,讓他如此堅韌,以至於深埋沙土,絕不倒下,迎風起舞,千年不腐,那是他作為貴族的驕傲。

「前鋒尉,你讓開。」霍白亦平靜道,「這是王令。」

這是他註定的劫難,西界平靜了太多年,需要一點波瀾,喚醒憂患,如果是這樣,他應當挺身而出。

「檀樂,我曾勸你打消念頭,現在放棄,為時尚不晚,如若執迷不悟,你將墜入萬劫不復之地。」霍白亦平靜的看着檀樂。

「你還是擔心自己吧,照目前的情形,恐怕,你比我更先墜入萬劫不復之地。」西界王已不乎他的生死,當然,檀樂還是在乎的,他們眼巴巴指望着他突出重圍,重返自由。

生死關頭,官鶴鳴挺身效忠,證明了霍白亦的價值,只要還有人在乎他的命,他們就有希望。

夜晚,兩軍僵持都稍顯平靜,風靜靜的,火把靜靜的,連呼吸都是輕輕的。

官鶴鳴不讓寸步,了下沒有猶豫,一劍刺穿他的左肩,只聽見劍鋒透過骨肉的聲音,官鶴鳴表情扭曲,不吭一聲。事態發展到這般境地,誰也沒有料到。

霍白亦驀然憤怒,他的心在滴血,狠狠盯向了下,他最不能容忍自己人把兵器對準自己人,他們在漠上經歷凄風苦雨,拚命守護一方安寧,到頭來,還要面對自己人的傷害,這無疑是誅心的。

奈何,雪莽青藤將他牢牢困死,霍白亦心有餘而力不足。他抬起眼,目光如刺,聲音冰冷:「了下,你對我怎麼樣,我不計較,但是你傷了官鶴鳴,這事我跟你沒完。」

不是警告,亦不是威脅。

雖說仗着西界王的口諭,了下可以隻手遮天,面對霍白亦的憤怒,了下還是有所畏懼,不過,他很快鎮靜下來。

劍回,鋒刃上沾染了鮮血,一股鑽心之疼瀰漫全身,官鶴鳴聳拉着左臂,踉蹌了幾步,穩住身體。

是可忍,孰不可忍,前鋒營的將士熱血沸騰,長戟微動,形成了劍拔弩張的陣勢。

邊軍早看不慣這群養在王城,享受太平日子,不知收斂的禁衛軍。此刻,只需要一句話,閉鎖丘便會掀起腥風血雨。

了下質問:「你們想造反嗎?」

「那也是你挑起的。」霍白亦簡單回道。

了下明白,事態到了一發不可收的地步,他什麼也掌控不了。

檀樂心中暗喜,如果禁衛軍和邊軍挑起紛爭,他們無疑是最大的獲利者,於是,力盡所能的挑唆。

「西界的戰神們,你們在大漠中忍受烈日狂風,他們在王城安享幸福,本就不公,現在,他們又來踐踏你們的尊嚴。」

霍白亦明白檀樂的心思,吼道:「你閉嘴吧。」

「將軍,我是替你們感到不值。」檀樂不嫌事大,陰陽怪氣道。

「你給我住嘴。」霍白亦氣得面色鐵青。

檀樂話音不大,剛好讓場間的每個人都能聽見,恨意在邊軍心間發酵,放大,若不是霍白亦阻止,他們將化身野獸,像天荒幽狼一般,以利齒撕咬禁衛軍的血肉。

楚越塵、楚歸鴛潛伏在夜色,等待一個完美的時機,將霍白亦從斗獸群中救出。

明顯,楚歸鴛早已沉不住氣,她幾次想從混亂的隊伍中衝出,都被楚越塵極力攔下,特別是了下刺向霍白亦時,她已做好不惜一切代價的準備。

「你此時出去,無疑自投羅網。」不能救下霍白亦,還把自己暴露在不利位置,楚越塵咬着唇,從齒縫間擠出勸語。

好歹官鶴鳴及時出手,救下霍白亦,楚歸鴛狠狠搡了楚越塵一拳,沒說一句話。她在心中盤算了無數次營救計劃,沒有一次成功的概率。

每個人都深陷在黑夜的泥澤,幾束黃色火光強撐開一絲希望,微風將柔軟的塵沙帶出,拂過裸露的肌膚,如流水漫過腳踝,是夜色的平和。

黑暗中的很多故事蠢蠢欲動,而一切,才剛剛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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聖座上的塵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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