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十一章 少年（下）
林汐辰停下腳步不再靠近，待少年放鬆下來才說話。
「別緊張，我沒有惡意。」
「你想做什麼？」
「我只是來驗證我的猜想。你進入商場前我注意到你褲子上有動物的毛髮，而且顏色不一，但是就你的衣着來看，你並不像養貓的人，索性我就跟着你調查清楚。本以為會看到虐待流浪貓的場景，看到結果后雖然有點失望但也很暖心了。」林汐辰一口氣說完。
少年用怪異的眼神看着林汐辰，「你真無聊。」
「可能我比較無聊，但是你很有故事。一個離家出走的少年，現在與幾隻流浪貓相依為命，真讓人感動啊。」
「是他們讓你來找我嗎？那就請你轉告他們，即使他們給我道歉，我也不會回去。」
「但——事實上，我並不認識他們，我只是個路人。」
少年眼裏閃過一絲失望，蹲在地上，看着吃得津津有味的狸花貓發獃。
林汐辰走到少年身邊，看了看少年衣領下後背的幾塊淤青，又看了看他的手，微微一笑。
「讓我猜猜看，你現在在讀高中，拇指剝皮是因為碰到酸性或鹼性的試劑，食指和中指有繭，說明經常握筆，左手手腕處明顯膚色不一樣，以前戴手錶，生活自律，學習成績應該不差。你身上的衣服是小眾牌子，鞋子是潮牌，家裏經濟條件應該是不錯的，從你的身上我聞到了一種味道。」
「什麼味道？」
「自卑，叛逆。因為經常忍受學習和家庭的壓榨，你變得越來越叛逆，但是你又無可奈何，我記得中小學是在七月十幾號有期末考試。讓你離家出走的原因會是什麼？家暴或是每周的測驗？雖然我沒有經歷過家暴，但我可以理解你的心情。」
少年閉了下眼睛，深吸一口氣。
「沒人懂我，你也一樣，雖然不知道你是怎麼得出這些結論，但你的猜測大多數是對的。我只不過是當時太緊張馬虎了一下，因為一道題老師批了我一節課，同學都嘲笑我，回到家我爸媽又輪流罵我，當時我爸喝了酒，給我打了一頓，我實在受不了了，我考得好時沒人表揚我，只會隨意敷衍幾句，我考得差時所有人都找上我！這明明是我的努力，他們有什麼權利干涉？我學習的時候所有人都看不見，我玩的時候他們就看見了，我最愛的動漫手辦被毀了，辛辛苦苦做的模型也被砸得粉碎，僅有的能給予我安慰的手機也被扔進了垃圾桶，我什麼都沒有了！是他們把我的快樂給毀得一乾二淨！」
少年抱緊自己抽泣著，身旁的狸花貓在他的身邊蹭來蹭去，似乎是在安慰他。
林汐辰望着少年沉默了半晌，伸手摸了摸少年的頭。
少年愣了片刻，低下頭，把臉埋在膝蓋里哭泣。
「別做別人眼中的人了，做自己。」
等少年抬起頭，林汐辰已經不見了，只有身旁的幾隻小狸花貓陪着自己。
林汐辰來到江邊，撿起石頭用力扔向遠方，石頭落入水中，水波層層蕩漾。
林汐辰坐在一塊大石頭上，望着平靜的江面陷入沉思，聒噪的聲音在腦海中迴響。
——————
「小啞巴！小啞巴！」
「整天不說一句話，什麼你也不參與，你要想辦法融入這個集體，不然你不挨欺負誰挨欺負。」
「成天睡覺能考這麼好的成績？你是不是作弊了？」
「快看，小胖墩來了！」
「又胖又丑，
誰喜歡他啊？眼睛瞎了吧，哈哈哈哈。」
「聽說他心理有問題，離他遠點。」
「長得好看還不談戀愛，渣男。」
「你看他女里女氣的，不會是蓋吧。」
「換髮型又怎麼樣？還是娘。」
「成天一副高冷的樣子給誰看呢？真是慣得他。」
…………
——————
林汐辰托著下巴，目光獃滯。
這時，一隻手落在了他的腦袋上。
他抬起頭，發現是剛才的那個少年。
少年滿臉淚痕，眼睛紅腫，呲溜著鼻涕。
林汐辰趕忙從上衣口袋裏拿出一張紙巾給他，他真的怕下一秒會發生什麼。
少年接過紙巾到一邊擦了擦鼻涕，又回來坐在林汐辰身邊。
「大哥哥，你在想什麼？」少年小心翼翼地問。
林汐辰輕嘆口氣，「實不相瞞，我曾經也經歷過一些……不過是在學校里，而且是很小時就開始經歷。」
少年撿起石頭扔進水裏，石頭切著水面跳了幾次，又沉下去。
「為什麼他們都要這樣對我們？我們做錯了什麼？」
「我們沒有做錯，他們也沒有做錯，即使我們變得和他們一樣，偏見也會存在，相信我。」
「我相信你。」
後來，少年回家了，林汐辰站在馬路邊翻着手機上的聯繫人，猶豫了半天，給寧為風打去電話。
「喂，現在有空嗎？」
「有空，怎麼了？」
「我在江邊，作為L市熱心市民的你一定會送我回家，對吧？」
「你又沒帶零錢？」電話另一條差點喊出來。
「本來想打出租，但是發現流量沒關，用超了。你會來接我吧？」
「我真的是服了你了，天天蹭我車。」
「不就是上周和這周嗎？我哪天天……」
「行了，我先掛了，一會兒去接你。」
過了一會兒，一輛白色寶馬徑直駛來，在林汐辰面前停下。
寧為風打開車窗，瞪着林汐辰。「快上來。」
林汐辰微微一愣，立即上了車。
「又換新車了。」林汐辰尷尬又不失禮貌地笑笑。
「今天剛提，我還沒玩夠呢，你就給我打電話。」寧為風氣鼓鼓的。
「我會補償你。」
「怎麼補償？我差錢嗎？」
「要求隨便提，我盡量滿足。」
寧為風沉默了一會兒，轉過頭笑嘻嘻地看着林汐辰。
「這兩天保姆請假了，要不你去我家給我收拾一下？」
下一秒，兩人來到了寧為風郊區的別墅，林汐辰抬頭望着眼前的三層別墅目瞪口呆。
「你家好大啊。」
「還好吧，你還是組裏第一個來我家的人呢。」
寧為風用門禁卡打開門，-從鞋架上拿下兩雙拖鞋。
兩人換上拖鞋走進客廳，室內裝修偏歐式復古風，傢具顏色種類繁多，沙發旁的大立櫃里擺滿了手辦模型。
「你家保姆一個月工資很高吧。」
「反正比在外面打工掙得多。」
「這麼大房子收拾起來能累死一頭驢……」
林汐辰小聲嘀咕著，但還是被寧為風聽到了。
寧為風摟住林汐辰的肩膀，「我們可是兄弟，我還能真讓你收拾啊？你先坐會兒，我去準備吃的。」
林汐辰坐在沙發上，「WiFi密碼多少？」
「nwf131421。」
「寧為風一生一世愛你，哈哈。」
「這個密碼比較好記嘛。」寧為風端來果盤和飲料，坐在林汐辰旁邊。「話說你今天去江邊做什麼？」
「閑着沒事走走。」
「一般去水邊的人都是為了散心，你遇到什麼事就和我說，我儘力幫你。」
林汐辰吃下一塊蘋果，看向立柜上的手辦。
「你這些手辦在哪買的？」
「大多數是在官網買的，官網買的能比實體店便宜點，怎麼，你也喜歡收集手辦？」
「不，我就是隨便問問。」
「你喜歡哪個拿走就好，它們在我這裏也只是擺件，而且我家多的是，我前幾天又在網上買了新的手辦，正愁沒地方放呢。」
林汐辰毫不客氣地走到立櫃前，拿下了一隻小惡魔手辦。
寧為風一整個無語住，「好嘛，剛才還裝下人，現在乾脆不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