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發表

來年四月，春暖花開。

洛夫克拉夫特從冬眠中醒來，尋找他唯一的摯友。

「約翰，你找到……唔……雪鴿老師了嗎？」

穿著藍色牛仔連體褲、金髮碧眼的小帥哥爽朗的笑了：「當然！我已經去實地調查過了，保管情報錯不了！」

只不過對方的身份略有些複雜罷了——當然，這些就沒必要對他這位不通人情世故的奇特友人解說了。

組合[guild]是個對組員日常要求比較寬鬆的異能者組織，服從度全看首領的鈔能力。

平時誰招惹的人誰自己解決，想要藉助組織的力量，只要拋出充足的籌碼即可。

而且，又不是和異能者或戰鬥利益有關的緣由。

[只不過是去見個喜歡的作者而已。]

[摯友也該出門逛逛街晒晒太陽才好。]

是以，約翰心態輕鬆的帶著海底蹲型死宅好友洛夫克拉夫特，再度來到橫濱。

cheers成立已近一年，機能徹底成熟。

其分明暗兩部。

明部自稱「cheers」，由身負案底、來自橫濱里世界的異能者構成，同時可支使莊園保安和護士輔助戰鬥，負責藉由吞食地位權益之名摧毀調控橫濱里世界的各大非法組織；暗部自稱「收容所」，由中島敦這種沒在里世界露過面就被帶回收容所的異能者組成，負責交接執行異能特務科派發的任務。

兩部制早在cheers成立不到三個月就正常投入使用。那之後，一樹就當了甩手掌柜，將管理cheers的重擔丟給了太宰治和織田作之助——有織田作在旁操心，太宰治不可能也撒手不管——畢竟是他將織田作之助給拐進cheers的。

而且，太宰治只需要動動腦子和嘴皮子，下屬的服從度仍舊由真正的boss「混沌」來掌控——莉莉絲是最有武力震懾效果的權威代理人。

甩手cheers之後，一樹找上了琴酒。

「組織有擅長管理公司的人才嗎？最好是科技公司的ceo。」

琴酒：「……」

琴酒一臉深沉不悅：「我還以為你沉迷異能者遊戲，已經忘記自己[榛酒]的身份了。」

「想要拿下橫濱，就必須有自己的異能者勢力。」一樹笑眯眯的，「我恰好覺醒了異能，不搞白不搞。」

琴酒深吸一口氣：「科技公司又是什麼情況？」

「當然是為了錢，以及，將那些技術合法化。」

一樹望了眼北方冬之城的方位，琴酒瞬間想到了那些被迫沉入記憶深處、不得傾吐半分的巨大白色城堡的秘密。

琴酒心驚：「你要讓那裡的技術暴露出來嗎？」

「我說過，是為了錢。」一樹直接進入威脅階段，「琴酒，你不會是想拒絕我的要求吧？」

好歹還是一樹名義上乾爹的琴酒：……

不孝子！

然而，他是真的沒有權力拒絕榛酒的任何合理要求——更何況，安插自己人進去，相當於能立即了解榛酒的動向。

送上門的監視機會，他不可能放過！

琴酒應了下來。

不缺資金和技術、更不缺在橫濱這座城市撈金的「底氣」，在管理班子到位之後，一樹迅速憑藉自身在組織里的地位，壓榨著不敢懈怠的管理人員，迅速招聘人才拉起設備，將某組織的組織首領以存活為請求送到他手裡求他收下的辦公大樓裝修成了橫濱的一道嶄新風景線。

其名為「橫濱科技」，引入官方注資扶持的民營企業。

來自黑衣組織下線的高管們：……

榛酒，可怖如斯！

居然能拿到官方合作！

組建班底引進基礎設施辦理各項手續等事宜在一個月內完成，之後，便是以伊麗莎白為首的研發部門的主場——新來的機械女僕們頂著屬於世界各地各民族的特色外觀，組成了一支全都畢業於外國各類野雞大學、難以考證學歷是否真實存在的年輕研發隊伍。

她們擅長各國語言、各地方言，通過對互聯網無孔不入的搜索，立出了絕不會被輕易扒馬的尖子生人設。

一樹每次看著這批比人類還像人類的機械女僕們，都會聯想到機器人過於智能導致與人類出現矛盾甚至戰爭的電影小說等題材。

[黑鴉，你覺得機器人可以取代人類嗎？]

【即使是人類本身內部也在相互取代，所以你覺得這是物種的問題嗎？】

[……你說得對，總會有人遇強更強的。]

一樹便不去想這些遙遠的哲學問題。

他很快也沒心思去想了——雖然當了甩手掌柜，他仍是cheers和橫濱科技真正的掌權人，兩邊有太宰或ceo解決不了的事情都要找他出面。

然後，他還要鍛煉身體和寫小說。

在《鈴蘭小鎮遊客失蹤案件》發表之時，他已經能熟練的處理兩方的各種情況，並愉快的踏進克系偵探小說的大坑，順暢的發表了鈴蘭小鎮後續五篇偵探冒險故事，並拒絕了一切露面簽售或酒會的要求。

讀者們至今沒辦法搞到雪鴿老師的真實身份，自然也沒辦法了解到雪鴿老師的精神狀態如何——總之，一樹每次與樋口一葉見面，都能收到一大堆讀者對他精神狀態的問候信。

克蘇魯的狂熱信徒也日益增加。

正在他籌備著第七部大綱時，能搞到他個人信息的私生飯找上門來了。

準確的說，是禮貌的敲開了cheers的大門。

透過莉莉絲的雙眼看到精神狀態確實很不好、卻還是強撐著用斷斷續續的聲音開口道明來意的洛夫克拉夫特時，一樹心頭一驚。

——克蘇魯傳說的作者本人打上門來了。

「我很想見見這位作者。」外表邋遢、黑色長發如雜亂海藻傾瀉、眼底有著濃厚黑眼圈的洛夫克拉夫特努力保持著端正的坐姿——強行將自己壓縮成人形，對祂而言實在是一件難熬的挑戰。

「不知為何……我一定要見到雪鴿老師。」洛夫克拉夫特抓著自己的脖子，避免祂因為上岸太久過於不適而將脖子拉長全身解放給這些人類造成恐慌，「我有一種強烈的……預感？我必須親眼見到他，否則會永遠後悔錯過他。」

太宰治也在努力保持著端正的坐姿——他不能在隸屬於北美的組合成員面前砸了cheers的招牌。

所幸幕後boss來得足夠及時。

而在一樹剛把車子停在車棚、甚至還沒走進本部大樓的一樓入口時，洛夫克拉夫特便已經感應到了什麼，從座位上猛地站起，在所有人都沒反應過來的須臾之間，果斷的跳下了窗戶。

一樹眼睜睜的看著一團黑色人形砸在他面前的草地上。

祂人形的身體像是史萊姆般拉長，一雙漆黑空洞的大眼陡然出現在他的面前。

臉頰蒼白憔悴、眼洞眼窩漆黑的黑髮黑衣男人張開了因缺水而乾燥收縮唇紋深邃的嘴，發出嘶啞斷續又難掩驚喜的聲音：「是……同類？」

男人的身形已經抽長到了三米以上，柔軟的程度根本不是人類的弧度。

祂所籠罩的影子中伸出了密密麻麻的棕黑色觸手，像是歡呼雀躍的巨大海葵，小心翼翼的保持著最後的禮節，沒有過於激動冒昧的撲上去，將這奇迹般的存在纏繞殺死。

同類……祂居然有同類！

從來不知孤

獨為何物的洛夫克拉夫特體會到了孤獨——即使與約翰成為友人，祂也從未體會到過如此劇烈強烈彷彿要將全身點燃沸騰的高昂情緒。

祂既為擁有同類而歡喜，又想要將這唯一的同類吞食入腹。

是對同源力量的渴求，亦是對靈魂與血脈合二為一填補空洞永遠共存的渴求。

然而在這之前，祂擁有了一位人類的摯友。

所以，祂學會了剋制與尊重。

卻又在無法抑制那滾燙感情的此時，期許又忐忑的等待著一個未知的回應。

一樹已經瞥見了那密密麻麻搖曳著的黑影般的觸鬚。

見到這非人的實物，他反而冷靜了下來。

他想到原作中，洛夫克拉夫特化作怪物原型，與雙黑戰鬥的劇情。

顯而易見，對方使用原型時，只有觸手造成的物理攻擊，並無精神污染要素——太宰還結結實實挨了一觸手，實錘此非異能。

也就是說，這個世界的洛夫克拉夫特，不是人，但也沒達到克蘇魯里所描述的外神權能的強度。

【或許你們真的很有緣分。】黑鴉並未現身，只在他的腦海中說道，【你的技能樹，恰好突破了第四階段。】

陽光灑在一樹身上，投下一地陰影。

黑色的細小絲線在陰影中游曳，交融，逐漸凝聚成一條條細小的觸手形狀，像是花園鰻探出沙面那般，逐個從陰影中直起觸身來。

而在觸手出現的瞬間，一樹感受到了嘈雜絮語的退散。

那些從陰影裡外現的觸手，像是抽走了他精神中的污染物，或者說，那本就是他所承受的精神污染的外現。

一樹本能的想要將進入第三階段后就無法停止的絮語從腦海中趕出去。

他閉上眼睛。

精神世界里的雜音如潮水般褪去。

而現實中，那些花園鰻似的觸手，像是被突然灌注了催熟劑，從一樹的陰影中，尖嘯著，抽長，爆發！

密密麻麻的細小觸手不斷融合，逐漸變成大腿粗的一根；觸手上裂出了鮮紅的縫隙，像是發聲的嘴巴，又像是窺探人間的邪神的眼縫，斑駁詭異；觸手分出了堅韌的表面與柔軟的腹面，腹面生出無數柔軟的吸盤，每一張吸盤都能裂開，露出有著七鰓鰻似的尖利口腔，隨時都能將獵物撕碎吞咽。

【lv4實體觸鬚】

然後，這根觸手便縮回了陰影。

一樹睜開雙眼。

那一瞬間，他的眼睛好像也變成了純粹的紅色空洞，但又像是後勁不足，迅速消失。

一樹打量著退開好幾米遠的、完全進入了防禦狀態、觸手飛舞的洛夫克拉夫特。

對方的模樣，讓他想到了偶然遭遇強大獵食者、因為驚恐，只能拱起脊背張牙舞爪炸毛威嚇試圖以此逼退天敵的某些小動物。

一樹雙手插兜，緩緩開口：「我沒有冒犯的意思，閣下。」

雙方對峙著。

洛夫克拉夫特——那已經不能算是人，而是隱約有著人類輪廓的觸手怪物——逐漸恢復成了人類的模樣。

祂的眼睛還時純粹的黑色空洞。

祂小心翼翼的走向了耐心等在原地的青年。

「……同類？」

一樹誠實的搖了搖頭。

「我不知道。」

「不過，我應該是人類。」

「你不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