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節 要塞[下]
()那是什麼？
「如您所見，」伯雷勒.芬回答，「一隻蟲子。」
不管他打算表達什麼意思，他的回答根本不算一個回答。藍雲越來越想判處這個小惡魔接受一千個世紀的懲罰——這是這個可惡的小東西應該得到的——只是現在，他還必須繼續忍耐。
「我知道那是蟲子！」他盡量讓語氣保持平靜，「我想知道的是，那是什麼蟲子。」
他從來沒有見過那隻蟲子，而且從沒有聽說過它，但是覺得它有些眼熟。然後藍雲突然意識到，那隻大蟲子看上去就像是「全地形戰術執行者」的某種縮小的——它的體型大概是步行者的三分之二——生物翻版，它們的六條腿的位置一樣，形狀相似，分成兩截的身體的比例也很接近，並且都有厚重的外殼。
只是蟲子的外殼依然保持了自然生物的圓滑曲線，而「全地形戰術執行者」是充滿機械美感的剛硬的直線條；而且，蟲子的腦袋兩側沒有激光炮，背上的肢體看起來也不像是重型加農炮。
另一方面，步行者的駕駛艙的位置也沒有八隻冒著紅光的小眼睛，當然更沒有一張露出兩排尖利的白sè牙齒的嘴。
幸好它們還有如此明顯的差別，否則藍雲一定會以為他看到的是一台粗製濫造的仿製型步行者，隨後因為震驚而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其實現在，藍雲就已經足夠震驚了，大腦一片混亂。原因是明擺著的：手搖jǐng報器可以偽裝成小惡魔雕像，手槍可以藏進衣服或者乾脆分解成一堆看不出是什麼的零件，但是一台哪怕尺寸只有原型三分之二的「全地形戰術執行者」，絕對沒有辦法隱藏。這幫小惡魔居然毫無顧忌的使用這種機械，或者模仿這種機械的巨型甲蟲，卻沒有因此受到懲罰，這到底是說明偉大的黑暗主宰的禁令出現了鬆動，還是……
「這是貝利斯惡魔甲蟲，至少，小惡魔是這麼稱呼它的。」伯雷勒.芬的尖利聲音傳進藍雲的耳朵，而他的胡思亂想立即結束了。
貝利斯，藍雲聽說過這個名字，一個在幾百個世紀以前就已經被偉大的黑暗主宰侵蝕的古老世界，那裡的生物，要麼在最初的瘋狂的自相殘殺當中滅絕了，要麼就在後來的rì子里變成某些受到黑暗力量影響逐漸轉化為惡魔的生物的獵物，貝利斯甲蟲就是其中一種，依靠厚重的外殼倖存下來，延續到現在，但始終是貝利斯潛地魔蟹的主要食物。
他知道那個世界的情況，雖然不夠全面，但是貝利斯惡魔甲蟲，這是他第一次聽說這種東西。
「你怎麼看，牧師。」藍雲轉向雷格諾斯，徵求他的看法。
「我很遺憾，藍雲領主。」惡魔君主的牧師委婉的說，「貝利斯是貝斯利森大君管理的世界……」
藍雲立即明白了：納德大君和貝斯利森大君的關係極為惡劣，雖然還算不上死敵，沒有正式開戰，但情況也沒有好到哪裡去，如果納德大君倒霉，貝斯利森大君一定會趁機往井裡扔石頭，當然反過來也是如此。因為他們的關係是如此糟糕，兩位大君的僕從都會竭力避免在他們的主人面前提到對方的名字，也不打聽有關對方控制的世界的消息，防止在某些時候「一不小心」說漏嘴。
雷格諾斯不可能知道貝利斯的情況。
極不情願的，藍雲只好繼續詢問伯雷勒.芬。「我沒有聽說過這種蟲子，小惡魔，現在告訴我，它是自然演化的，還是製造出來的？」
「當然是製造的。」小惡魔一副理所當然的表情，「也許您不知道，不過貝利斯是一個無聊透頂的世界，那裡的有腦子的生物不是去了別的世界，就是已經滅絕了，現在只剩各種各樣的螃蟹和蟲子，貝斯利森大君沒有事情可以做，只好在那裡研究和製造新品種的螃蟹和蟲子。」
藍雲瞟了一眼雷格諾斯。他的表情相當怪異，似乎很想大笑出來，但又不得不強行控制情緒。很顯然，貝斯利森大君的窘迫境況讓他非常開心，不過，貝斯利森大君好歹還能直接插手貝利斯，納德大君卻只能在旁邊看著，在有關卡西迪的問題上沒有任何言權。
哪一位大君的處境更糟糕，答案根本是一目了然的，就連反駁的餘地都沒有。
藍雲暗自笑了一會兒，又把注意力轉回到那隻甲蟲身上——它已經在一處需要安裝新的天花板的位置停了下來。然後，難以置信的，藍雲看見它的後面半截身體的頂部外殼向兩側掀起，它背上的肢體也在慢慢的展開，就像一隻手臂，而在這隻手臂的頂端，是一副有四根以十字形分開的指頭的爪子——巨大的爪子，每根指頭都有五尺那麼長，完全可以抓起一塊三十六平方尺的花崗岩磚。
這幅爪子緩慢但是平穩的伸進它的打開的身體，抓住一塊花崗岩磚，又用同樣的度和姿態提升起來；它不斷升高，在磚塊離開蟲子身體的時候，兩側開啟的外殼也開始關閉。當它們最終合攏的時候，爪子也升到了空中。
它轉了一下，翻轉，將花崗岩磚的底面朝上，靠向需要修補的空缺。小惡魔已經在那裡噴上一層粘液，爪子停了一下，繼續抬升，將花崗岩磚推進空缺，同時兩端的指尖收縮，從「抓」變成「托」。然後，它再次停止，就像一根支柱，而當它下降並收起的時候，那塊磚已經成了天花板的緊密組成部分。
「真是讓人驚訝的一幕，小惡魔。」直到這個時候，藍雲才開始說話，「這就是你曾經說過的力量，對嗎。」
「是的，藍雲領主。」
「它的確是強大的力量。」藍雲點了點頭。機械，哪怕是生物機械，它們的力量絕不可忽視。不過，他的真正意圖絕不是為了感嘆——作為一個去過地球的間諜，藍雲立即想到了這種蟲子的另一個用途。
不過在那之前，他需要了解更多——當然，先是迂迴。「這種蟲子是什麼時候被製造出來的？」
「至少一千兩百年。」
「這麼久？」藍雲不敢相信，「為什麼我從沒有聽說過？」
「這裡是納德大君管理的世界。」小惡魔瞟了一眼納德大君的牧師，大膽的說：「不能宣傳貝斯利森大君製造的東西，甚至，最初的時候，不能使用它們。」
藍雲沉默了一會兒。「這的確是……需要注意的問題。」
「您說得很對，藍雲領主。」
「那麼，這種蟲子，它有什麼特點？最好具體一點，小惡魔。」
伯雷勒.芬看起來有點迷惑。「特點？它就是一隻大蟲子，雖然是貝斯利森大君製造的新品種……嗯，它很聰明，腦子就像小惡魔一樣靈活。」
「我指的不是這些，」藍雲提示到，「它的後半截身體是怎麼回事？好像那是空的。」
「噢，那是貝斯利森大君的設計，器官都在前半截身體，後半截是一個貨倉，可以用來裝載一萬五千磅重的貨物。不過有些時候，也可以裝載三十八個小惡魔……」想了想，他又補充到，「擠一點的話，可以裝五十個。」
「這麼說，它可以充當運輸士兵的載具。」藍雲高興起來，繼續問到：「那麼，可以把背上的爪子換成武器嗎？還有，它的外殼的防護能力怎麼樣？」
小惡魔變得愁眉苦臉起來。「您的問題太複雜了，藍雲領主。如果有機會，您應該詢問貝斯利森大君……」
「閉嘴！」雷格諾斯突然喊了一聲，把藍雲的目光吸引到他身上。不過藍雲很快就想到原因了：還是納德大君與貝斯利森大君的矛盾。
「好吧，這件事情我們以後再談。」他只能這麼說。雖然並不懼怕雷格諾斯，而且納德大君幾乎不能干涉卡西迪的事務，但是不管怎麼說，他至少是一位惡魔君主，名義上是這個世界的統治者，冒犯他的威嚴始終不是明智的舉動。藍雲把他的問題收起來，對伯雷勒.芬說：「現在，帶我們去通訊室。」
於是他們又上路了，又是一段不近的路程：前往連接這一層與第四十九層的升降台需要穿過整個第四十八層，幸運的是，深淵裂痕要塞是一個漏斗的形狀，因此不會在這件小事上浪費很多時間。
事實上，對他們的行動造成影響的是隨處可見的垮塌和積水，還有與小惡魔一起行動的貝利斯惡魔甲蟲：這些笨重的生物可以輕易堵塞通道。並且藍雲沒過多久就現，他見到的第一隻甲蟲其實是還沒有完全成熟的「青年蟲」，而完全成年的蟲子與「全地形戰術執行者」一樣龐大，當然也更容易堵塞通道。
他們不得不時常停止前進，等待小惡魔和貝利斯惡魔甲蟲完成工作，或者讓路給從後面趕上來的施工隊伍。就這樣，走一會兒，停一會兒，他們已經用掉接近兩個小時，而升降台還沒有出現。
而在這個時候，雷格諾斯終於想起——或者說，他覺得時機已經成熟——突然打破一直保持的沉默。
「小惡魔，我記得你曾經說過，受損的只有第三層到第四十五層。」
「是的。」
「但這裡是第四十八層。」雷格諾斯指責到，「這裡的損害已經非常嚴重。小惡魔，我認為你沒有如實報告要塞的損害情況。」
「你把這裡的情況叫做損害非常嚴重，你在開玩笑么？」伯雷勒.芬頗為詫異的反問了一句，接著向藍雲解釋到：「整條通道垮塌，被岩石封死，那才叫做受到損害，但如果只是天花板或者牆壁倒塌，很遺憾，那是被損害波及，出現輕微破損——這裡的情況就和第一層一樣，只是被其他樓層的損害波及。」
「這是你的狡辯，但是毫無意義。」雷格諾斯的語氣冰冷，眼神惡毒，右手用力的握著雙手劍，似乎只要藍雲點頭，就會立即把伯雷勒.芬幹掉。
但是藍雲沒有任何動作。他的反應鼓勵了伯雷勒.芬，儘管他還是拉開了與雷格諾斯的距離，但是聲音卻大了起來。「在工程方面，我是專家，你不是。牧師，我的解釋才是正確合理的解釋，是官方聲明！」
就像更早之前的藍雲一樣，惡魔君主的牧師也被小惡魔的尖利言辭弄得火冒三丈，但是又不敢真的做點什麼。他怒視著伯雷勒.芬，板著臉，咬牙切齒，似乎想使用眼神殺掉這個可惡的小東西。然而小惡魔卻把臉轉了過去，只是看著前方，既不畏懼也不回應雷格諾斯的威脅，把狂怒的牧師晾在一邊。
然後，他看到了升降台。
「我們到了。」他宣布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