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閃耀日

睡夢中，空明生回溯到過去，回到小時候那間簡陋的屋子，破舊卻不失溫暖。屋內的牆壁掛滿了廉價的水墨畫，山水、動物和花草，應有盡有，母親等着它們升值的那天，但那天並不會來。

這時的空明生，個子矮矮的，只比桌子高一頭。他踩着板凳趴在桌子上學習著繁瑣的數學，密密麻麻的數字讓他感到十分頭疼。但為了不讓支持這個家的母親失望，自己也只好咬緊牙關。

在每天上學的路上，總能看見那家射擊俱樂部，砰砰的氣槍聲從裏面傳來，每次空明生都會背着他的小書包在門口駐足，但他沒有一次進去過。作為代替，他每天放學在沒人的小巷中用石子丟豎在牆邊的木牌，木盤上用粉筆畫了幾個圓環。

一開始，他只能打到最邊緣的環，慢慢的，他開始有了些準頭，直到中心被砸出了一個小洞。

有一天，母親帶他去商場，正好有個砸沙包的活動，大獎是一百萬通行貨幣，空明生說他想試試，母親同意了。

空明生掂了掂沙包的重量，閉上眼感受風的力度，然後瞄準大獎那小得不能再小的牌子奮力丟去，沙包在空中劃出了一道優美的弧線，哐當一聲響，牌子倒了。

周圍的人目瞪口呆，都覺得這個小男孩運氣是如此之好。

工作人員並沒有把獎品給他們，理由是他們沒把靶子放好，是風給吹倒的。雲也沒想跟這些狡詐的人斤斤計較，拉着空明生就走了。

回家的路上，雲拉着空明生的手，她想到了與凱分離時，他說的話：

「不，我希望我們的兒子選擇一條截然不同的道路，屆時你一定要支持他、鼓勵他，讓他成為他希望成為的人，而不是我的影子。」

於是雲蹲下來問空明生：「你希望成為什麼樣的人呢？」

「唔……，媽媽的好孩子？」

「不不，我是說你，你的夢想。」

空明生雖然小小的，但他早已有了自己的想法，他思索了片刻，而後堅定地說道：「我希望我可以保護世界保護所有人！這樣的話，我的爸爸就算不在我身邊，也會平安無事的吧。」

雲雖然覺得這想法非常幼稚，但還是認可了，她說道：「那你要考到世界上最好的學校——艾爾希學園，那裏是世界的紐帶，也是世界最初以及最後的壁壘。你要考過去嗎？」

空明生兩眼發光，眼睛中充滿了對未來的憧憬。

「要！」

突然整個世界開始崩塌，空明生也長大了，周圍一片火海，宛如地獄，而虛空的惡魔們站立在廢墟之上。

環視周圍，深邃的黑暗中只有自己，他不得不獨自面對惡魔。他掏出了光子雙槍，瘋狂地射擊，可就算每一發都打中了惡魔的眉心，惡魔也依然矗立着。

空明生無力地倒下了，身下傳來一陣溫濕的感觸，抬起手來發現那是血，是冥夜的血。她躺在空明生身邊，奄奄一息。雖然他們是死對頭，但在世界的噩耗面前，也是最值得信賴的夥伴。

冥夜伸出手來，對空明生微笑着。

空明生將她那逐漸發白的手放在自己的臉頰，哭着說道：「我沒能保護你……」

空明生深吸一口涼氣，從睡夢中驚醒，這夢境過於清晰真實，讓他久久不能平靜。他坐在床上捂著陣痛的頭，看向透著刺眼朝陽的窗戶，想必是約克打開的，窗帘隨風搖擺，而窗外陽光明媚，不時傳來學子的歡聲笑語。

「淦，為什麼會夢到她？」

「嘿，你醒了，已經八點了，今兒可是閃耀日，等一下警笛就會響起，為暗紀元的英靈們默哀。」約克坐在桌邊戴着一副眼鏡，這眼鏡與他那狂野的外表完全不符，違和到了極點。

「等我一下，我們一起去吧。」

「好哦。」

等空明生穿好了衣服，穿上那鋥亮的鞋子，就跟約克一起出發了。兩人的着裝風格截然不同，空明生還是那麼喜歡簡約灰調，而約克則穿得一身滿是花紋的獸族土著服。約克平時並不戴眼鏡，只是在看書學習時戴上那傻乎乎的眼鏡。

兩個人吃過早餐后坐上了空中列車，倒懸在軌道上的列車以兩百公里每小時的速度行駛着，城市的風景相對於車窗運動着，空明生眺望着遠方，他們正在趕去隸屬航空學院的九區，那裏有一片蒼雲湖，所有大型的活動抑或是慶典都會在這裏開幕閉幕。而今天是非常重要的閃耀日，就像約克說的那樣，是紀念暗紀元的結束以及祭奠逝去英靈的日子，今天十點會響起防空警報，城市中所有人都將在短短的幾分鐘內脫帽低頭默哀。

沒多久他們就到達了目的地，蒼雲湖的沿岸站滿了人，特別是蒼雲廣場那個種滿源自神世界的晶柳樹的神聖地方，也摩肩接踵的聚滿了人。

這時夏米爾在群聊中發着信息：「你們到了嗎？」

空明生手機叮鈴一響，他翻了翻聊天記錄，原來夏米爾一早就約冥夜來蒼雲湖了，當然也提到了空明生，只不過當做他默認處理了。空明生抬了抬眉毛放下手機當做這些信息沒看見，但不幸的是，背後不遠處傳來了夏米爾的呼喚聲。

夏米爾在人群中跳躍着高抬胳膊揮手，喊著：

「空明生！」

空明生聽到並沒有即刻轉身，甚至想要立刻跑路，但鑒於之前打架誤傷的愧疚，他也不得不轉身，回道：「嗨……」

約克也看到了夏米爾，他看着夏米爾那可愛的容貌整個人都獃滯了，他哪裏見過如此可人的少女，湛藍色雙馬尾，閃閃發光的白色的蓮蓬裙，還有那雙黑色鞏膜的綠眼睛。這些都像一束利箭貫穿了他的心臟，他一手捂著胸口一手拍了拍空明生的肩膀，問道：「這是你的朋友？俺老家沒有這麼漂亮的人。」

空明生對他的反應也並不驚訝，論容貌夏米爾在自己見過的所有人中也算數一數二的人，但他並不感興趣，不為情痴是他的座右銘，況且還是個誤傷過的，實在不妥。

「你以後就是我的好兄弟了！空明生。」約克直接開始攀關係了。

「好好，我不會跟你搶的。」

「說啥呢～」約克害羞地重重拍了空明生的背脊，這下差點給空明生拍出內傷來。

還有一個熟悉的身影，這也是空明生想要逃離這裏的主要原因——武軒冥夜，這讓他想起了昨晚的夢，十分不自在。

兩個人眼睛瞥向四周，拒絕對視，異口同聲地說道：

「早上好，天氣真不錯。」

「噗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約克大笑着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但在眾人的矚目下他也沒有絲毫收斂的意思。

「嗯？你笑什麼！」兩個人又異口同聲說道。

「哎呦不行了不行了哈哈哈哈……」約克捧腹說着。

「你是？」夏米爾眯起眼笑着問約克。

「俺……俺，俺叫約克·亨特，刑偵，姑……姑娘你呢？」約克突然結巴了，臉也變得通紅，旁邊兩個人一眼就明白了。

「真是好懂啊。」兩人的內心想道。

「醫生，夏米爾，大家都叫我小夏。」

「小夏！」

「在呢～」

九點半時，十二個學院的學院長坐在一排桌子后，在他們身後的是升旗台，升旗台上有着數不盡的旗杆，而在最中間的七根旗杆上分別掛着：獸族的萬森國與萬漁國、人族的地球聯邦、中立的艾爾希學園、神靈世界、靈族的舜華國、海族的珊瑚國的旗幟，這七個陣營共同維護著兩個世界的安定與和平。

艾爾希學園的標誌是艾爾希守護塔從中噴射出一顆四角星，一顆圓形的藍色行星圍繞着塔劃出一道橢圓弧線。標誌寓意著守護與紐帶，正是艾爾希學園所要傳達給學生們的理念。

老師們都穿着黑白的服裝在一個大講台前排好方陣嚴肅地站着，其中有一位黑色盤扣大褂、花白平頭、滿面皺紋的老者，他緩緩地走上講台，又慢慢地捋起袖子拿起話筒，慢條斯理地講道：

各位師生、市民、外來朋友們，早上好。

今天是九月一號，萬千學子來到學校上學的日子，同時，也是暗結束的那一天，在98年前的今天，我們封上了天穹外的虛空之門，讓虛空惡魔們永世不得來往這個世界。但歷史的教訓我們不得遺忘，即使是在這個無憂無慮、和平發展的時代，我們依然要防範著未來可能來臨的各種危機。

擁有七千年文明的人類，在對抗災難，對抗外來侵略者時從未低頭，也從未曾輸過。也許曾經迷茫失落，但人們總是在黑夜中等待破曉黎明。

今天的我們亦是如此，正值青春的學子們，借用前人的話語來說，青春不只是秀美的髮辮和花色的衣裙，在青春的世界裏，沙粒要變成珍珠，石頭要化作黃金；青春的所有者也不能總在高山麓、溪水旁談情話、看流雲，青春的魅力應當讓枯枝長出鮮果，沙漠佈滿森林；大膽地嚮往、不倦的思索、一往直前的行進，這才是青春的美，青春的歡樂，青春的本分！

各位五湖四海的學子們，你們就是浩瀚星海中的群星，閃耀着幻成一道道璀璨的光劃破黑暗，照亮蒼穹，最終將文明導向至更加輝煌的未來！

……

願，英靈永被銘記！

最後一句時，學園長將右手中指與食指交叉置於左肩，並鞠了個躬，這是艾爾希學園的特別手勢，是紐帶的意思。所有人都像學園長一樣交叉手指放在左肩鞠躬，表達對英靈的敬意。

升旗手一個個在旗杆下就位，今天他們的要做得跟他們的職位截然相反。在市長兼學園長古律的一聲令下，所有旗幟都降下一半。

時間也剛剛好到了十點，一聲鐘響，防空警報便響起。城市的運轉戛然而止，所有人都停下了手頭上的工作，低頭默哀著。今天的默哀的活動早就變成了法律要求的一條，沒有人會傻到跟法律作對。

在這漫長的五分鐘里，分別響起了三種警報：預先警報、空虛警報以及最後的解除警報。這一切，都只是為了讓人們勿忘歷史。

在另一邊的世界，水晶堡壘中神王正在尋求智能中樞「先知」的指引。神王穿着一身奢華的琉璃綵衣，留着長長的頭髮，那頭髮也像琉璃一樣晶瑩透徹、五彩斑斕。他把身子浸入冒着白煙的水中，藤蔓一樣的機械臂把他纏繞了起來，讓他進入了智能中樞的虛擬世界。

在一片金光之中，「先知」出現了，在虛擬世界中它的身軀是一個充滿母性人形發光體，這具身體被一條條數據線連接着，如同枷鎖般限制着「先知」。

神王踏着水向「先知」走去，一邊走一邊問道：

「你聽到我想要的訊息了嗎？」

神王所說的是他之前要求「先知」去監聽地球的一舉一動，他知道那裏對神的埋怨是越來越多了，越來越多的人不再祈禱，宗教式的統治似乎不再適合。他害怕，另一邊的世界會像當初的虛空惡魔一樣醞釀着大軍，準備將神靈世界吞噬殆盡。

「並沒有，神王，每天的祈禱數量仍然維持在70%左右，波動不超過一個百分點，世界在您的掌握之中。」

「別誤會，我只是想要和平而已。」神王聳聳肩。

「不過，我推演了兩個世界的未來模型，有場巨大的災難即將降臨，但我不知道那是什麼。我需要更多的數據來完善我的推算模型。」

「不妨告訴孤，是什麼樣的未來？」

「那與您的兒子有關。」

「希捷？這跟他有什麼關係？你是在撒謊么？」

「我，只是一團信息堆砌起的數據流，欺騙不在我的運行邏輯中。」

「孤需要做什麼？更多的數據，還有呢？」

「像平常一樣。」

神王搖了搖頭：「你的意思是我做什麼都無法阻止，對嗎？」

「世界在您的掌握之中。」

經過一段漫長的交談后，神王退出了虛擬世界，他的神情複雜，皺紋佈滿他的眉間。再過幾個月，兒子就要和幾十位精英學子作為兩個世界的交換生送到地球，這讓他很不安，但也只好聽從「先知」的指引。

在水晶堡壘的暗處，希捷正在偷偷看向這裏，他並不喜歡沒有主見的父親一直尋求「先知」的指引，這對兩個世界一點好處都沒有。但對於這個世界來說，數據和能量才是一切，所以各種智能中樞管理著這個世界，秉承絕對的公平正義以及保護所有神族安全的理念，這個世界已然成為極樂世界。但由於所處宇宙環境的危險程度過高，神族只能活在小小的襁褓中無法向宇宙深處再邁進一步。而那面裂縫也只是舊時代的巧合而已，神族把所有希望都賭在了那顆叫地球的藍色行星，但卻一直加強著對那個世界的掌控，十分矛盾。

希捷走近舞動着機械臂的水潭，看着水面上自己的倒影，譏諷地笑了笑準備離開。

「希捷王子，請留步。」先知的聲音在堡壘中回蕩著。

希捷停下腳步，但並沒有回頭看過去，他知道那只是一台機器。

「世界即將被毀滅，那個毀滅者，他的名字叫做空明生。」

「只是你的數據演算而已，我不信任任何智能中樞，你們一定在暗中策劃着什麼。」說完希捷就走了。

「不，我看到了，兩個世界的未來！黑暗，無盡的黑暗。」

先知看到了空明生舉起鑲有惡魔眼之石的弒神劍，一劍波濤翻滾海嘯湧起，又一劍風沙四起颶風席捲，最後一劍世界生靈塗炭，一切化為灰燼。暗紀元的虛空惡魔都未曾如此恐怖，先知害怕到系統都錯亂了，無數亂碼在它的數據流中流竄著。

約克拍了拍發愣的空明生，空明生這才緩過神來。

「啊？結束了嗎？」

「對，正好啊、咱們來到蒼雲湖了，那就去坐艘船回去吧。」約克提議。

「兩位同學，是不是把我們給忘記了？」夏米爾在背後拉住約克的衣角說着。

「哦，俺的疏漏，那我們一起去乘船把，逛一逛貫穿艾爾希城的甘棠運河。」說着四個人並排走向湖邊的一座船塢。

空明生和冥夜站在邊上，約克和米爾則在中間並肩走着，一邊走一邊有說有笑，聊得不亦樂乎。

坐上船后，四個人都趴在遊覽輪船的欄桿上，這條甘棠運河是供應全城水源的大河，上承艾爾希大壩，下接彎曲的盤龍谷，不過這河並不作為外來或出行的交通，只是用於供水排水。這條運河在城內把城市分成了兩半，從中分割一區十二區然後在艾爾希塔周圍形成一個環再繼續向下分割六區與七區，而蒼雲湖則算是城市內的一個小水庫，約8平方公里，與中心的環形河道相連，在天空鳥瞰像是錶盤上的三個指針。

空明生獃獃地盯着河面上的漣漪，天空的雲彩在水面上歡快地舞蹈著，閃光燈在他的臉龐一閃，同時也響起咔嚓一聲。是約克用手機在跟夏米爾合照，空明生扭頭看去，兩人比劃着就走進了船里，留下空明生和冥夜兩人。冥夜似乎正趴在欄桿上玩手機玩得起勁，在好奇心的趨勢下，空明生靜悄悄地走過去看了眼。

「死鐮？」空明生驚呆了，這不是昨天對打的全服第二嗎？原來是她，怨不得一招一式都這麼熟悉，是把遊戲技能搬到現實中了。

「KO！」手機中響起。

冥夜瀟灑地甩了甩頭髮，不屑地看向空明生，說道：「怎麼你也玩嗎？是不是見到死鐮本人瞬間心生崇拜？哼，現在想示好已經晚了，你是要不到我的簽名的，空明生。」說完也轉身走進船里。

空明生覺得還是不要告訴她自己就是那個全服第一，不過等下次決鬥時一定要狠狠虐她，讓她感受到什麼叫作差距。空明生在天背後比了個拳頭，然後又趴在欄桿那靜靜地看向四周，享受着這片刻的寧靜。

「希望每天都會像這樣和平。」

他伸出手，手掌間流光匯聚成艾爾希塔的形狀，而此時他正被彼岸的先知監視着，空明生背脊發涼，收起手下意識看向天空彼岸，他不知道自己無意間正與先知對視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