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 天降正義（上）
沼澤里的暴雨遠比荒野草原上表現得更加激烈。
無數的雨點鋪天蓋地地打下來，將水面砸得支離破碎，雨水和沼澤水混合在一起，翻湧的水波彼此碰撞，水花像浪潮一樣打在植物上、建築上，還有人的身上。
而位於沼澤里的廢舊基地，外圍已經全部被水淹沒，只留下了高台處最後那個完整的主建築，就像是立於水面上的一座孤島。
激烈的交火聲正在基地四周響起，宣告著新一輪進攻的迅猛。
就在半小時前，上一次震懾的餘波終於不再有效，沼澤附近的幫派、聚落，在鬣狗幫一支車隊的帶領下，又一次發起了進攻。
而這一次，他們有備而來，一共八輛越野車，各自裝了一把加特林，充足的武器，一上來就炸平了四周那些基地殘餘的建築群，轟隆隆的聲音里，圍牆被推倒，鐵絲網也成了擺設。
幸好基地主建築的金屬牆壁足夠堅固，就算挨了幾顆手雷也沒什麼事。
但在對方持續的狂轟濫炸下，最先撐不住的……是在這麼多年的地殼動蕩之中，早已鬆動開裂的地基。
蔓延而來的沼澤水鬆動了下方的土層，整個地基已經往左邊傾斜下陷了一部分。
瞭望台上。
「長老，雨越來越大了……」
丹增身旁的烏澤擔憂地道：「這雨比過去所有年份的都要大，這片沼澤地的水位這麼幾天已經上漲了快半米，再這樣下去，基地肯定會被淹沒的。」
丹增那雙如鷹般的眼睛望着下方閃爍著的交火的光芒，嘆了口氣：「基地淹沒了就淹沒了，我們可以離開，夏廓一定會帶領我們找到正確的路，但更大的問題並不在這。」
老人伸手指向了沼澤後方的山林，道：「越過這座山，是一條河和一個湖，那天晚上擬山獸蘇醒，改變了那裏的地形，引了一條小溪過來。」
烏澤看過去，卻只看見了茫茫雨幕和風雨中搖晃的無數樹木。
原來這幾天長老待在瞭望台上是在看這些……他向來知道長老有着遠超常人的視力，卻沒想到他都五十多歲了，竟然還能看清這樣的細節。
烏澤沒有懷疑丹增的判斷，他們部落有戰鬥力的人不多，且從不拋棄婦孺，如果不是丹增長老的帶領，他們不能活到現在。
他暗暗吸了口涼氣，假如擬山獸的一個翻身，真的引來了一條溪水，也就說明河水和湖水，有幾率在暴雨的影響下……變成傾瀉進沼澤乃至這一片荒野的洪水。
長老說的沒錯，人禍可避，天災無解！
他們必須儘快離開這裏……
「轟！」
下面又傳來了手雷爆炸的聲音，瞭望台晃了晃，又是一梭子子彈掃了過來，烏澤連忙帶着丹增趴下。
烏澤喊道：「長老，太危險了，我們先下去吧！夏廓收到信號了嗎？」
丹增驚魂未定地喘了口氣，點了點頭：「他很快會回來，再堅持一下吧，如果不行，就找阿依瑪。」
烏澤擰起眉毛：「那個晶術師……她的傷勢好像越來越嚴重了。」
他苦笑着小聲道：「我上回去感謝她，看見她繃帶下面整條手臂都已經爛了，脖子下面衣服蓋住的地方也都是藍色的，血管全都已經結晶化，怕是沒多少時間了……這幾天她還給我們做飯，我都勸了她好幾次，但是她還是堅持，還讓我不要告訴他丈夫。」
丹增搖了搖頭：「也是苦命人啊。」
他低聲道：「你去找他們吧，
如果我們堅持不住，你就和他們一起離開。」
下面的攻勢越來越猛，終於……建築左側的地基碎裂下沉，那部分房間的合金支架崩塌，敵人乘機扔進來一顆手雷，牆壁直接被炸穿一個窟窿。
這座基地之所以這麼多年沒有被拾荒者攻破，其中一個原因就是從來沒有這麼多人合力進攻過。
而現在，在敵人同樣不惜代價地進攻下，這老舊的基地終於不堪重負了。
不過薩依族人也不是吃素的，當即就有戰士扛起火箭筒，朝着外面來了一發。
「轟！」
爆炸的火光和水花衝天而起，屍塊與血水齊飛，但敵人的人數實在是太多了，稱得上前仆後繼，立刻又有新的火力覆蓋，把薩依族人堵著沒法出去。
好幾個幫派和聚落的人手聯合起來，人數有上百之多，在荒野上已經堪稱是一股大勢力了。
倘若他們能拿出此刻一半的勇猛去對付鬣狗幫，現在哪還有鬣狗幫命令他們的份？
可惜他們不敢。
因此就算人數再多，也只會欺軟怕硬，只能被鬣狗幫拿來填命，只為了碾壓這一個小小的基地。
沼澤水從被炸開的口子湧入，來到族人中間的丹增大聲呼喊：「拿東西堵上！在夏廓回來之前，必須堅持住！為夏廓爭取更多時間！就算為夏廓而死，也是我們的宿命！」
而此刻，不遠處的沼澤地里，一群人正藏在蘆葦叢里觀戰。
這些人正是來自蟻村的人，為首的是蟻村的首領蟻翁，以及他的兒子，之前曾經窺探過基地的四個人中的蟻方。
他們也收到了鬣狗幫的邀請，也知道了關於那個叫林仞的少年的懸賞金額，但是到了地方卻沒有跟其他人一起行動。
蟻翁雖然名字裏有個翁字，但看樣貌卻是個堅朗的中年人，只是長長的頭髮和眉毛都帶了很多白髮，遠遠看上去確實像是個老翁。
蟻翁將自己通體紅色的佩刀插在地上，半蹲著，神情有些失望，詢問旁邊的蟻方：「那天晚上的動靜，你確定是因為那少年嗎？」
他手裏的佩刀是蟻村首領的標誌物，來自曾經的一隻紅巨螞蟻蟻王的口器，大約三十厘米長，邊緣帶着鋒利的猙獰鋸齒。
蟻方拉過旁邊的孟飛：「他當時就是在基地附近巡邏，看見了有雷霆一樣的藍光，後來還撿到了沒解凍的冰塊，現在這個季節根本不可能有冰出現，只可能是晶術師。」
孟飛看了看焦灼的戰場，遲疑地道：「其實，我、我也不太確定……」
蟻翁頗為無語地看着兩個年輕人，搖了搖頭：「再等等看吧，不過現在看情況，那少年連人影都沒出現，要麼他已經跑了，要麼他根本是個懦夫。」
「就算薩依族人撐得住，這基地也快撐不住了，都準備一下吧。」
蟻方不甘心地咬了咬牙，捏緊拳頭道：「我們真的要聽鬣狗幫的話嗎？這麼多年來，我們都沒有向鬣狗幫臣服過，這次如果接了他們的懸賞，豈不是低了他們一頭！」
蟻翁拍了拍他的肩膀，沒有說話，但那張硬朗的面孔卻好像真的老了幾分。
鬣狗幫這些年和荒野城的合作越來越緊密，他們已經看不見崛起的希望了……如果不是這樣，他們也不會來這裏碰運氣，竟然希望那個少年會是改變一切的契機。
蟻翁搖頭失笑，他也真是有點老了，竟然聽見薩依部落的一些神神叨叨的傳言，還真有幾分信了。
前方衝鋒的那些人發出狂呼吶喊，一輪又一輪的子彈和手雷傾瀉出去，基地似乎都在水中搖搖欲墜，薩依部落已經放棄了抵抗一般，沒有了反擊的槍聲。
「好了，準備走……」
蟻翁的話剛說到一半，孟飛一抬頭，忽然大叫起來：「那、那是什麼？！」
眾人頓時抬起了頭，竟然看見天空之上有一顆閃亮的星星！
不！那不是星星！
雲雨遮蔽了天空，這根本不可能是星星！
——那是一束從天而降的光芒！
蟻翁睜大了眼睛，立刻站了起來，揮手喊道：「後退！全都後退！！！」
「咻！轟——！！！」
一群人才往後退了幾步路，那白光就直接落在了基地前方，熾烈的白色幾乎要灼瞎人的眼睛，而那些連正在進攻的人連聲音都沒發出，就直接變成了灰燼消失在白光里……
蟻村眾人呆若木雞，一動也不敢動。
等到白光消散，眾人才鬆了口氣，連忙想要後退，卻看見前面一個漏網之魚倒在地上連滾帶爬，聲嘶力竭地叫喊着想要逃跑。
「啊啊啊啊！！！！」
「biu——」
一道更加細的，大約只有一人粗的白光再次從天而降，精準地把這個人從地球上抹除。
「……」
蟻村眾人顫抖著，停止了任何動作，甚至有人以強烈的求生欲單腳站立了半小時，直到林仞和「話事人」艾琳娜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