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 8 章

一家三口蹉跎了這麼久，到家裏已經是中午了。

劉玉珍氣歸氣，但還是想着早點回家給爺倆做飯的。

所以先一步到了家裏，卻沒想到自家的煙囪已經冒起了煙，廚房裏面叮咣作響。

劉玉珍唬了一跳，怎麼大白天的家裏還進人了？

抄起手邊的傢伙就要捉賊，卻見到滿頭大汗的兒子從廚房裏探出頭來。

「媽，你回來了？我爸和我妹呢？」

劉玉珍鬆了口氣，放下鐵鍬，這傢伙給她嚇的！

「你怎麼沒上班？也跟你爸一樣躲清閑？」

劉玉珍挑眉，剛息下的火，眼看又要噌噌冒起來。

「沒有沒有！」

秦為民連連擺手，手上粘的玉米面兒簌簌落了下來。

「我師傅今天下午不在廠里，乾脆也就給我放假了。」

劉玉珍面色這才好了些，但心裏又是一愁。

兒子好不容易託了關係進機械廠當了學徒，但不是正式職工，頂多也就算個臨時工。

工資少不說，也沒見學到什麼真本事，估計離出徒還十萬八千里呢。

家裏一共三個孩子，個個都是個愁，叫她怎麼能不着急上火？

說話間秦守業和秦綿綿也到了家，秦為民被媽媽幽深的眼神盯的如芒在背，見到他倆如遇救星，連忙喚道，

「爸，你們回來啦？趕快進來吃飯吧，我飯都做好了。」

又轉頭對秦綿綿說：「那天聽你嘟囔蛋糕啥糕的，是不是嘴饞了？哥給你做了！」

然後瞅了一眼他爸和他媽的背影，偷偷地跟秦綿綿咬耳朵。

「哥給你放了兩個雞蛋，還有好幾勺白糖呢！」

看到秦為民得意的樣子，秦綿綿的眼睛也亮了起來，真有蛋糕吃？

有些年頭的四方大桌子上，已經擺好了碗筷。

秦守業和劉玉珍都坐到了自己的位置上，看着桌上的兩菜一湯驚訝互視。

「這都是你做的？」

「昂！第一次做也不知道鹹淡，家裏有啥我就胡亂放了。」

秦為民有些得意。

他不過是一時興起，等做完之後才發現好像也沒什麼難的。

可惜家裏都是些蘿蔔白菜，要不然他也想像國營飯店裏的大廚一樣，整個大菜掂個大勺啥的。

昨天的扣肉還剩了些瘦的，被秦為民回了下鍋，裏面放上劉玉珍拿蒜頭生的小蒜苗，油汪汪青嫩嫩的，香的不行。

素炒了一個土豆絲，能看出來刀功一般。

土豆絲里有粗有細，但好像是一個遞進的過程，最開始切的還很粗，到後面就很勻稱了。

鄰居二蛋媽送來的剛發芽的鮮薺菜，被秦為民摘洗乾淨，做了盆薺菜湯。

剛打春的第一茬野菜，青綠肥嫩，看着有食慾極了。

「哥哥，我的蛋糕呢？」

秦綿綿看這一桌菜里也沒有蛋糕，伸著脖子四處打量。

秦為民連忙去廚房打開大蒸鍋蓋兒，蒸汽刷地蒸騰起來，瀰漫到整個屋子裏。

「哥給你在鍋里扣著呢！」

一盆油黃的蒸糕被端了出來，秦為民獻寶似的給放在了桌子最中間。

「我妹想吃蒸糕了，我特意去跟王奶奶學的。還管她家借了點兒面起子，媽你記得到時候還給人家！」

秦綿綿着急地探頭一看，有些哭笑不得。

這哪是蛋糕啊，這應該是一種發糕，類似饅頭一類的麵食。

但看着賣相很不錯，面被發的極好，一看就鬆軟蓬鬆。

「哥哥，這是你第一次做？」

秦綿綿有些驚訝的問。

這要是第一次做，那也太有天分了。不說別的，她可是昨天才剛吃過劉玉珍發的面石頭。

秦為民得意地揚起頭。

「那當然！我也沒想到這麼簡單！」

秦守業和劉玉珍不愛看兒子得瑟的樣子，拿起筷子去夾菜吃飯，然後就是頻頻點頭，頻頻動筷。

秦為民則趕快掰了一塊兒蒸糕遞給秦綿綿。

「快嘗嘗，特意給你做的。」

蒸糕熱氣騰騰的直燙手，秦綿綿兩隻小手互相倒著，趕快送到嘴裏咬了一口。

熱燙的點心散發着玉米特有的清香味兒，肯定是加了白面，所以口感並不太粗糙，而是帶着微微的韌性，夾雜着一絲絲的甜，蓬鬆軟和，真是香極了！

秦綿綿一口接着一口，這暖烘烘的蒸糕不僅撫慰了她這兩天空蕩的胃，也驅散了奔波了一上午的寒氣。

她伸出小手連連給哥哥舉大拇指。

「棒，真棒！」

「哥哥你真是個天才，第一次做飯就這麼好吃，難不成你是廚神下凡嗎？」

「綿綿真是太有口福了，竟然有這樣厲害的哥哥！」

秦為民頓時自豪感爆棚，開心的眼睛都笑沒了。

被這麼誇讚一番，他連做飯時的辛苦都忘得一乾二淨，只恨不得再給妹妹做點她愛吃的。

連忙把一盆蒸糕都推到秦綿綿面前，

「愛吃就多吃點，這是哥特意給你做的！」

秦綿綿連連點頭，吃得更是起勁，吃一道菜猛誇一番，給秦為民誇得都要飄起來啦！

本來想誇兒子的秦守業和劉玉珍互視一眼，都在對方眼裏看到同樣的想法。

這綿綿也太會哄人了，雖然是挺好吃吧，但也沒這麼誇張吧？

你看看老大被誇的，恨不得當場再給他妹做上十個八個菜，好展示他的「天分」似的。

簡直就是生產隊里最勤快的老牛，套上籠頭立馬就自動去犁地那種，被哄得服服帖帖的。

這小丫頭片子，可是不一般啊！

當天晚上，秦為民堅決地把劉玉珍和秦綿綿擋在了廚房外，挺著胸脯繼續施展自己的「天分」去了。

劉玉珍還有些猶豫，兒子做飯確實挺好吃，但讓一個大小夥子天天下廚...

「媽媽，這是大哥的一片孝心，您就好好享受吧！」

「您辛苦養大我們，我們怎麼捨得您一直操勞呢？走，綿綿去給您扒瓜子吃去！」

她可是惦記窗台上那個大葵花籽盤好久了，從上面現摘瓜子現吃，也太美了吧！

劉玉珍看破不說破，笑着斜睨她一眼，一指頭沒用什麼力，卻戳得秦綿綿唉呦唉呦的，裝假訛人。

「精乖丫頭，是你想吃了吧！」

劉玉珍好笑，這丫頭現在怎麼這麼鬼機靈，簡直和從前判若兩人。

她由著閨女親昵地往屋裏拉，心想：精點好，精點不受欺負啊！

這一晚，飯菜依然可口，秦綿綿的誇獎不要錢地砸向秦為民，給他砸得暈頭轉向，誓要包攬以後家裏的做飯大任。

秦綿綿抿嘴偷偷樂，以後她的胃是不是可以過得舒服點兒了？

**

清晨的薄霧在陽光的照耀下漸漸退去，秦家新的一天在濃郁的飯香中開啟。

紅薯粥、素蘿蔔絲餅、拌小菜...

簡單的飯菜在秦為民的手裏也能出現不一樣的味道，讓劉玉珍懷疑是不是家裏有什麼新調料她不知道。

「這就是我妹說的天分！」秦為民臭屁道。

在妹妹山呼海嘯般地讚美下，他對做飯從一開始的興起，到現在真得覺得自己是天才，已經發生了質的轉變。

從今以後廚藝就是他的熱愛了，誰不讓他做飯他跟誰急！

插科打諢說完了話，秦守業和秦為民趕快往廠里走，劉玉珍放下了筷子，看着秦綿綿慢條斯理地喝着粥，說不出的斯文優雅。

心說閨女現在可真出息，她記得機械廠家屬大聯歡時，坐主桌上的於歡歡吃飯都沒這麼斯文，於歡歡還是廠長家閨女呢。

被盯毛了秦綿綿這才想起來，連忙對劉玉珍說：

「媽媽要幹活去是嗎？你趕快去，我吃完就去姑奶奶家！」

劉玉珍平時跟着附近住的婦女一起幹些雜活，因為原主病了，已經耽擱一段時間了。

現在她好了，說是要繼續去幹活呢。

劉玉珍騰得一下站起來，光顧著看閨女，眼看都要晚了！

今天居委會有縫套袖的活，輕巧不累，去晚了怕是沒有了。

她邊着急忙慌地收拾，邊不放心地商量，

「二丫頭，要不你就別去了，你姑奶奶那人...脾氣有點大，你在家好好待着，媽干點活就回來！」

「別，您可甭着急！」秦綿綿連忙打斷，「我和姑奶奶投緣的很，我就愛上她家！」

劉玉珍...

剛說閨女腦袋好使了，怎麼又不正常了。

連連囑咐要是情況不對就跑，千萬別挨揍！

秦綿綿...

我是要去我親姑奶奶家，又不是要上戰場...

**

秦老太太這一早上都心神不寧，讓來做早飯的羅素梅都忍不住問，

「您老今天有啥事兒啊？」

「有啥事？我個要死的老太太能有啥事？」

秦老太太板着臉，說出的話寒冷似冰，夾槍帶棒地沒好氣兒，一看就是心情不好。

羅素梅立馬夾緊了尾巴，小步溜溜地收拾東西去了。

雖說秦老太太心情不好是常事，但一起床就心情不好，還真是頭一遭呢，也不知道到底咋地了。

秦老太太看着空蕩蕩的屋子冷哼一聲，

哼！還說要來陪我，就是長張油嘴誆老太太呢！

幸虧我沒當真！屋子裏杵個人鬧哄哄的，不知道有多煩！

秦老太太傲嬌地綳著臉，臉上的皺紋都快抻平了。

伸手拿起剛倒好的一杯茶，還沒舉起來，就「哐」的一聲拍在桌子上。

哼！氣！

秦綿綿哼著歌到了門口，還沒挑門帘子呢，就聽到「哐」的一聲，挺大的動靜嚇得她小心臟一撲通。

嘖——老太太火氣挺大啊！

她揚起笑臉，一手安撫安撫亂蹦的小心臟，一手掀開門帘子喊道，

「姑奶奶，綿綿來了！」

有火不怕，救火隊員這不就來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