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 6 章

秦綿綿是被炕上躺着的老太太吸引的。

不是這面無表情、一看就不好惹的老太太長相有多驚艷，而是打她剛看到老太太時，喜愛值一直灰暗的小紅心竟然有了明顯的閃動！

撲騰撲騰的！這是見到旁人時沒有的反應！

秦綿綿回想了一下，她第一次見到李秋雨時，小紅心好像也不那麼平靜。

但她當時剛接觸系統，還沒太弄明白，所以也沒怎麼注意。

如今又遇見了一個讓小紅心直撲騰的人，秦綿綿怎麼會不激動呢？

於是她不由自主的往老太太那去了。

劉玉珍一下沒抓到小閨女，抬頭一看，人家湊老太太炕邊去了，唬了一跳，下意識就喊，

「綿綿？」

這句話正好打破了尷尬的局面，秦麗不由得鬆了口氣，轉頭去看好長時間沒見面的秦綿綿。

這一看先是愣了一下，然後有些不敢相信的深望過去。

這還是秦綿綿嗎？

嬌小的姑娘穿着一身最流行的條絨布衣裳，合體又洋氣。

所有碎發都攏到了頭頂扎了個揪，露出巴掌大的小臉，還有那雙烏溜溜的大眼睛。

也不知她這頭髮是怎麼扎的，不像現在姑娘把頭髮貼著頭皮梳得一絲不亂，還特意抹頭油讓頭髮服帖些。

反而一點都不光溜，蓬蓬鬆鬆的扎了起來，看起來卻說不出的自然又好看。

旁人的目光也都聚在秦綿綿身上，一個個奇怪的互相使眼色，這是秦守業家那個憨乎乎的小閨女？

怎麼看起來一點都不憨，反而伶俐極了。

高秀蘭不是滋味兒的斜睨了劉玉珍一眼，酸溜溜的說：

「綿綿這身衣裳真好看，是新做的吧？老二家布票挺富裕呀！」

手裏有多的布票，竟然不給她家，反而給最小的閨女做新衣裳，這不年不節的有這麼大手大腳的嗎？

而且這條絨衣裳她家麗麗都沒穿上呢，給綿綿這麼小的丫頭片子穿多浪費！

這麼想着高秀蘭的臉色就不好看了，又不能把氣直接撒在劉玉珍身上，於是拉達個臉沖秦綿綿說：

「綿綿管你媽要的新衣裳吧？怎麼這麼不懂事，不年不節的做什麼新衣裳？」

秦綿綿正跳着腳去打量秦老太呢，聽見高秀蘭這麼問，奇怪的看向她。

「我家的布票，我媽媽愛給我做，我為什麼不能穿新衣裳？」

小姑娘的聲音軟乎乎的，語氣嬌憨又理所應當，看高秀蘭的眼神就跟看個說胡話的傻X一樣。

真是奇了怪了，你管得真的好寬寬寬...寬呦！

高秀蘭...

知道裏頭小九九的人都毫不掩飾地笑了起來。

秦家老大占秦家老二的便宜也不是一天兩天了，不過是因為秦老大夫妻倆有個好工作，腰杆子硬慣了。

秦守業兩口子怕將來孩子有事抓瞎，所以處處敬著，有什麼好的都可他們先來。

這些年越發養的高秀蘭作威作福，連人家孩子穿件新衣裳都管。

高秀蘭臉脹的通紅，被噎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劉玉珍雖然有些害怕得罪大嫂，但聽小閨女這話心裏莫名暢快極了。

這些話她早就想說了，一直顧忌這個那個，今天倒是讓閨女說出來了，她能不痛快嗎？

半闔着眼的秦老太斜眼望了過去，秦綿綿站在炕腳邊兒，正仰臉向高秀蘭問話。

從她這個角度只能看到一個仰頭翹臉的小腦袋瓜兒，執著的好像不問高秀蘭個明白，她就不轉過頭一樣。

秦守業這個蔫慫，竟然還能生出個這樣的閨女，還真是歹竹出好筍了。

「綿綿，我媽這是關心你呢，你可別多心啊。」

「對了，你這衣裳真好看！」

秦麗笑呵呵地誇秦綿綿，也算是給她媽找了個台階下。

秦綿綿這才收回緊繃的小臉兒，看了眼秦麗，有些傲嬌地道，「謝謝。」

她的衣裳當然好看，這可是劉玉珍在她的指導下做出來的，兼具現代流行審美。

她把眼神從秦麗身上移開，這女主還挺會說話的。

原書中秦綿綿是作為女主秦麗的對照形象出現的，用她的慘淡來襯托秦麗光彩炫目的一生。

但她可不願意做別人的陪襯，所以還是各自美麗比較好。

秦麗被這一聲自信又傲嬌的「謝謝」，還有秦綿綿毫不閃躲、跟她直視的眼神，驚的下巴都要掉下來了！

上天作證，她這個堂妹從小到大就沒敢這麼跟她說過話，更別說這麼看她了！

事實上她聽秦綿綿說話的時候都有限，秦綿綿就像是她和秦思的影子一樣，一直默默地跟在她們後面，出力幹活的時候才能想到她。

沒想到在不知不覺中，竟然長成了這樣，真是把她驚得夠嗆…

秦老太面無表情，皺眉看了眼屋子裏的座鐘。

這些人今天為什麼過來，她心裏明凈兒似的。

她們是知道她摔壞了腿，最近身體又有些不太好，所以來她面前賣好感充孝子，其實都是惦記她那份工作呢。

想到這她就氣不打一處來，不由得胸口急速起伏，猛烈地咳嗽起來。

近前的秦麗連忙撲了上去，給秦老太順氣，

「姑奶奶你沒事吧？」

秦老太眉頭一皺，咳嗽著身子往邊上一閃，躲過了秦麗的接觸，給秦麗造了個大紅臉。

她是真心想關心這個無依無靠的姑奶奶，但這老太太脾氣也太怪，太不識好歹了。

高秀蘭看這情況心裏生氣，暗暗罵了不知多少句老不死的，但面上還是笑着替女兒打圓場，

「姑，我們麗麗最熱心腸，在學校就是學生標兵！」

「聽說你腿摔壞了，身體還不舒服，她不知道有多着急！」

「你就讓她留下來照顧你幾天，要不你自己活動不方便，我們也擔心不是！」

這話一出，其它人都不樂意了。

高秀蘭真是挑熱乎屎吃，咋啥美夢都讓她做了呢？

於是紛紛插話，

「讓我家二柱照顧您，燒煤擔水啥都不含糊，留一個小女娃有什麼用？」

「都是半大孩子，能照顧得了誰呀？還是我留下來照顧，行李我都帶來了，把您伺候好我再回去！」

秦老太臉上的皺紋越皺越深，周身冷的像是天然的冷凍櫃。

她猛咳嗽兩聲，一揮手干啞地嘶吼道，

「一個個聞着味兒就不挪腚的屎殼郎！我還沒死呢，都別上我這兒來趕着送終！」

「你們那點小心思當我不知道？哪涼快滾哪去，別擱我這曬臉！」

「都給我滾！再巴巴些沒用的別怪我轟你們出去！」

幾句話把全屋的人臊的臉通紅，都訕訕的不說話。

站在最前面的秦麗臉色變了又變，最後氣得一甩劑子走了。

她的熱情和幫助是要給那些真心有需要的人，可不是給這樣無知傲慢的老太太的！

「麗麗！你回來啊麗麗！」

高秀蘭又是給秦老太陪笑臉，又是往回喊閨女，見秦麗大步走得沒影了，趕忙跑出去追。

心裏怪閨女怎麼不多忍忍，好歹把老太太哄好了，把工作拿過來再說啊！

其他人也陸陸續續出屋了，畢竟誰也不願意讓秦老太罵到自己頭上來。

門邊躲清靜的秦守業還傻乎乎的四處看眼兒，也不知道在尋思啥。

劉玉珍倒也想跟着走，可綿綿還在屋裏呢。

她想給閨女使眼色，無奈閨女一門心思都在秦老太身上，根本就沒向後望一眼。

劉玉珍心想壞了，閨女到底還是有點愣，都什麼時候了，還敢往小姑面前湊合，怕是要挨罵了。

小姑要是心情不好，挨巴掌也是有可能的，一時着急地想着怎麼趕快把閨女撈出來。

屋子裏終於清靜了，秦老太情緒稍微緩和了點。

剛想翻個身鬆快鬆快，一睜眼就看到一個小腦袋瓜懟在她眼前，一雙大眼珠子直勾勾地盯着她，嚇得她差點沒背過氣去！

「你，你想幹啥？」

饒是如秦老太般的硬核殺神此時氣勢都有點虛。

「姑奶奶，我是綿綿！以後我經常來看你好不好？」

小姑娘的臉像是綻開的一朵花，甜甜的對她笑，好像根本沒聽到剛才老太太罵人的那些話似的。

秦老太...

劉玉珍！！！

秦守業張大了嘴，一臉的不敢相信。

這可是他最怕的姑啊，小時候幾巴掌把他掄得不知道東南西北的姑！

他家綿綿竟然敢湊她跟前兒說話，果然虎父無犬女，一代更比一代強！

這是頭一個在秦老太發完火之後還敢湊跟前來的人了，不但套近乎，還理直氣壯地撒嬌賣乖。

那小聲軟軟甜甜的，支棱著大眼睛撲閃閃地看着你，就好像眼前的是最慈祥的姑奶奶，而不是誰都害怕的惡老太太。

秦老太一時有些沒反應過來。

「我知道您其實是不好意思，跟我您就不用這麼見外啦！」

秦綿綿用姐倆好的嗔怪語氣嗲嗲地埋怨，

「要是不說話我就當您答應了，咱們明天見呀！」

小姑娘說完，還衝秦老太眨眨眼，好像達成了某種神秘的約定。

秦老太…

我不好意思個球！你跟誰倆擠咕眼兒呢？

劉玉珍徹底暈菜了，直到閨女顛著走到她面前，

「媽媽快回家吧，姑奶奶讓我明天來陪她！」

劉玉珍...這也行？

秦老太...誰讓你來陪了？

劉玉珍對炕上的秦老太乾乾地陪着笑，迅速地拉着閨女推著老公逃命似的往外走。

她可是記得上次有個堂叔走得慢了，腦袋被小姑扔出來的玻璃瓶開了瓢。

秦綿綿被劉玉珍拖着走，還不忘轉頭向在炕上面色莫名的秦老太揮手，

「姑奶奶再見，明天綿綿再過來！」

只可惜她還沒有等到姑奶奶的回應，就被劉玉珍像逃命似的一把拉的沒影。

炕上的秦老太冷著臉，木然的坐了好一會兒，然後突然露出一個姑且能稱之為笑的表情來。

許是這個表情在她臉上許久未出現了，肌肉拉扯著十分奇怪，旁人見了準會嚇一跳。

屋子裏空蕩蕩的，又剩下她一個人。

這些年她已經習慣了，所以家裏一來人她就煩躁的不行。

可今天突然蹦出個鬧人精來，她竟然覺得還有些意思...

老嘍，到底是老了...

不一會兒從外頭走進來一個中年婦女，手腳利索地收拾東西。

「要我說您就在這些親戚里找個貼心的，總得有人給你養老不是？」

秦老太冷哼一聲不說話。

羅素梅也就不敢再說話了。

也是，老太太這才是人精呢。

手裏有錢，自己過也舒坦，萬一把工作給了誰，回過頭來再不認人了，還不如自己過呢。

倒是便宜她了，一個月幫着收拾衛生做個飯，一點不費事還能掙錢，上哪找這樣的好事去。

想到這羅素梅不再提了，手腳麻利的把禮物都放起來。

她拿起炕腳邊上的拐杖，剛想給秦老太放到近些的地方，就驚訝地叫了一聲，

「誰給這拐纏上的布？這樣使起來可舒服多了！」

秦老太一愣，轉過頭去看，就見羅素梅手裏拿着她這幾天架著的拐。

拐上兩個着力的橫樑上，不知被誰拿了紅色的布纏上了，這樣架起來又不咯的慌，手扶著還不涼。

羅素梅還在那兒讚歎，

「這人心可真細，您架著這拐滑了好幾次，以後可是不怕了。」

秦老太卻想到了那舔著臉沖她笑的丫頭片子，她來時脖子上系的那塊火紅的舊圍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