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秋娘的提防
景文皓出了康佳的小院，一路小跑，回了北苑。
「娘——」遠遠看見秋娘羸弱的身影佇立在籬院中，景文皓高興地喊著，跑近了，掩不住內心的興奮，「娘，您今日感覺身體可好？春寒料峭，還是進屋歇息吧。」
此時的女子，面色灰暗一副病容，但看到兒子的一瞬，霎時明媚了許多，雖然不是親生，但勝似親生。即使自己身份卑微，但文皓從未嫌棄過，這麼多年一直尊重她，關愛她，孝順她，也從不忤逆她的意願，得兒如此，也是老天爺對自己的厚待了。
秋娘從衣襟間拿出絲帕，輕拭著景文皓額頭的點點星汗，「都多大人了，還跑跑跳跳，要讓你父王看到了，又好說你不穩重了呢。」雖是指責，但言語中透著無限的溫柔和愛意。
景文皓扶著秋娘進了屋，「兒子得了好東西，怕娘親品不上新鮮的口感，一時便忘了規矩。」，說著從懷中拿出食盒，把還冒著熱氣的麻辣豬蹄拿了出來，又手舞足蹈地講述了在康佳院落里發生的事情，「娘，七姨娘不僅不像之前那樣刁難人，反而還很有趣，她在院子里搭了很多別緻的花架子，還從食物給我推演了一些人生哲理，我忽然發現，她這個人要是不蠻橫起來，還是挺有趣的，也挺有思想的！」
秋娘一怔，原本一直擔心景文皓被康佳責難，沒想到只是送了幾個白饃的工夫，不僅讓景文皓接受了這下等垃圾食物還讓景文皓對她有了如此高的評價，看來康佳也不簡單。
秋娘思索著曾經與康佳在一起的那些時光，康佳跋扈任性，脾氣嬌橫，但為人還算直率，沒有那麼多算計人的彎彎腸子，喜怒哀樂也都展現在臉上，但秋娘不喜歡康佳，因為不明事理不拘小節略有粗魯的康佳實在配不上三王爺，還因為康佳的出現破壞了三王爺景雲平的大好人生。讓景雲平心生厭惡的人，她不會喜歡，讓景雲平歡心愉悅的女人，她也不會去嫉妒，她——秋娘，只要能讓她最愛的男人景雲平高興，讓她怎樣都可以。
見秋娘心事重重，執筷未動，景文皓以為秋娘心有忌諱，便寬慰著：「娘，您且莫想它如何粗鄙，大膽嘗試一下嘛。許是孩兒見得世面少，孩兒覺得這是孩兒吃過的最美味的東西。」邊說著邊讓下人簡單分切了一下豬蹄，自己又恭恭敬敬地為秋娘布菜，「娘，這豬蹄火候適度，鮮香軟嫩，口感絕佳，為了怕您膩口，七姨娘特意配了清爽小菜，您看這小菜的擺盤和配料都格外精緻呢。」
盤中，晶瑩微顫，鮮香味美的麻辣豬蹄映入眼帘，秋娘還是本能地噁心起來，但耐不住景文皓的熱情，強忍噁心吃了一口，不過入口的那一瞬間，無論是口感還是味道確實是無可比擬地上乘美味。
雖然她不挑剔吃穿用度，但自小跟在三王爺身邊，照顧三王爺起居多年，世面也是見過不少的，如果這算是一道特殊菜品，廚藝和宮中御廚亦或進貢而來的美食比起來，半點也不遜色，看來康氏也確實有兩下子，竟能將這麼粗鄙的食物做得如此誘人，只是以前怎麼沒發覺她有如此技藝。
秋娘吃了兩口就停不下來了，真真喜歡上這個味道，好久沒有這麼有食慾的時候了，正想繼續大快朵頤，卻被身後的丫鬟掣掣衣肘，隨即附在她耳邊低聲輕語道：「三夫人，切不可隨意吃這些不明來歷的食物！」
秋娘忽地清醒，文皓不會有害她之心，但難保這個院中其他人不會有此居心，這幾年王府表面看似平靜，可私底下暗潮洶湧，見不得人的勾當時常發生，雖說康佳生性直率，可囚在王府內沒人關愛、受盡屈辱，也難保性情大變，使出什麼幺蛾子。
想到這些，秋娘借故身體原因停下了筷子：「吾兒真是好孝順，這東西確實美味，但大夫告誡娘不能貪嘴油膩之物，娘品品即可，切不敢再多吃啦！」，接著秋娘話鋒一轉，「我一直聽下人傳聞康氏吃廚餘剩料，原想著送幾個新鮮的白饃接濟一下她，卻不想康氏的日子非但不窘迫反爾過得還很滋潤啊！」
景文皓沒有聽出秋娘的語氣，自顧自地說起來：「娘親有所不知，孩兒初嘗此菜時，心中頗為抵觸，可口感實在太妙，孩兒一時失態，在七姨娘面前竟吃完整整一隻豬蹄。」說起剛才的事兒，他還是不好意思地低下了頭，平時性情穩重又常被禮儀家規約束的他，從來沒有這樣舉止不得體的時候。
秋娘沒甚興趣聽太多關於跟康佳相關的事兒，便打斷了景文皓的話，「吾兒孝心為娘心領了，康氏那種挑剔的人，今兒沒有為難你，就說明我兒長大了，能協調好人與人之間的矛盾點，為娘真是歡喜！」
景文皓感受不到秋娘的提防，他更為擔心的是油膩之物對秋娘身體有影響，緊忙又從食盒裡取了一道甜品端到秋娘跟前，「娘，您且嘗嘗這個吧，這個不油膩，叫作『杏仁乳酪』，七姨娘說小孩子吃不了太油膩的食物，特意讓我給瑄兒帶來這份杏仁甜品，您先嘗著，我這就去喚瑄兒過來。」
秋娘一揮手叫住了文皓，丫鬟提醒的是，康氏此舉是「與之交好」還是「別有用心」現在都看不透，防人之心不可無啊，「吾兒有心了，瑄兒這會兒正在午睡，讓這丫頭多睡一會兒，否則又好耍小脾氣了。」
秋娘暗自忖度，送幾個白饃不過是可憐堂堂將軍嫡小姐落到吃下等食材的境地，但心裡從未想過與其有更多的往來，即便現在對方真有心示好，秋娘心裡也並不打算接納這個專橫跋扈的大小姐，況且對方用意並不明朗。原本只想與世無爭地做個侍妾，奈何得寵也是一種罪，想想自己這一具病軀和一雙兒女，秋娘容不得自己再像以往那般懦弱，眼光一轉，計上心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