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論在哪裏,我都會找到你

無論在哪裏,我都會找到你

天才與瘋子,只在一念之間。

宋思雪就是這樣的一個人。

從家喻戶曉的名媛到重度精神分裂症患者,僅僅曇花一現。

這所精神病院是爺爺安排的,作為宋家唯一的女兒,不可謂不重視,她就像只美麗的金絲雀,終日被關在籠子裏。

宋歉第一次見到她時,不是以未婚夫的身份,而是以主治醫生的身份。

「宋思雪,女,二十五歲,患有分離性身份識別障礙,也就是俗稱的多重人格,你有三個人格,主人格宋思雪,副人格顧月,二十五歲,第三個人格,西子,十五歲。」他說着,觀察着眼前精緻的女人。

應該是宋思雪。

他沒正式接觸過宋思雪,只是見過幾次面,整體給人一種如沐春風的感覺,但不夠自信。

「宋思雪?」

宋思雪看了一眼旁邊的護士,沒有正面回答:「我想單獨跟你談談。」

宋歉抬起手臂示意讓護士出去,護士出去之後,宋思雪思考了幾秒:

「今天你是我的主治醫生,我不是宋思雪,我是顧月。」

「你知道我是你的未婚夫?」

「嗯,思雪不願見人,聚會都是我代替她參加的。」

「跟我見面的人是你?」

「嗯,但我做了偽裝,總不能讓別人看出來思雪是個不完整的人。」

「為什麼會這樣想?」

「有時候壓倒她的是嘴。」顧月輕輕一笑,「如果她能放棄自殺的念頭,我怎樣都無所謂。」低下眼瞼。

「不說這些,你能告訴我為什麼會分裂出西子這個人格嗎?」宋歉拿起筆準備記錄。

「我不想告訴你,西子不同意。」顧月看着他。

「那關於你的呢?」

「有關西子,不方便告知。」

「我是醫生,我們必須讓思雪好起來,恢復正常的生活。」

「然後呢?跟你成婚?生子?」

宋歉語塞。

談話不歡而散。

按照之前的主治醫師所說的,三個人格中年紀最小的西子患有重度抑鬱症,顧月雖然年紀不大,卻非常成熟,至於主人格宋思雪,目前尚不清楚,她出現的次數並不多。

宋歉接手宋思雪已經半年有餘,他動過離開的念頭,出於責任感,他還是選擇了留下。

這天,他又聽到了宋思雪逃離醫院的消息。查看監控后,他立刻帶着幾個護士外出尋找。

一個人接了電話,說有一個女人在酒吧喝醉,怕她有危險,而他在哪裏上班,可以先看着她,要他快點去。

只見宋思雪雙臉通紅,渾身散發着酒氣,頭髮很整潔。

「顧月?」

「西子?」

「宋思雪?」

「嗯?誰在叫我?」

這還是他第一次見到真實的宋思雪,她不肯起身,嘴裏不知道嘟囔着什麼。

「我不走……你別拉我……我想要找爸爸,爸爸……」一針鎮定劑。

「她是我們的病人,麻煩你了,這是她的酒錢,不用找了。」

宋歉扶着她打車,還沒打到車,她就先吐了。

好不容易找到一輛車,半路上顧月突然出現,她眯着眼睛:「真好,還有人來找我。」睜開眼睛,看見宋歉的臉。

「麻煩你了?西子想喝酒,她向來聰明。」顧月用盡全力看向窗外,「見過宋思雪了吧?」

「嗯,你知道宋家的事情嗎?」

「你不清楚嗎?」

「嗯,我們家在你……宋思雪家只是一個小螻蟻。」

顧月輕輕笑了一下:「雖然我不願意承認,你有時挺可愛的。」

「我問你宋家的事情呢?」

「等到我有空再說,好不容易輪到我掌控身體了。」顧月想了一下,轉頭看向宋歉,「如果你真的想知道西子出現的原因,這周六下午找我,我出現的話就告訴你。」

「嗯。」宋歉沒有拒絕。

「對了,西子的心情不好,不知道原因。」顧月還是像以前一樣叮囑宋歉。

「嗯。」

「我不想回醫院,有興趣陪我一起看煙花嗎?」顧月不知道在想什麼。

「去哪裏?」

「海邊。」

「嗯。」宋歉當然知道這個時候海邊沒有煙花。

顧月看了他一眼,又扭頭看向窗外:「司機,xx海邊。」

「小姐,你怎麼會知道哪裏會放煙花的?」司機問。

宋歉驚訝地看向顧月。

「以前去過,就是不知道那位老爺爺還在不在。」

「煙花是心形的吧?」

「嗯,要是能遇見像那個爺爺一樣的伴侶就好了。」

「小姐長得這麼漂亮,一定不少人追吧,怎麼會遇不見?」

宋歉盯着顧月,眼中滿是心疼,三個人格中最累的就是顧月,在被發現之前,她要安撫暴躁的西子,承受大部分的痛苦,即便對自己的身世好奇,也只能壓抑自己的好奇心,她,生來便是獨自一人。

顧月沒有回答,她從不認為自己只是一個人格,但很清楚別人只是把她當作人格,愛情,親情,一切都好像是她這輩子都得不到的東西。

「爺爺,我來看你了。」顧月對着一個花甲之年的老人笑,「怎麼沒放煙花?」

「丫頭,我在等你,這場煙花只是為了你。」老人慈祥地看着顧月,注意到身後的宋歉,「你是她的男朋友嗎?」

「不是,朋友。」宋歉連忙解釋,有那麼一瞬間他的眼睛亮了一下。

「只是一個朋友,爺爺,有沒有準備我愛吃的?」顧月撒嬌。

「都準備了!以後別喝酒了!」

「知道了。」

回到屋裏,看着與宋思雪完全不同的飲食,宋歉盯着顧月。

「我現在只是顧月。」顧月面無表情。

「爺爺,我生病了。」顧月不舍地望着老人忙活的身影,「以後可能來不了了。」

「丫頭,現在不說這件事,好好吃飯,你都瘦了。」老人眼角有淚光。

「爺爺,好好聽我說,我得了癌症。」顧月的聲音很平靜。

宋歉吃驚地望着平靜的顧月,好像她真的得了癌症,而他是她特殊的家人或者朋友。

「丫頭,你不能騙我。」

顧月愣了一下,她大笑:「爺爺,我怎麼可能離開你呢。」

老人也笑了起來。

放完煙花,顧月和宋歉坐在陽台上,星星並不算多,也不是很亮,可二人看了好久。

「我們誕生的意義只是為了保護主人格嗎?」顧月突然問。

「某種意義上來說……是的。」宋歉說不上來。

「我知道你們只是把我和西子當作人格,我們兩個生來就沒有父母,就像是賦有某種必須完成的任務,我曾經無數次絕望,想要消失,西子也是一樣。」顧月開始畫畫,「可是,我還是想要活下去,就像抱怨了一輩子人生的人開始留戀世間。」

宋歉安慰她:「你們只是回歸了本體,不會消失。」

「你會記得我嗎?」顧月問。

「會的,如果你存在於現實世界,一定是個富有魅力的女人。」

「這大概是我從你嘴裏聽到的最好聽最假的話。」

「你自卑這點跟宋思雪很像,也不是完全無相似之處嘛。」

「這算哪門子安慰。」話雖如此,顧月的心情確實好一點了,即使只是暫時的,痛苦終將伴隨她的一生,她的一生?

談話期間,顧月已經畫好了一幅自畫像,她把畫遞給宋歉:「這是我,跟宋思雪相差很遠吧,她可是大美女。」

畫上的女孩臉上掛着純真的微笑,卻有一種成熟的氣質,這與宋歉想像中的一樣。

「想看西子嗎?」她又問。

「嗯。」宋歉轉頭看向星空,他覺得他失去了理智。如果當初出現的人是宋思雪,他還會不會因此痛苦。偏偏是顧月。

朋友曾經問過宋歉一個問題,明明可以拒絕婚約,為什麼沒有拒絕。宋歉只是一笑置之,一見鍾情未免太扯。沒錯,他對顧月一見鍾情了。那是在一場舞會上,只是在人群中多看了一眼,他就對遞給僕人蛋糕的顧月迷住了,當然,當時以為是宋思雪。愛一個人會自卑,他不敢告訴任何人。

當一位精神病醫生並不是好選擇,也許是命中注定的緣分,當二人再次相遇,已然換了一種身份。即便宋思雪恢復正常,她也不是顧月。上天就是這樣殘忍,明明只是一人,卻還要把她分裂成幾個人格,那些人格又像人一樣。

沉思的期間顧月已經畫好了西子,她坐在椅子上,與宋歉想像中很不一樣。

「她可是個很安靜的孩子。」顧月笑着。

「你的希望是什麼?」宋歉突然問。

「我……」顧月更咽了一下,「離開。」

宋歉有些失望,他沒有表現出來:「你不會離開的。」

「還有,初吻,我的初吻。」

宋歉驚訝地看向她。

顧月只是聳聳肩:「要不要提前練練,怕你將來跟宋思雪結婚害羞。」

一片沉默,顧月有些後悔了,突然,一個人影出現在她的面前,兩個柔軟的唇觸碰在一起。

顧月的臉紅了一大片,她閉上眼,又睜開眼,停了下來。宋歉卻沒有停下來,他用手托着她的頭。

顧月閉上眼,腦袋裏卻是:「在給我點時間吧!」

可是宋思雪還是出現了,她推開宋歉,眼中滿是驚奇,然後暈了過去。

宋歉有些後悔自己的衝動,他希望宋思雪和顧月不要記得這件事,結局也正如他願。宋思雪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顧月也說她在他沉默的時候離開了。可這份愛卻像火一樣折磨他的內心。

不應該逃避。

可是,他還是請假了,去了三亞。

看着蔚藍的海,呼吸著夾雜着海水淡淡鹹味的空氣,宋歉的心才靜了下來,可這份寧靜並沒有持續幾天,就被一通電話打斷。

打電話來的是西子。

「你又跑了出去?」

「嗯。」西子呼吸加重,語氣還算溫和,「當個逃夫好嗎?」

宋歉沒有說話,算是默認。

「我要離開了,但是不會獨自一人離開,有什麼話你最好說清楚。如果不想有什麼遺憾的話,你就快點回來,否則後悔的人是你。」西子的語氣柔和下來,讓人分不清是不是顧月。

「還有,謝謝你,這是我的真心話,你是個好人。」

顧月不會對宋歉說謝謝,宋思雪更不會,應該是西子。

可是,西子為什麼突然想離開了?

回國的飛機上,宋歉的腦子很亂,他不知道該想什麼,寧靜下來腦袋裏只有顧月,他一定瘋了。

「宋醫生,為什麼會回來這麼早?」

「我要見宋小姐,你不用跟着。」

宋思雪對着窗外發獃,看見宋歉走進來,她輕輕笑了一下。

「最近總聽見些奇怪的聲音,想來與你有關。」她看着宋歉。

「你喜歡顧月嗎?」

「嗯。」雖然聽起來不正常,但宋歉還是承認了。

「你知道我在宋家最大的依靠是誰嗎?」宋思雪低下眼瞼,「是我的父親,自從弟弟突遇車禍去世,母親自殺,只有父親是真正關心我的人,可後來他也走了。宋哲,我最親的家人,也只是把我當作工具,一顆他用來聯姻的棋子,不讓我交朋友,逼迫我學習不感興趣的東西,關小黑屋,餓肚子,我都經歷過。」

「之所以跟你說這些,是因為你是個好人。我太孤獨了,總想着自殺,所以誕生了顧月和西子,但什麼時候,什麼原因我並不清楚。」

「我想了想,嫁給你也未必不是一個壞事,做不到恩恩愛愛,也許我的人生不會那麼坎坷了。」

宋歉也講出了自己的故事。

他是家中的次子,從小就不被人疼愛,雖然沒有像宋思雪一樣悲慘的經歷,但他從沒感受過愛意。這也是他當精神病醫生的原因,如果不能得到溫暖,他也要溫暖別人。當然,他沒告訴宋思雪他對顧月一見鍾情的原因,在那個骯髒的交易會所,她是唯一一個為小孩子提供溫暖的女孩。

第二天,西子再次出現了,她寧靜地讓人驚訝,她不知道自己的家人,只知道自己會在宋思雪絕望時出現。

下午,顧月出現,她的眼神中充滿了愛意,好像這是最後一次談話。

「西子同意融合了,我不可能留下她一個人。為了防止她再次分裂,我告訴你我們兩個出現的原因。宋思雪被關小黑屋時經常幻想自己是一個叛逆的少女,少女擅長逃跑,所以誕生了西子這個人格,但是西子脾氣不好,於是又分裂出我。」

「為了保護她,我和西子都很累。西子之所以想離開是因為她終於感受到了溫暖,她覺得是時候離開了。」

「那你呢?」宋歉此刻並不是以醫生的身份,他讓護士都出去,關上了攝像頭。

「西子是我的妹妹,我要跟她一起融合。」

一向溫柔的宋歉突然生氣地抓住顧月的手腕,他低吼道:「那你呢?我就不信你一點都沒把我放在心上?」說完,他像意識到什麼,蹲在地上,死死咬住嘴唇。

後來的融合進行地很順利,也就在那天之後,顧月和西子再也沒有出現過。出院那天,宋思雪遞給宋歉一封信。

宋歉打開信,是顧月的字跡。

阿歉?我可以這樣叫你嗎?請原諒我的決定,我愛你,第一次見面時就愛上你了,可這份感情算什麼?你會被人恥笑,而我遲早都要離開。如果宋思雪病癒,你們的婚約就會取消,這樣你就能自由了。我沒告訴思雪,我可真自私,我這一生都在守護她,這次我想對你表達我深深的愛情和好好告個別。在我的世界裏,你曾陪我環遊世界,我躺在你的身邊盯着你的側顏,我們兩個生兒育女,可這只是在我的夢裏。替我跟爺爺說我環遊世界去了,他無兒無女,妻子因病去世,為了讓妻子看見自己過得很好,會在固定的日子放煙花。是我囑咐宋思雪這個時候給你的,她是個好女孩,只是從沒人真正關心她,才會變得這麼冷漠。以後你要守護好她。我要走了,你要替我看遍世界,要吃好喝好,一定要活得開心。我們會再相遇了,無論要花幾百年幾千年。也許,我們很快就會再見。

宋歉早已淚流滿面。

後來的他辭職環球旅行,到過的每個地方都會拍一張照片,寄給宋思雪。

三十五歲的時候,他在一次拍照的時候看到了一個女孩。

「你好,我叫顧月。」女人笑着。

「你好,我叫宋歉。」他滿眼深情。

我找到你了。

你沒食言。

我也沒。

所以,無論你在哪裏,要等多長時間,我都會找到你。

無論你是否認識我,我們兩個依舊會相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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細雨中的吶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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