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車禍

鄭成，是一名普通的高中生。

身為一名文科生，鄭成其實並沒有多少朋友，因為班裏的絕大多數都是女生，而鄭成本就是和女生一說話就臉紅的那一類人，因此，他也極少和女孩子交朋友。

而班裏的男生同樣如此，在高中的生活，大家都喜歡和遊戲玩的好的人一起玩，因為那樣就有機會和大神一起上分，而像鄭成這樣對於任何遊戲都基本一竅不通的人來說，不被大家嫌棄就已經算是非常不錯的了。

但鄭成其實非常喜歡一款簡單有趣有趣的單機遊戲，當初在自己表哥手機上第一次玩這款遊戲的時候，鄭成就被這遊戲深深的吸引了，而自鄭成有了手機之後，也便立即將它下到了手機里，並一直沉迷於此。

今天是周日，每周的最後一天，上完上午的最後一節課之後，下午就會發手機了，這個下午，是班上每個人最欣喜的下午，拿到手機的高中生們，不僅可以和自己心愛的人通通話，也可以將一周內攢的漫畫追一追，還可以邊泡泡麵邊追劇，不管是幹什麼，對於高中生輕快而爛漫的心都是不小的慰藉。

而班裏的男生們則是集體約著去了網吧玩英雄聯盟，雖然說網吧一直限制未成年進入，但男生們似乎和網吧老闆很熟，每次領頭的那個男生去和老闆說兩聲，老闆便會熟練的開了機子，打着掩護，讓一眾學生進去坐着暢快地玩。

鄭成其實很多次也很想融入其他男生，但他也明白自己的的遊戲技術實在是爛的可以，一開始大家還都帶着自己，但自從坑了他們幾次之後，大家就很有默契的，將自己遠離他們集體上分的那個圈子，鄭成也是頗有自知之明，從那以後再也沒有去過網吧！

打的不好還去浪費錢，說不定還有被警察叔叔抓的風險，何必去做這種虧本買賣呢！

還不如就在寢室里，安安靜靜地玩著獨屬於自己的單機遊戲。

其實這個單機小遊戲也不小，至少在鄭成看來不小，這個小遊戲包含的地圖可大了，就自己目前通關的，就有地下城，小矮人，還有諸多奇特怪物的出現，有時候為了打一個boss，鄭成甚至得花一個下午的時間才能通關，因此，這款遊戲鄭成玩了快一個多月了也才二十幾級，boss也才打了七八個左右。

男生們有時候看到鄭成玩一款畫質如此拙劣的單機小遊戲，都會忍不住狠狠嘲笑一番，甚至還給鄭成取了個外號叫單機遊戲小王子。

但鄭成覺得其實還好，小王子的外號多好聽，人家還有一部專門的電影叫小王子呢。

玩了很久的單機遊戲之後，鄭成的眼睛也是撐不住了，又干又澀，於是趕緊摘下眼鏡，放下手機，揉了揉自己極度酸澀的眼睛，眼睛微眯著看向窗外，這才發現，此時已經是下午五點了，太陽已經西沉，整個目光所能到達的地方都已經變成了一片橘黃。

鄭成這才覺得有些餓了，手忙腳亂地穿了一條身短袖短褲，收拾了一下灑在床上的薯片和乾脆面的碎渣，這才穿好襪子下了床。

其實鄭成是那種挺喜歡打掃衛生的人，但卻必須一開始打掃就不能停，否則的話，就會做到一半就不做衛生了，此刻的寢室就是這樣，打掃到一半時鄭成就不想打掃了，只是把大的垃圾裝在垃圾兜兒里就沒再收拾。

就這樣，眼睛中度近視，頂着蓬鬆且微微髮油的頭髮，穿着短袖短褲，踏着拖鞋且提着一大袋的垃圾的鄭成就出門了。

路上碰到了諸多同班的女同學，都笑着對鄭成打招呼，而鄭成卻是不敢和她們有過多言語，只能微微笑着，點了點頭，權當是對她們的回應了。

走到離學校大垃圾桶一半的距離的時候，鄭成才發現不對勁——自己的眼鏡兒沒拿，而現在自己回去拿的話，肯定就沒有時間去外面的麵館吃面了，學校的食堂周末又不開門，於是鄭成心裏略為一思量，丟了垃圾袋就直接出了校門。

鄭成所在的學校是一個鄉鎮中學，學校的地理位置也比較特殊，處在鎮上主街道的右側，而在學校的對面正是整個鎮上唯一的車站，這也就導致了街道上車流一直不斷，行人能否過街，全憑開車司機願不願意停下來等待行人通過，而鎮政府也不知道是幹什麼吃的，每年都有鎮上的居民反應，希望在學校的門口搭建紅綠燈，但每年也都只得到了領導輕飄飄的一句「沒有設置條件」便草草了事，也正因為這件事，鎮政府的辦事處每年都會被投滿舉報信，每年對於鎮政府的的罵聲也從未停歇。

今天的鄭成沒戴眼鏡，這也就導致了鄭成對於過這條馬路是有點發怵的，於是鄭成只能等，等到周圍確實沒車了，再過馬路，不然小命嗚呼了，啥都不管用。

學校門前的這條馬路是一條斜著四十五度角向上爬升的路，而此刻在下方相對平坦的一截路上，一輛載滿水泥的罐車正快速駛來。

車上的師傅正打着哈欠，在他的儀器台上已經擺滿了空的紅牛瓶子，但這卻仍然擋不住滾滾而來的睡意，連續兩天的長途跑車，已經透支了師傅所剩不多的精力，於是漸漸地，罐車師父的頭不斷地向下搖擺着，最終，師傅終於是頂不住搖搖晃晃的頭，趴在了方向盤上，而方向盤一時間沒人掌控，左右劇烈搖晃了起來，相應的，整個水泥罐車也在大街上搖擺了起來。。

下午這個時分，大部分的學生都已經回到教室，還在外面閑逛的只有極少數一部分，而此時的斑馬線上，正好有一個閑逛著的女生正低頭玩着手機，手上拿着奶茶，不緊不慢地走着。

突然，水泥罐車極速剎車的聲音傳來，巨大的聲響帶着刺鼻的輪胎燒焦的味道一齊傳來，那女生似乎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嚇到了，雙腿發軟，竟獃獃的站在原地不能動彈。

而鄭成發現，自己所站的位置，離那個女生最近，顧不得思考太多，鄭成一個箭步衝上前去，想要把女生拉回來，但泥罐車的速度太快了，實在是沒辦法，鄭成心一橫，用力的把女生一推，女生一時失衡，一個踉蹌撲倒在側方的地上，手掌和膝蓋霎時間便血肉模糊，在地上拖出一條極長的血色痕迹。

而鄭成就沒那麼好運了，泥罐車瞬間淹沒了他小小的且瘦弱的身軀，巨大的車頭的衝擊力瞬間沖斷了其全身的骨頭，一口帶着諸多骨頭碎渣的鮮血霎時間就噴涌而出，一瞬間，鄭成的大腦竟快速的回想着自己平淡且庸碌的一生。

原來，死之前，人會回憶起自己一生的經歷是真的，但鄭成卻沒法，也沒有機會再將這個發現告訴其他人。

後來，據現場四周的人們描述，那個救人的少年被罐車撞了之後，屍體在空中翻滾幾周之後撞到道路旁邊的樹才落地，落地之後，罐車也撞到了周遭的護欄才停下，由於是下午，街道上的人不多，造成的破壞也就沒有那麼大，但裝載的一罐子水泥全部傾倒，一部分甚至還蓋住了那飛了很遠的距離的救人少年的屍體，一時間整個畫面血肉模糊，整個現場更是混亂不堪。

沒過多久，警察、消防隊、醫療救援隊等一眾人等就來到了現場，在封鎖現場后，警察們就不斷的驅趕人群，避免因為人群擁擠造成更大的恐慌和損傷。

校園內的學生們也被各自的班主任牢牢地看着，不讓他們跑出教室去湊街上的熱鬧，剛剛那聲巨響，自然是被只有一牆之隔的學生們聽到，臨街的班級里的學生們紛紛伸出頭望向窗外，但看到街上如此血腥的一幕，一些學生頓時就被嚇得哭了起來，更有一些學生一時忍不住，不斷的嘔吐著，校領導自然是注意到了這些學生，連忙下令所有的老師出動，穩定學生情緒的同時，管控住學生，不能讓這種恐慌在學生間傳遞。

消防隊和救援隊的隊員們從罐車的車頭拉出了鮮血淋漓的司機，但慶幸的是，司機還有氣息，還有可以搶救的希望。

可當他們挖出那個大部分身體埋在水泥里的少年時，饒是經歷過諸多救援的救援隊護士們也是止不住乾嘔，那少年的全身都已破碎，在少年屍體的四周，還有諸多破碎的臟器碎塊，血液混雜這水泥的灰漿讓整個屍體顯得格外的猙獰與恐怖。

最先挖出少年屍體的那名消防員戰士看到屍體后，挺直了身軀，眼含敬意和淚光的對着少年的屍體敬了一禮，跟在他身後的諸多戰士們也對着少年的屍體緩緩抬起了自己的右臂，行了此生最為尊敬的軍禮，醫療救援隊的一些小護士們，也是直接低聲啜泣了起來。

他們在救援附近受災的群眾時就已得知，這少年是為了救另一個女生而把自己陷入了罐車之下，對於這種捨身取義的少年，無論是誰，都應對他致以最崇高的敬意。

這時，鄭成的班主任也是得到了消息，門口那個因為車禍死亡的少年正是自己的學生，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這位禿頂的十餘年的教師頓時雙腿一軟，眼前一黑，暈了過去，在同一個辦公室的老師掐了他許久的人中之後，鄭成的班主任才醒了過來。

班主任帶着極為沉重和悲傷的心情緩緩走進了自己的班級，當他走進班級時，下意識的望向那個位於垃圾桶旁的位置，他是多麼的希望今晚聽的消息是假的，他是多麼希望平時那個躲在角落偷偷寫情書的小子此刻仍把自己的頭埋在厚厚的書牆之後，他多麼的希望，那個喜歡清洗空調的小子此刻能再洗一次，哪怕這次也洗不幹凈，自己絕對不會多說他任何一個字。

可這些希望卻再也不會發生，自己再也看不到那個時常油頭的少年。

班主任走了許久才走到了講台，看着台下五十多名學生，班主任顫抖著聲音說道：「同學們，我有一個不幸的消息宣佈，鄭成同學，在剛剛的車禍中，喪生了！」

台下頓時一片嘩然，眾人齊聲「啊」了起來，隨後便是各種議論聲響起，但大多都是對鄭成的惋惜，甚至幾個和鄭成素來關係不好女生，此刻也是為鄭成默默哀悼著。

班主任接着說道：「鄭成同學是為了救人而死的，他的死，是有意義的，是值得我們永遠銘記的，在他捨身救人的時候，他便是一個高尚的人，一個純粹的人，一個有道德的人，一個有益於人民的人，他的精神，我們必須永遠銘記，我曾教過你們，有的人死，輕於鴻毛，而有的人死卻重於泰山，鄭成同學的離去，就是這句話最好的證明，希望諸位永遠記住他，你們的好朋友，我的好學生，鄭成。」

說罷，班主任率先脫下自己的假髮，對着鄭成的位置默哀著，而班裏的其他學生們也依次起身，對着角落的那個位置，低頭默哀。

……

幾天後，警方通報了泥罐車側翻事故的調查結果，鑒定了此次事件的性質為疲勞駕駛導致行人死亡及公共財產受損，判定司機負本次事故的全部責任，並依此向法院提起訴訟。

而鎮上的居民學校里的師生也是自發的紀念起了鄭成這個少年，眾人皆是胸佩白花，在小鎮最大的花園中立起少年的遺像，每日都有大量的人來為這個少年送花，為他點起了長明蠟燭，學校更是組織了相關的人編寫校史，特地將鄭成的名字寫進校史，並把他的相片掛在在校史館，和辦學五十年來從這個學校走出的傑出人物的畫像掛在了一起。

鄭成的父母更是一夜白頭，兩口子不吃不喝，由著任何人來勸說也不管用，一周之內兩人就瘦了十多斤。

但這些，鄭成已經看不到了，他無法撫摸父母的臉頰，輕聲告訴他們不要為自己悲傷，他也無法再和自己心愛的朋友們親人們再說一次再見，甚至無法欣喜於自己的名字與照片和那些自己曾經無比羨慕的人一起排在了校史館的長廊之中。

此刻的鄭成，已經化作了一捧輕灰，靜靜地被自己雙眼無神的母親擁抱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