佩霖(壹)

佩霖(壹)

朱旬從夢中忽然醒來,身上已大汗淋漓。她喘著粗氣,忽然怕周攰被她吵醒,抬眼看了看,他卻仍緊閉雙眼。

朱旬心中大叫一聲不好,本能的去推他,他卻仍閉着眼,嘴裏還念叨着什麼。

朱旬想,若讓他一直魘著,也是好事。說不定翌日一早就醒了。

思罷,便回褥繼續睡去。

只是這一躺,卻怎樣也睡不着。

不知為何,心總是嗡嗡震。

不知是否為天意。朱旬無奈,只得起身叫他。

三搖四請還是不動,朱旬準備叫人。

手卻被他一把拉住。

朱旬有些驚,晃了晃他,他拽她手的力道更大了。

「周攰?」

朱旬一摸他的頭,滾燙無比。

這是發燒了還夢魘了?

朱旬忙叫僕從,「給殿下燒點開水,再請醫師拿葯煎熬。」

「殿下着了魘,又發了高燒,快去啊。」

朱旬想讓周攰鬆開手,未想到他卻不松,力氣太大,似要把她骨頭捏碎。

她沒辦法,只能把葯給他一勺一勺塞嘴裏,再用熱水擦擦他的額頭,折騰過後,已快旦晨。

朱旬一夜未合眼,此時早已蔫了。他的手卻怎樣也不肯松,讓人難辦。

李景卻來了,朱旬忙給他搖頭,他卻大膽,朱旬朝他示意一下被抓的手腕,卻被李景一道力氣掙脫開。

朱旬高興的不行,正準備隨他走,卻聽以往的攝政王閉着眼睛,英眉緊鎖,薄唇輕啟,說,「別走,阿墨。」

朱旬來了興趣,捂著嘴想笑,卻被李景拉着到了伙房。

「你何事如此匆忙?」

李景氣呼呼的說,「你在那兒伺候他,就給他喂高燒的草藥就好。」

朱旬眼皮子一跳,「你讓他生病的?」

李景點頭,「我昨日看懂你的意思,若不拖延,丞相那邊定抵不過。」

朱旬頷首,隨即笑了,「話說,你給他喂的是什麼?」

「清石參。」

「旁人聞不出,無色無味,我加到他的水裏,人便會夢到以往難忘之事,因陶醉久久不能醒來。」

朱旬忽然說,「水裏?」

李景安撫道,「他的水與旁人之水不同。你們喝的是木壺裝的,這攝政王喝的是玉壺裝的。」

朱旬撇着眼,「這我怎麼說,他也還有其他部下,他不用親自出兵,也能打下汸關。況且他昨晚已將事與將士交代好了。」

「那便讓人把他劫走,也能要挾一番。」

朱旬眸子暗淡,「丞相讓你們這樣做的?」

「是。」

朱旬笑笑,這也倒好,明的玩不好來陰的,也不知周攰會氣成什麼模樣。

「那就如此吧,我先回去了。他魘了也好,我等能有地方商議。」

「再會。」

朱旬出了伙房,還不忘端了碗參湯。

腳步越發沉重。

「你給殿下送去的?」

路上碰到一人,是鄧郁之。

朱旬頷首,「你怎不去看望殿下?」

鄧郁之搖頭,「如今吳將軍齊將軍都已在帳內,不準任何人進。你還是回我這兒吧。」

「沒事,我將參湯送到那兒便走。」

鄧郁之點頭,也回了帳內。

朱旬也未料到周攰營外突然多了這麼多守衛,他們看到是她,也不給進。

「我出去給殿下燉了參湯,你們為何如此?」

「吳將軍有令,閑雜人等不得入王營內。」

朱旬撇嘴笑笑,不愧是吳樊他親戚。

「什麼動靜?」

話畢,齊言便出來了,見是她,蹙眉。

看着她端著的參湯,示意她進來。

未料這一進,卻讓人將參湯驗毒。

朱旬本未想多,參湯果然無毒,可醫師卻說,「殿下毒火攻心,你這若喂參,恐病情更嚴重。」

朱旬哪知道什麼火不火的,可話還未出口,便被齊言叫人帶下。

「你們幹什麼?」

「我本好意,不知道殿下所毒為何啊?」

卻無人搭理她。

她也從未想到光明的軍營會有一處暗牢。

押着她的軍衛將她一推,便膝蓋着地,骨頭嚓的一聲,劇烈疼痛。朱旬忍着未發聲。

真的痛啊。

她這膝蓋估計不久要廢。

牢中黑壓壓的,陰潮,不時有幾隻不知名生物,嚇得朱旬身子軟了。

她向牢外一看,大大小小的人,身上已被折磨的血肉不分。朱旬咬唇,卻未發出任何聲響。

牢裏只有一條被子,朱旬半坐着,難道自己真將如此結束,不清不楚…

她想了乳娘,曦婆,大大小小的人,走在她的腦海中。

周迢道的待我歸,周攰說的放肆。都映在她的眼眸。

她卻不知周攰的夢。

周攰不知為何,自己着裝簡陋,行在路上,忽然冒出一女子,吵嚷着叫他娶她。

他本未在意,只是一眼,卻心悸。

那人長著朱旬的面孔,只是她叫南墨。

二人在夢中共患難,他也對她產生了一些情愫。

野獸的襲擊,暴雨的侵蝕,都是二人在一洞穴中度過的。

一雪日,她問他何時娶她,還索要定情信物。

周攰也不知為何,他只是靠近她,欺身而上,親了她一下。

周攰都覺得自己瘋了,可是心中卻不由得這樣做。

在夢裏,常與她翻雨覆雨,纏綿悱惻。

不管何時,一句郎君,總能惹他的心弦。

她是他的人,他自會負責。

一日,南墨染了什麼病,周攰試了所知的一切草藥也解不出,恰逢一仙,讓他去江以北一山去找。

離別之際,南墨昏迷不醒,周攰守在石床旁,握着她的手,吻上那張屬於朱旬的臉。

他苦苦哀求,「阿墨,別走。」

他去山上尋草藥,可艱難萬分,他死於之中。

與此同時,他看到南墨,亦病亡於洞。

周攰忽然醒了。

已是二日後。

他睜眼,覺得自己是個瘋子,心臟擋不住的跳。

屋內無人,他起身,全身酸疼無比。

剛剛的夢真實無比。

過了一會兒,朱旬在牢中睡的正香,手中抱着個荷花香壇,卻被人喊去伺候周攰。

還是他親點。

朱旬唯唯諾諾走着,姓齊的和姓吳的終於沒了,她哼著小曲去見周攰,想必他醒了也不能如何。

至簾前,朱旬強行使自己悲傷。

她不敢看他一眼,只是彎腰行禮,「小女見過殿下。不知殿下可好?」

「來這邊。」

她去了。

「抬眼看我。」

周攰細細的盯着,真與夢中之人無二,連耳垂的一點痣也是相通。

周攰心砰砰的跳着,心中煩躁。瞬間別過眼,心中卻莫名其妙有股失而復得的滋味,他暗罵自己無知,可心中卻生髮出快感。

朱旬笑了,「殿下,怎了?」而後,便將手覆到他的額頭上,卻被周攰一聲吼。

朱旬的手停在半空。

「滾出去。」

見她未動。

「滾啊。」

朱旬覺得不對勁,從前周攰雖說冷漠不近情卻從未如此,「殿下,怎麼了?」

周攰意識到自己的失態,可他從未想過自己為何會夢到如此,還魘了三日。

這三日,似一生一般。

周攰鎮定情緒,「無事,你且沏壺茶。」

朱旬慢慢走着,忽然想起入獄時李景在牢中給她的紙條。

「三日後便是周攰誕辰,你可給他做個荷花香器壇。」後面便是一塊小木與一把刀。

她這些日在牢中一直搞著這玩意,不知他從哪得知她會這項手藝。那都是小時候給那些夫人玩弄的器具。

此時那器具在牢中未拿出來。

朱旬忙將茶端到周攰面前,「殿下,我還有一事,便不叨擾殿下歇息了。」

周攰無話,只是看着她離去的背影。

南墨,朱旬。

這二人是何關係?

思索間,打殺聲傳出來。

原是一犯人逃了出來。

周攰皺眉,感覺不好。

隨即便是三三兩兩破帳入內。

他閉目,用內力將三人擊倒在地,而後,與另幾人撕打。

他功夫是一等,至今他找不出什麼對手,如今這幾人雖能感覺到是練家子,卻仍被他三下五除二解決。

他剛恢復不久,打完這場,不禁吐了口血。

他笑笑,用袖子遮掩去。

可帳外忽然有人說,

「來人,抓朱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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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山棲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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