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瑕(肆)

烏瑕(肆)

朱旬迷糊睡去,又被外面的聲響吵醒,這一覺很是不安。

她想起周攰的話,「不允許她出帳半步。」

她哪在意,趁這兒無兵把守,偷偷出了去。

眼前便震撼,士兵在幾個教軍的指示下齊刷刷的練習,朱旬往上一瞧,周攰,坐那兒之上。

朱旬忙跑回營洗漱了番,換好裙裳,端了杯茶便去了。

她小跑在外道,可還是被周攰發現,他的眉目一驚,發覺是她,表情說不出的怪異。

朱旬哪管這些,伺候好他讓她能垂簾聽些軍情便好。

她笑了,「殿下,喝茶否?」

周攰盯着她,眼神似刀,她心中竟有些害怕。

「啊,殿下…不喝便作罷。」

「鄧公子在哪?」

「他乃軍師,無需練武。」

「如此啊。」她說着還不忘看看周攰。

「殿下,這樣干看着不累嗎?」

他未答她,她有些蔫了。

「在這兒方曉何人偷懶。」

「若偷了會如何?」

他向下看她,「罰。」

朱旬聽着有些心驚肉跳,「殿下,治國不能如此,要以德服天下,以柔化百川。」

「周迢教你的?」

朱旬心怦怦跳,「殿下不必多想,小女自己想的。」

她還端著那茶,「反正殿下可以輕罰。」

周攰像是沒聽到般,敷衍嗯了聲。

朱旬忽然想到一個問題,對自己的行為有些害怕,「殿下,可娶妻納妾?」

這話周攰睨視她,暗示她是不是管的太寬,「無此意。」

她裝作知道的點了點頭。

她腦中又想到周迢的那句,「你來當如何。」

她眼神空洞,已幾日未見,她卻有些思念。

想到離別他的話語,她清醒了神志,自己感情既然無終,那便讓他如願。

可她怎知他的心思。

「你在思何人?」

朱旬被這一喚醒了,忙抬首看周攰,「殿下多慮,小女念親人了。」

「誰讓你出帳的?」周攰忽然意識過來,眉眼有些怒火。

「阿攰,何必為難她一女子?」

朱旬看去,原是鄧郁之。

她想跑到鄧郁之前,卻發覺上面那人面露寒色。

「殿下,將這女子收去,可盡興?」

「昨日她犯了險,本王日後管教她一番。」

「這人從小沒人管,蠻橫慣了,我與她自幼相識,殿下不如將人給我?」

朱旬冷冷站在那,無言。

周攰道,「朱旬,你可願?」

朱旬皺眉,「小女自然願意。」

鄧郁之本以為他要鬆口,卻聽耳邊一句,

「可本王不願。」

朱旬勾唇,賭對了。

「鄧公子,恐殿下喜我泡的茶,噥,這大清早還要我泡上一杯呢。」

鄧郁之笑笑,「殿下口味獨特,這茶着實找不到第二杯。」

……

早上訓練結束,朱旬跟着周攰進了營帳,真當朱旬想問他晌午吃何時,他卻說,「你為何不願走?」

「小女說了,要聽殿下調教,守規矩。」

周攰瞥她,眸說不出的涼。

「真是如此?」

朱旬抿唇,「殿下一表人才,跟着學規矩,也能沾殿下的威風。」

周攰忽然笑了。

朱旬細細看去,與周迢的笑不同。

周迢的笑如沐春風,而他的笑,有些,妖媚?

心中出了這個詞,朱旬立馬制止自己胡思亂想。

可若真的一評,光下,一道道穿林的斜陽光柱,映照在他頎長清瘦的身體上,他俊眼微閉,鬚眉微張,挺鼻輕嗅,唇角輕揚,又若在思量什麼.此刻他安靜的彷彿與自然榮為了一體,就如一幅淡青淺赭的寫意畫。

蕭蕭肅肅,爽朗清舉。肅肅如松下風,高而徐引。龍章鳳姿,天質自然。

似乎注意到她目光炙熱,周攰有些不悅。

她看着他,忽然念起周迢。

不知為何,最近很是懷念。他的容貌有些不及周攰,可風姿無邊。

周攰見她神色黯然,也不說什麼,吩咐了外人,飯就來了。

朱旬望着,這飯與鄧郁之那無二。

朱旬笑了,若周攰為帝王,是否能傾盡天下。

「殿下,我能跟你一起吃嗎?」

周攰竟破天荒的點了點頭。

周攰吃飯斯文,吃的又細又慢,朱旬想到她還未正兒八經的見周迢吃,又想起他偷拿她的茉莉糕,用筷子搗著飯粒,忽然笑了。

她沒止住,那是她來自情愫深處的喜悅。

周攰終究有些戒備,朱旬見此,只能緩緩道,「我想起了殿下那時的笑容,很是令人心馳神往。」

他聞此,眸中未有波瀾起伏。

又撒謊。

朱旬看氣氛有些僵硬,只能開口,「殿下,你如此人才,為何無妻妾?」

「終身不娶。」

「殿下可有心儀之人?」

朱旬真的恨死自己,自己又想到了周迢,現在她覺得她說什麼都能聯想到他身上。

周迢那句,「因為我不會動心。」又縈繞在她的耳際。

可眼前,這人的答案卻截然不同,

「美人與江山,不可兼得。」

朱旬暗自敬佩他的雄心抱負。

周迢稱帝是為了報仇,而他呢?

朱旬沒忍住又看他幾眼,只能苦笑,「殿下一表人才,那日殿下稱帝,小女也能在身後偷着心喜。」

「放肆。」

周攰看着她,「看來你還是不懂規矩。」

朱旬不知自己又觸到這人的哪塊禁地,只能行了一禮,「願聽殿下教誨。」

誰知周攰只說,「若下次再發現議論朝政,殺。」

朱旬無奈,她也只能忍住心中的苦悶,繼續吃飯。

周攰挑眉,「下午會有人來。」

朱旬眼睛有些亮,可還是被睫毛遮掩,「那小女伺候諸位大人。」

周攰忽然捏着她的下巴。

她心驚,不由得抬頭看他。

他個子高,她到了他的肩頭。

兩雙眼睛對視着,只聽耳邊隆隆作響。

「你不是奴婢,不需要伺候他們。」

「朱旬,為何要自己如此輕賤?」

下顎那道力越發大,她覺得自己的骨頭快要捏碎。看着周攰的鳳眸,有些狹長,她覺得自己似乎在何處領略過此眸。

她的瞳孔縮小,他的面龐在她眼中放大,他凌亂無序,她何不是。

朱旬也不知,自己為何眼角晶瑩。

大概是這些年,無人讓她拾起過尊嚴。這次,竟是那高傲的王讓她這般。

她想起周迢口中的,「侍女。」

那何不是伺候人的身份。

他會說吳樊是侍女嗎?

他也沒想到她會失態,他送了手,她低頭斂聲,「多謝殿下。」

旁人都覺得她是伺候人的命,從小到大,從朱府到周迢,他們雖言語不點明,可除了鄧郁之與這新認識的殿下,都有些階級之分。

她發獃,周攰只是吃好拿着本書卷讀。

約半柱香,周攰聽到耳邊那人說,

「殿下,侍女是什麼意思。」

朱旬自諷,她記那日,她還告訴周迢,她為何意,轉眼,弄的自己情不能自已。

「比奴婢多了項職責罷了。」

什麼職責?寬衣解帶,暖床歡樂。

朱旬笑了,她想到周迢,那幾日,他的意圖會是讓她好過嗎。

那日大雪的告白,他恐早已恥笑。

「殿下覺得若有人娶我會給什麼名分?」

話剛出口,她便后了悔。

自己太妄自菲薄。

周攰只是在書卷上的手頓了下,緩緩道,「聒噪。」

朱旬笑笑,她也不指望他能給她多少回答。

她無事便遐想,記得她小時匆匆在朱府時,住的是最落魄的偏院。其他房的夫人皆來這兒找樂,她雖是女孩,可她喜動,進府未少惹事。

朱志不悅,便美名其曰禮儀課,實則是為他們端茶倒水。那些夫人背地沒給她少找麻煩。

她原以為逃脫了樊籠,卻進了她情犢初開的那個人的心房。他是皇子,怎不允呢?

可此人,亦是。

北奚山周攰。

她莫名其妙有些敬佩,站在敵方軍營的敬佩。

她甚至在想周攰稱帝。

「殿下,」

「何事?」他目光卻未停滯。

「現在無事了。」

「旁人不得伺候。」

朱旬笑了,「只伺候殿下。」

她輕輕嗯了聲,她雖感動,可這仍是她需要搞定的人物。

愧於周迢,定要犯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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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山棲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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