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002

14歲的太宰治在港口mafia里遊盪。

鳶色的眸子裏滿是空洞和死寂，黑衣黑褲、外露的皮膚幾乎都被繃帶纏繞的少年行走在幽深的走廊，宛如一抹來自黑暗最深處的影子，陰鬱地飄蕩，就連路遇的黑手黨成員都會下意識避開。

太宰治打了個呵欠。

今年、最遲明年，森先生就會忍不住對病入膏肓的老首領下手，偽造遺囑篡位了吧。——畢竟，森先生可是備受多疑的老首領信任的私人醫生呢。

所以那個大叔的表象到底哪裏靠譜了？

明明都把變態寫在臉上。

無聊。

計劃穩步推進，生活波瀾不驚，一切宛如畫上的風景一成不變。

本該是這樣的。

直到——

「森先生！」鳶色的眸子閃閃發亮，太宰治一把推開森鷗外辦公室的門，連蹦帶跳地跑進來，「聽說首領要找女人？」

這難道就是成年男性對繁衍的執著？

連起床都費力的老人竟然……

等等。

如果成功的話，下一任首領繼位的時候出生了嗎。

「別瞎猜。」森鷗外一眼看出太宰治的想法，嘴角抽搐著把便宜學生的猜測拋出腦海，拒不承認自己也這麼想過。

「首領要找的，是他年輕時候的女神。」

作為心腹，知道的當然比八卦黨更真實，身着白大褂的醫生取出幾張照片，娓娓道，「而他有這個念頭，是在看到這些之後。」

「老太太嗎……」

太宰治嘟囔著湊過來。

照片拍的是橫濱的景色。

老首領年輕時可算是梟雄。

彼時異能大戰還未結束，日本已露頹勢，作為國際港口的橫濱魚龍混雜，鮮血和死亡的劇目輪番上演不見停歇，在這樣地獄難度的背景里，老首領白手起家建立了港口mafia，在橫濱的地下世界穩步紮根，且攢下偌大家業——

只要看到港口mafia總部所在，這座城市高度之最、堪稱地標的五座大樓，就無法不對其生出驚嘆。

可惜，梟雄遲暮。

若是能夠恢復年輕時的活力與健康，老首領說不定能成為這座城市真正的主人，但此時被病痛折磨的他，只能讓部下代為巡視這座城市，帶來能夠短暫慰藉心靈的風景。

意外就出在記錄風景的照片上。

太宰治的視線在一排照片劃過，很快落定在正中央的那張。

被聚焦的是個少女。

看起來是個女高中生，面容艷麗而嫵媚，因其年齡和jk制服又糅合青澀和純潔，她的皮膚蒼白，烏黑的長發宛若鴉的羽翅，似乎意識到有人在拍照，少女回頭看向鏡頭，左眼下一顆淚痣格外清晰。

這照片中自然還有街道風光，還有其他行人，但在這少女身邊，他們自動退化成了不重要的背景和路人甲乙丙丁，存在感無限趨近於無。

太宰治欣賞兩秒，開始思考。

年齡完全對不上。

首領真的沒有痴獃嗎？

太宰治抬眼：「……」

森鷗外垂眸：「……」

塑料師生，面面相覷。

「首領堅持這位就是他的女神。」半晌，森鷗外若無其事地說，「有四種可能，一是這位小姐和首領的女神撞臉；二是首領認錯人；三是這位小姐是首領女神的後代並承繼了長輩的容貌；四是——」

滿身斯文敗類味道的醫生雙手交握，紫色的眼眸漾起興味的光，「這是位異能力者。」

太宰治拖長了聲音：「哇哦——」

這位小姐假若真是首領年輕時的女神，她的異能效果豈不是「返老還童」？按照這個思路，所謂女神或許只是幌子，首領是知道有這麼一位異能力者，也知道對方的相貌特徵，才在認出后激動不已。

首領重返青春，可真是個地獄玩笑。

「我們有危險了，太宰君。」森鷗外故作煩惱，「必須要在首領前找到這位小姐才行啊。」

「只有你哦森先生。」太宰治把自己甩進沙發，對「我們」這個詞表達抗議，吐槽道，「森先生今年32了吧，嗯，髮際線是有點危險，中年大叔想要恢復青春嗎……」

「太宰君，我聽到了。」

「加油！看好你哦森先生！」

「……」

老首領的多疑是範圍攻擊。

即使是所謂的心腹，行程也需要報備，而在病情日漸嚴重的當下，前地下密醫·現私人醫生·森鷗外，同樣無法隨意進出港口mafia大樓。——但異能的魅力之一，就在於無限的、防不勝防的可能性。

森鷗外的人形異能力愛麗絲，作為他的眼睛溜了出去。

「唔……」

幾天後。

森鷗外對着愛麗絲傳回的情報陷入沉思。

名為富江的女高中生，有着讓男女老少都瘋狂迷戀的魅力，黑蜥蜴甚至為此折損了一支小隊？更為離譜的是，折損原因是現場有兩個富江，她們互相之間你死我活，分別指揮自己的愛慕者殺死對方，最終同歸於盡？

哦對，雙方的愛慕者都來自這支不幸的黑蜥蜴小隊。

順帶，兩位富江小姐也都真的死了。

由愛麗絲親眼確認。

森鷗外滿頭問號，無數猜測在腦海里沉浮，更令他頭禿的是，愛麗絲遇到了第三個富江。

「……」

混合異能？

森鷗外從過軍也混過黑，甚至曾經站在異能大戰的局部戰場，可如他這般見多識廣，也沒有見過只在理論中存在的多異能持有者。

數量這麼多的話，量產型實驗體？

故意投放的嗎，還是說，出了意外呢。

在愛麗絲圍觀到異能特務科燒死富江后，森鷗外的疑問得到了解答。

——只是個鬧劇。

某位私人醫生懷着輕鬆愉快的心情，熟練地安撫了日常暴躁的老首領，回到辦公室，不出意料地看到試圖撿答案的便宜學生。

把柜子和抽屜翻了個遍·太宰治：「森先生，富江小姐怎麼樣了？」

直奔主題。

連起碼的寒暄過渡都沒有。

森鷗外露出柔和的微笑：「我不知道呢，太宰君。」紫眸的成年人溫文爾雅，「畢竟我只是個普普通通的醫生罷了。」

塑料師生不歡而散。

太宰治似乎對這件事有着不小的興趣，他深入港口mafia那些不怎麼聰明的成員之中，很快掌握了mafia行動部隊黑蜥蜴的動向，並在某次找到富江的動向、首領堅持親自前往目的地時，滑溜地混進了隊伍里。

打着森醫生學生的旗號。

森鷗外：「……」

行吧。

因着老首領病重后無力而殘暴的統治，港口mafia這龐然大物此時正難得一見的脆弱，上下離心，其他組織更是虎視眈眈，只因為老首領的威信才讓其維持暫時的穩固。誰都知道，此時若是老首領死去，便是豺狼們的狂歡。

——這次出行格外低調。

——務求不要吸引任何注意。

出行隊伍精簡而高效，由經驗豐富的黑蜥蜴百人長廣津柳浪統籌，知道目的地的只有寥寥。

商務車駛入偏僻的、適合「出意外」的西郊時，有幾個人面露恐懼，立即被老首領下令處決。

按mafia的規矩。

周身暮氣沉沉的老人陰森道：「這就是叛徒的下場。」

老首領朝太宰治扯了扯嘴角，鬆弛的皮膚露出個難看的笑容，「沒有嚇到你吧，太宰君。」

太宰治做出驚喜的樣子：「首領居然記得我的名字嗎，太榮幸了！」

他的雀躍看上去十分逼真，甚至激動地語序混亂，「我的意思是說，回首領的話，沒有，當然沒有。」

老首領滿意地稱讚：「好孩子。」

白髮蒼蒼的老人似是另有深意：「森醫生，你養的好孩子啊。」

森鷗外心中一凜，面上熟練地露出溫和而略帶茫然的表情：「謝謝首領誇讚。說來慚愧，我和太宰君是去年才認識的，養育他的另有其人。」

狹小的空間中似乎流淌著危險的氣息，廣津柳浪垂下眼睛，這不是他該看的。

一路無話。

到達廢棄教堂時，已是黃昏。

逢魔時刻。

夕陽隱沒在雲層后，將晚霞暈染成橙紅，淺金色的日光為萬物披上薄紗，廢棄的教堂也因此顯出幾分神聖。

一縷淡金的光芒透過教堂頂部的缺口灑入室內，正落在捧著聖經的天使像旁、熊熊燃燒的棺木前、跪坐着祈禱的黑髮少年身上。

少年肩背挺直，跪坐的姿勢彷彿來自遠古的流傳，姿態中別有一股清貴，他的側臉優雅柔和，是備受追捧的古典之美，在火焰和夕陽的映照下，渾不似凡人。

如墜夢中。

如聞神音。

不是沒有人注意到棺木中的便是目標，但面對這如詩畫卷，一時無人開口。

似乎被他們打擾，少年微微蹙眉，轉過身來，顯露出和發色一般的眸色，也顯露出那秀雅的、和富江有五分像的容貌。

時光凝滯一瞬。

「這一定是她的孩子！」老首領激動狂呼，「我的一切，都要給這個孩子！」

森鷗外：「……」

太宰治：「……」

神代清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