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見走馬

夢見走馬

夏日的夜晚靜謐美好,月亮像是被淘氣的孩子咬上一口,躲進了迷霧般的雲層,像是委屈似的只露出半彎月牙。

一處無人問津的角落,一排排七零八落的矮舊平房立在此處,與不遠處燈火通明的鋼鐵巨獸形成鮮明對比,某一間出租屋內,少年正躺在床上酣睡。

陳安夢見暮年時的自己,佝僂著背,衣衫襤褸,走在一條去往地獄的泥濘路。

一生的虛度、無為、孤寂,在泥濘路兩旁一幀一幀浮現

童年的乖戾、少年的懶散、中年的荒唐,晃眼間閃過,絕望和悔意充斥在這狹小而灰濛的空間。

白霧茫茫,身後空無一人,走了很久、很久,泥濘小路逐漸變成一個黑點,四周開始變得模糊,黑暗將他包圍。

許久,他睜開雙眼,熟悉的房間,掉皮的白牆,床頭還在充電的手機,他感到有些渴了,輾轉起身,床板發出嘎吱的響聲,像在抱怨著陳安離開了它的懷抱。

黑暗中藉著手機微弱的燈光打開了房間里唯一的照明,一個老式的旋轉燈泡吊在房頂中央,閃耀着獨屬於它的黃色光芒。

夢見走馬燈,可不是什麼好事啊。

少年一臉苦澀,愁容滿面,死而復生的經歷如今還歷歷在目,怪物猙獰的面孔,面臨死亡時的恐懼,以及詭異的力量。

「咚咚咚!」

「笨蛋陳安!幹嘛一回家就睡覺?是不是頭疼不舒服?到底怎麼了?」

聽聲音是一位女性,聲音嬌小軟糯,十分好聽。

敲門聲停了一小會,隨即又委委屈屈的說着

「不許裝睡着!我剛剛聽見你開門了!我和媽媽都擔心死了。」

拗不過女孩的倔強,陳安最終還是把門打開。

來人是一位十七八歲的小女孩,模樣嬌俏可愛,耷拉着小臉,一臉委屈的模樣。

「今天店裏太忙了,給累壞了,就睡了一覺,剛剛才醒呢!」

為了讓女孩相信,陳安半眯着眼,伸著懶腰,裝作打哈欠的樣子,只可惜演技有些拙劣,一副腎虛的模樣。

「咦?你的頭髮?怎麼回事?」女孩的臉上閃過一絲疑惑,難道這就是非主流?

糟了!頭髮!

思考許久,陳安最終還是編出一個蹩腳的理由,他摸著後腦勺,尷尬的笑着說道:

「這個……我,我跟人玩大冒險輸了,怎麼樣好看嗎?是不是特別帥?」

「醜死啦」女孩一臉嫌棄,望着面前的傻憨憨,勉強不再追問了下去,拉着他的手,邊走邊說道

「媽媽買了生日蛋糕,你一回家就反鎖門,都擔心你呢,趕快下來吃!」

「生日?誰的生日?你過生日了?」陳安停下腳步,疑惑的撓撓頭問道。

「當然是你的生日啊!你不會連自己的生日都忘了吧?真是服了你了!大傻蛋!」小雨給了陳安一記白眼,小手扶著額頭,一臉無奈。

生日?陳安努力的回想着,腦海中關於生日的記憶久遠而模糊。

今天竟然是他的生日,他已經很久沒有過生日了,久到連自己都已經忘卻。

沒想到,這對母女竟然還知道他的生日,大概是租房時留意到的吧?

小雨是房東李阿姨的女兒,原名叫關瀟雨,因為順口,陳安經常把瀟雨叫成小雨。

初識二人還因為此事有過糾纏,當時李瀟雨硬是拿着拖鞋追了他三條街,因為跑不過他才就此罷休,久而久之也就習慣了他叫這個名字。

二人舉辦的地點是在一樓的露天小院,平地上擺着一張小型的圓木方桌,雪白的奶油蛋糕上插著19根小型蠟燭。

桌旁擺着兩個精緻的手工禮盒,顯然禮物的主人廢了不少心思。

「小安!祝你生日快樂!」

見陳安走下來,李欣月小跑過來,拉着他的手,迎至桌前,將禮盒遞了過來。

「這是我和瀟雨給你準備的生日禮物!來來來,先許個願吧!」

一陣微風吹過,火焰跳起了歡快的舞蹈,像是在為今日的壽星祝福着。

「祝你生日快樂!祝你生日快樂……」二人為少年輕輕哼唱着生日歌曲,輕快的曲調圍繞着整個小院。

陳安獃獃的站在原地,一時間不知所措。

二人就這麼靜靜的看着他,也不言語,眼神泛著星光,像是在催促着他趁著燭火許下心愿。

在二人期待的目光下,他合上雙手,眼眸微閉,心中默念了幾句,隨後輕吐微風,蠟燭逐一熄滅。

晚風拂過他那雪白的銀髮,為他保守着秘密。

「陳安!你許的什麼願?」關瀟雨好奇的問道。

「咚!」

一記扣指輕聲敲在女孩可愛的小腦袋,李欣月裝作生氣的說道:

「不許問,說了就不靈了!」

少女嘟嚷着小嘴,有些委屈的道:「不問就不問嘛,我才不稀罕呢!」

說完眼神卻直勾勾的盯着桌上的奶油蛋糕,嘴角不爭氣的流落幾滴少女的唾液掛在嘴邊,月光下閃著微光。

看少女這般模樣,陳安頓時明白了她的小心思。

小饞貓,他在心裏小聲的念了一聲,笑了笑道:「我許完願啦,咱們吃蛋糕吧!」

話音剛落,小饞貓手持塑料刀具,手起刀落,一小會,蛋糕便被切割成小塊。

小雨:「嘿嘿嘿,這塊是我的!誰也不要跟我搶!」

李欣月:「不行!櫻桃的那塊應該給小安吃,今天他是主角!」

一記暴扣襲來,小饞貓摸著小腦袋,一臉不情願的把櫻桃蛋糕遞給了陳安。

「嗚嗚嗚,給他就給他嘛,幹嘛又敲我頭QAQ,再敲我就長不高啦!」

「哈哈!」

陳安接過蛋糕,看着小雨的糗態,忍不住笑了笑。

他抿上一口,柔滑的甜膩觸及舌尖,糖分進入身體分泌出多巴胺,舒緩神經的同時讓他焦慮的心情得到一絲緩解。

「謝謝阿姨,這蛋糕真甜!」

愉快的一晚度過。

第二天清晨,陳安還是一如既往去了店裏,他需要工作,即使昨天經歷了生死,他還是必須要上班。

衣食住行,各個方面都需要錢,而他那微薄的工資,往往只能勉強維持他活着。

他也曾抱怨過剝削者的冷酷無情,在網絡上發泄著內心的不滿,將掌權者打上了吸血鬼的戲稱。

也曾幻想過自己有朝一日魚躍龍門,高中榜首,未來一展抱負。

平凡且枯燥的日子並未讓他感到灰心,休學踏入煙火人間也只不過是暫緩之計,他一直在等一個能夠改變人生的機會,為此之前他一直在積蓄力量,直至昨晚,平靜的生活就此被打破。

「啪嗒!」

開門聲打斷了少年的臆想,進門的是一位男士,至於為什麼會讓陳安吸引目光,大概是因為店裏原本不可能出現這種形象的客人。

那男子手夾名貴皮包,脖子上掛着金項鏈,挺著啤酒肚走了進來,身上穿的白體恤也是奢侈的名牌。

彷彿像是一夜暴富的土豪,生怕別人不知道他有錢,肆意張揚的外表讓店內的食客都生起了反感。

隨他身後進門的還有幾名男子,應該是那土豪男子的好友,尾部一人重重的將店門一關,聲音響徹整個小店,一群人迎著眾人的目光坐下,粗魯的坐姿不堪入目。

這囂張跋扈的樣子,生怕不知道是土豪?

負責招待客人點菜的店員張悅遲遲不肯上前,面露難色的沖着陳安眨了眨眼,看樣子並不願意接待這些客人。

無奈,來者是客,縱然心有不滿,陳安還是披着圍裙走出后廚,仔細的聽着男子的吩咐,走進后廚做好菜肴端上餐桌,期間男子多次重重的拍桌催促。

「就你們這破店,上菜也忒慢了!」那男子抱怨著。

酒足飯飽,土豪男子同行的一穿着綠色外套的男人餘光瞟過一年輕女孩,不禁起了興趣,走向吧枱,招呼著同夥小聲的說了一句話。

之後那綠衣男子之後便晃着身子徑直走向年輕女孩身邊,摸向女孩的後背。

女孩受了驚嚇,驚恐的轉頭問他:「你想幹嘛?」

那男子站起走向女孩面前,淫笑道:「美女,我想c你啊!」

女孩聽后不可置信,強裝鎮靜,厲聲說:「你有病吧你!起開!」說完女孩推了男子一把。

明確的厭惡並沒有讓綠衣男子退走,反而因為被拒絕心生怨恨。

男子抓着女孩的胳膊,拖拽著,想要強行凌辱那女孩。

「先生,在本店請文明用餐,禁止打鬧!」

一隻並不強壯的修長手臂抓住了男子即將落下的巴掌,沉穩而有力,陳安面無表情,冷厲的說道。

「你一個臭打工的,管什麼閑事!老子一根雪茄抵你一個月工資,叫幾個人把你這店砸了信不信!」

男子一臉囂張氣焰,上下打量着他,仰起頭著說道:「一個臭屌絲,社會底層的奴隸,你一輩子也買不起老子玩剩下的妞!」

「我呸!」

一攤腥臭的口水濺在陳安臉上,陳安沒有說話,就這麼死死地盯着他,手臂微微顫抖,抓得更加嚴實。

「啊!鬆手!鬆手!不松是吧!我去你媽的!」

見陳安一直不鬆手,男子心頭一狠,放開女孩,拾起一個酒瓶,攜著破空聲掄向陳安頭頂。

「砰!」

酒瓶應聲而碎,少年的額頭鮮血四溢,混雜着酒水順着劉海滴落在地板上,璀璨的銀髮間夾雜着一些細小的玻璃碎片,他低着頭,身體劇烈的顫抖,熟悉的疼痛感襲來,卻不及心中濤濤怒火!

「啊!」

女孩尖叫着跑開,周圍的客人見此情形不妙,一陣驚呼,也都起身遠離二人,擔心禍臨己身,更有甚者逃出門外,趁機拿起手機撥打報警電話。

陳安生氣了,哪怕當時老闆指着他的頭大罵,他也從來沒有這麼生氣過!

也許是昨日經歷了生死,自知壽命無多的他,心境有了變化,平時怕麻煩的陳安出手阻止了那男子的惡行。

他的心中就像是憋著一團火,而男子那骯髒的辱罵,正是那一縷導火索。

陳安突然暴起出手!抓住那綠衣男子的脖子,如同抓起一隻小雞,將他拖出門外,重重摁在地上。

綠衣男子顯然沒反應過來,錯愕的眼神,雙腳在地上亂蹭,狼狽至極。

一雙手抓着被提起的脖子,想要奮力掰開少年的雙手,但那隻手猶如鐵鉗一般牢牢的抓着,無法撼動絲毫,就這麼被一路拖行着。

猶如一隻耀武揚威的狐狸遇見了真正的叢林之王,毫無反抗的餘地。

一拳!一拳!又一拳!

像是因為男子的辱罵泄憤,又像是在怨恨著過去弱小的自己。

「啊!啊!你敢打我!你們這幾個蠢蛋看戲嗎!快把那臭屌絲拉開!」

同夥見男子被毆打,呆愣了一會,隨後一伙人蜂擁而上,想要解救被毆打的男子。

少年的眼中沒有恐懼,他的身體像是有着使不完的力量,怒火堆積在胸口,心中一直有一道聲音告訴他本就應該這樣做。

觸目驚心的打鬥場面,少年的戰鬥毫無章法,充滿著暴力的美學。

幾分鐘后,陳安嘴角淌著鮮血,衣袖被扯的破破爛爛,露出一身強健的肌肉,原本的秀氣臉龐如今青一塊紫一塊,一頭銀髮也雜亂不堪,拖着幾具死狗般的身體,丟垃圾一樣扔進了街邊的垃圾堆,哀嚎聲遍地四起。

到如此境地,躺在廢棄之物上的幾人還不忘放下狠話,揚言找到他一定不會放過,期間污言穢語,不堪入耳。

痛快!將心中怒火宣洩而出的感覺讓陳安感到從所未有的舒暢感!

至於那幾人,陳安都懶得理會,後果?報復?老子都沒幾天好活了,會怕幾個地痞流氓的報復?

「謝謝你!」被救的女孩小跑着走了過來,有些害怕的看着陳安,她心裏非常清楚的知道,

面前這人是她的英雄,她纖腰一彎,朝陳安鞠了一躬,連聲道謝。

「那個,你的頭……」

「沒事的,壞人會有警察叔叔處理,你快回家吧。」

陳安習慣性抬起手,想要摸摸女孩的頭髮安慰她,卻發現面前的女孩似乎比他稍大一些,身形高挑,如瀑的黑髮垂落腰間,穿着高跟鞋要高過陳安半個頭頂,他只得尷尬的摸摸頭。

滴嘟滴嘟!滴嘟滴嘟!

悠長響亮的笛聲一聽便讓人感到安心,兩輛警車閃爍著燈光,向二人駛來,在少年面前打開了車門。

向眾人大致了解了具體的情況過後,押著躺在垃圾堆哀嚎的狼狽幾人,坐進了警車。

警員小張對着陳安說道:「情況我們基本都已經了解了,但還是需要你去局裏做個筆錄,現在方便嗎?」

「可以的,沒問題!」陳安這樣說道。

到達警局,在警員小張的帶領下他走進了熟悉的警員休息室,四周都是熟人,都悶聲不吭,端正的坐在椅子上盯着自己,孫叔也在一旁低着頭抽煙,場面極度緊張。

還是孫叔率先開口:「小陳,這次你做的對!」

陳安:「孫叔,我……」

「不用解釋!年輕人,一腔熱血上頭難免做出一些衝動的事情,情況我們都已經了解了,也是因為你的出手,才避免了慘劇的發生,你這次的行為完全屬於自衛,不會追究你的責任的。」

孫叔幾句話便替陳安解釋了當時的行為,並提前拍案為陳安撇去了責任,似乎是為了讓少年安心才特意加重了不會追究責任這幾個字的吐音。

其實在他心裏,陳安一直都是一副好孩子模樣,生意上一來一往,自然也就熟絡,甚至閑暇之餘兩人還會對弈下棋解乏,相處這麼久的時光他自然能夠看出一個人的秉性是好是壞。

眾警員見孫叔這一番話,也明了其中意思,小陳這孩子雖然衝動了點,但當時那情況也不能怪他,人鞋都踩臉上了這誰能忍得住?

於是相互點了點頭,都默默同意了孫叔的做法。

孫叔熄滅了手中的煙,看少年還呆立在原地默不作聲,於是站起身來裝作不耐煩的說道

「行了,彆扭扭捏捏的,那會跟人干仗的狠勁去哪了?先去做個筆錄,然後趕緊滾回家!」

簡單的敘述過後,陳安走出了警局,身後孫叔警惕的四周張望了一下,見同事沒有跟過來,湊近說道。

「幸好這次沒出事,你小子好的不學光學跟人家逞兇鬥狠,萬一人家帶了刀怎麼辦,以後遇到這種事要打電話報警,能跑就跑知道嗎!」

陳安態度誠懇,低着頭,平靜的說:「這次謝謝孫叔,我的事麻煩了。」

望着滿臉皆是擔憂的孫叔,不由得心中一笑,忽然覺得生活好像沒那麼遭,其實他還是有人關心有人在乎的。

在他心中孫叔那高大偉岸的正義形象拔地而起。

「不過你小子打架倒是可以啊!平時老老實實的都沒看出來,打起架來一個人撂倒好幾個,深藏不露啊!」

孫叔着實是沒有想到,平時寡言少語的陳安竟然會有展露凶性的一面,雖然行為有所偏激,但秉性純良,不失為一個可塑之才。

說話間孫叔那滿是老繭的厚重手掌朝着陳安後背拍了一下,哈哈大笑道:

「你也成年了,有沒有興趣來我手下做事,當個保家衛國的人民警察可是很光榮的!」

那一掌猶如泰山壓頂砸在陳安後背上,幸好現在的身體強度非一般人所能比,不然換作以前的他恐怕挨上一掌會打出內傷。

陳安:「大可不必,我怕死,我還是當一個普通的小老百姓比較好。」

孫叔:「就知道你小子會這麼說,行了,不跟你扯皮了,我這忙的很,趕緊回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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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為恐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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