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法場
荊州大牢。
昨夜分別的三人再次會面，他們被關在了不同的房間。
透過柵欄，書岩問了一下午元寶的去處，可沈夫人一直沒有回答他。
他問累了，一頭癱軟在柵欄前，無力地望著不見天日的大牢走廊。
「沈夫人為何如此鎮定？不怕你那三歲的兒子被什麼壞人挾走？」圖舀終於開口了。
「公子放心，他很安全。」沈夫人微微抬頭，朝牢房門口挪了挪身子，「要不聊聊你吧？你從哪裡來？要到哪裡去？」
圖舀冷哼一聲：「夫人真是個怪人，怎麼，受了牢獄之災，還有閑心來關心我的去處？」
「我看公子面相親切，所以才多問了幾句，公子莫要見怪。」沈夫人一把抓住柵欄，鼻孔微微放大，強壓著心中激動，目光透過兩座牢房中間的走廊，「你腿上那塊淤青，可是一塊龍身胎記。」
圖舀微微起身，他看到了眼珠放大定定盯著自己小腿的沈夫人，一種強烈的莫名感襲來，讓本就寒氣逼人的大獄，更有了幾分冷意。
黑暗的走廊傳來腳步聲，士兵打開了關押沈夫人的牢門，將她帶了出去。
「回答我，你那塊淤青是怎麼回事？回答我，回答我……」
女人的嘶吼聲漸漸消失在牢獄走廊盡頭。
喊聲驚醒了書岩，他看著扯住欄杆站在牢房中的圖舀，這是第一次，他見到他是這幅表情：「圖舀……喂，大神仙，你沒事吧？什麼淤青胎記的？」
好奇心驅使書岩低頭朝圖舀的小腿看了看，在他的腿腹上，果然有一條龍形紋案。
安靜的牢房中，圖舀和書岩都止住了聲音。
兩名士兵走了進來，將他們帶了出去。
高懸的太陽沒過屋頂，給予寒冷的冬日些許溫度，此時的菜市場，已經圍滿了人群。
斬首台上，羊鬍子州令抬頭看了一眼天空，太陽剛好照在兩座屋宇的中間，一道令牌彈落在地上。
體胖身圓的劊子手喝了一碗烈酒，舉刀噴出口中酒水，刀刃明晃晃倒影在日光中，斬台下人們紛紛議論著什麼，絲毫沒有可憐台上那三人的意思。
「我不想死，圖舀，快想想辦法！」書岩一臉冷汗，看著身旁的圖舀。
「我也沒有辦法。」
「你是神仙，你的神力哪去了？」
「今日是我們來荊州的第幾日？」
「到這個時候了，你居然還有心思問我這些。」書岩急的直晃身。
「我沒記錯的話，應該是第十三日了，每過十二日，我必須收齊一隻《伏妖冊》上的妖怪，只有在特定的時間裡將它們的元神封於圖冊，它們的神力就會轉移到我體內，若是過了十二天，我的神力就會自動消失。」
「什麼，圖舀，你這是拿本王子的生命當兒戲。」
「沒關係，有個神仙陪你死，你應該感到高興。」
州令露出一個得意的笑容，手掌停在半空，站在沈夫人身邊的肥胖劊子手將揮起的砍刀放了下來。
「沈夫人，看你的表情，你應該很在乎這兩位公子，準確來說，你在乎的應該是那位公子。」州令的目光在兩人身上掃了一遍，最後停在圖舀身上，「那就讓你也嘗嘗失去所在乎之人的滋味。」
劊子手心領神會，搖晃著身體走到圖舀身邊。
「完了，五行女怎麼還不出現，再晚一步，我們的腦袋就要掉在地上了，我還這麼年輕，還沒有碰過女人呢。
」書岩的身子瑟瑟抖動起來。
場下一片寂靜，人們的心也緊繃起來，心理素質再好的人，看到一顆腦袋落在地上，多少是有些緊張的。
砍刀揮起，五行女沒有出現。
一道如嬰孩般的嘶鳴聲響過，站在沈夫人身邊的兩名持刀護衛被強大的力量打飛出去，一股鮮血激向長空的同時，劊子手的身體渾然倒地，將斬台砸出一個窟窿。
《伏妖冊》從圖舀體內顯現，落在地上，隨著一聲嬰兒的啼哭聲響徹斬台，一道亮光隱沒在圖冊。
圖冊彈了幾下，停在姑獲鳥那頁。
場中的人早已嚇得四下跑散，州令在護衛的攙扶下，坐上馬車，晃晃悠悠跑向街口。
「姑獲鳥。」書岩驚訝的叫了一聲。
圖舀輕輕一拗手，綁在後背的繩子裂開成幾截。
他看了一眼倒在血泊中的那具屍體，撿起地上的《伏妖冊》，頁面閃現一行行金色的字體：晝飛夜藏，蓋鬼神類，衣毛為飛鳥，脫衣為女人。一名天帝少女，一名夜行游女，一名鉤星，一名隱飛。鳥無子，喜取人子養之以為子。今時小兒之衣不欲夜露者，為此物愛，以血點其衣為志，即取小兒也。故世人名為鬼鳥，荊州為多……
「我無心無肺，無情無感，是八荒絕情冷麵神仙，在我眼中，你不過是一隻妖而已，收你魂魄妖力，只為鑄圖冊。你卻要以命相抵，救我性命。」圖舀苦笑一聲，撿起砍刀，挑斷書岩後背的繩子。
「沈大娘，她是妖冊上的妖怪，你剛才看到了什麼？」書岩問道。
「《伏妖冊》在冊的妖怪有九千九百九十九隻，難道你都要問個究竟？」帶血的大刀從圖舀手中跌落，發出冰冷的碰擊聲。
「可畢竟她與我們有一飯之恩的，少說也要幫她埋了屍體再走啊。更何況，她剛才以命相救，你怎麼如此無情呢！」書岩眼中布滿淚光。
圖舀已經走下了斬首台：「妖魂在冊，她就會永遠活下去，你在乎一具屍體有什麼用。」
「那只是牢籠罷了，被我們收進《伏妖冊》的妖怪們，還能像我們一樣，自由自在看盡這大好河山嗎？你個沒良心的東西，走吧，走吧，回你的客棧去！」
罵夠了，書岩將斬首台附近一個單輪推車拉了過來，將沈大娘的屍體搬了上去。
他一個，經過熱鬧的集市，走向荒草叢生的大山，他將她葬在了草屋後面那棵石榴樹下面。
「感謝你，給我們親手做了荊州最好吃的飯菜。也謝謝你，用自己的命，救了兩個毫不相干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