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郭絢（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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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參見郭大人！見過大公子！」來人正是那名驛丞和七八名手下。
郭絢臉sè怫然，正想斥責幾句，忽然有了個主意，冷著臉喝道：「懈怠職守之徒，尚有何臉面來見本官？收拾下東西，帶著你的手下去採石場吧！」
涿郡太守府在城外數十里處有一處採石場，那兒灰塵漫天，極為荒涼破落，郭絢令驛丞去那裡，算是變相配了。
郡丞聞聽身子一顫，臉上頓時浮現出一片凄涼，他知道郭絢的脾xìng，因此也不敢求情辯解，嘆口氣躬身答應，帶著同樣臉sè灰敗的幾名手下踉蹌而去。
圍觀百姓們都不明所以，還以為郭青天又懲戒了一位贓官，於是對著郭絢又一陣鼓掌叫好。
羅松看著那幾個失魂落魄的背影，心裡頗有些不是滋味。
郭絢對百姓們壓了壓手，臉上又浮現出了淡淡的笑容：「永年賢侄，你我言歸正傳吧。」
羅松苦笑道：「不知郭大人還有何指教？」
「這些人既然涉及你所謂的軍事機密，讓你就這樣帶走也不是不可以！」
羅松喜而拱手：「多謝郭大人！」
「不過嘛……」郭絢馬上來了個轉折，眼中狡黠之sè一閃而沒。
「不過什麼？還請郭大人明示！」羅松暗下決心，圍觀百姓越來越多，著實不能再和郭絢僵持在此地！若是他的條件太過苛刻，就先強行帶人離開，讓這老兒去和父親大人打官司吧。
郭絢似乎看出了羅松的想法，呵呵一笑低聲道：「永年勿憂，老夫豈是信口開河之人？永年啊，你是否覺得李驛丞等人有些冤枉啊？」
郭絢忽然轉了話題，羅松一愣，下意識的點了點頭。
「看在你的面子上，老夫過些rì子就讓他們回來，永年以為如何啊？」
「如此多謝郭大人了！」羅松道了謝，卻有些啼笑皆非的感覺，這叫個什麼事？李驛丞等人因自己被配採石場，而自己卻因此事被郭絢硬塞了個小人情，李驛丞等人放回來之後也只會感激郭絢而責怪自己！這老兒，當真是個老狐狸啊！
「呵呵，永年果真宅心仁厚！你也知道，為了及時收上來秋糧，李大人幾乎派出了手頭所有的人手，而今衙門中人手大為緊缺。驛館里的人又都被老夫配去了採石場，只剩下一些僕役，太守府又實在抽不出人手，永年能否隨便派幾個人，暫時接管一下驛館？這樣的話，一來可以幫助老夫解下燃眉之急，二來審訊過後，可以讓其中的無辜者回去驛館居住，這樣你也省些事也不是？」
「行，小侄答應就是！來人！」聽說是這等小事，羅松不假思索就答應下來。
「請大公子吩咐！」一人大聲答應，正是此前下令綁了江德義的那名小頭領。
「你帶十個人去驛館，若是有人問，就說奉郭大人之命暫時接管。」
「喏！」小頭領點起十個人上馬而去。
「郭大人，小侄也告辭了……」羅松拱手準備離去。
「永年且稍等下！」郭絢叫住他，忽而對周圍百姓們高聲喊道：「諸位鄉親，適才是老夫誤會羅松賢侄了，原來這些囚徒裡面混雜了高句麗jian細啊！大將軍為了防止jian細遁逃，這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前來捉拿！」
「什麼？高句麗jian細！打死那些狗娘養的！」
「竟然給高句麗畜生做jian細，該殺千刀的狗賊！」
「打死他們！打死他們！」
前些年高句麗人屢次入寇遼西，燒殺搶掠無所不為，導致大量百姓流離失所，雙方早就結下了深仇大恨！隨後當今天子三征高句麗，又有近乎十萬遼東好兒郎就此長眠地下，遼東百姓和高句麗人已經是不共戴天！故而此時聽了郭絢的話，圍觀百姓們馬上跳腳怒罵起來，不少人就地拾起石頭瓦片等物，劈頭蓋腦砸向那些囚徒。膽子更大的則吶喊著擠上前來，試圖推開羅松帶來的人，上前毆打那些囚徒。
那些被綁的結結實實的囚徒們大都還在茫然之中，倉促間為石頭瓦片所襲擊，反應快者馬上低頭蹲下，遲鈍者卻被砸得頭破血流，場面一片混亂。
羅松看著這一幕目瞪口呆，竟然忘了下令驅趕圍上來的百姓。
江德義嘴巴也張的老大，慌忙和胡六兒等人向後退了幾步。
秦鐵反應最快，馬上抽出腰刀擋在羅松身前，冷然瞪著那些想要衝上來的百姓。
「都站住！」郭絢大步上前，霹靂般暴喝一聲。
群情激奮的百姓們見郭絢上前，稍稍停下了腳步，不過依舊對著那些遭受無妄之災的囚徒們咬牙切齒的咒罵不已。
郭絢再次踏前兩步，伸手命涌在最前面的十幾人退後，高聲喝道：「諸位鄉親，請先肅靜，且聽本官一言！」待得稍稍安靜下來后，接著喊道，「大伙兒的心情本官感同身受，只是羅松公子已經問過那些囚徒，據說城中還有高句麗jian細，若是拖延時間過多，導致jian細們的同黨逃匿，豈不反而誤了大事？故而大伙兒先散了吧，讓將軍府審訊囚犯為要。」
百姓們聞聽，一下子安靜了下來，三三兩兩讓開路來。
羅松暗自苦笑連連，沒想到官聲清廉的郭絢竟然也會顛倒黑白！只是郭絢這樣做到底想做什麼？
沒等羅松思忖個所以然，郭絢對著百姓們再次高聲喊道：「還有件事本官要告訴諸位鄉親！這次囚徒中混入了高句麗jian細，驛館中接收的吏員負有不可推卸之錯！為了防止此類事再次生，同時也為了儘快捉獲城中藏匿的其他jian細，羅松公子已經派出人手接手驛館，由將軍府鑒別今後押送來的囚徒！若是有人現高句麗jian細的行蹤，盡可前往驛館舉報！凡是舉報有功者，太守府和將軍府都會加以賞賜！還望諸位鄉親踴躍前去驛館舉報，讓高句麗狗賊的jian細藏無可藏！」
羅松聽到這裡才恍然大悟！郭絢攪起這一場小風波，其目的原來是為了甩掉驛館那個大包袱！甩掉了這個大包袱，自然也就不再需要供養今後押送來的老弱婦孺囚徒！偏偏羅松此時百口莫名，剛才是他親口下達了接手驛館的命令，郭絢又把此事和捉拿高句麗jian細混為一談，百姓們不知事情原委，若是此時馬上反悔，羅松名聲掃地不說，勢必還會影響將軍府的聲譽！
『這老狐狸，當真jian猾可惡！』羅松暗自嘆息，暗恨自己剛才不夠果斷。不過羅松卻對郭絢並無多少恨意，畢竟郭絢所作所為站在太守府的角度來說並沒做錯，世上哪有永久替別人做嫁衣裳的？
郭絢回過頭來，低聲問道：「永年賢侄想必深恨老夫吧？唉！君子可欺之以方，永年乃是仁厚君子，老夫此事確實做得不地道，先向你賠罪了！」說完躬身就要行禮。
「郭大人何必如此！」羅松苦笑一聲，趕緊伸手攔住他。
郭絢被托起來后，搖搖頭問道：「永年啊，老夫有幾句大實話，不知你可有興趣聽聽？」
羅松看了看逐漸散去的百姓，點頭道：「請郭大人直言！」
「近兩年來，耗費在那些老弱婦孺囚徒身上的錢糧不計其數，府庫中存糧大為減少。數月前的洪災，就出現了賑災糧食不夠，從而餓死百餘人的情況，幸虧令尊即時施加援手才渡過難關。高句麗戰事結束后，又有數千無家可歸的百姓湧入涿郡城，李大人和老夫都是極為頭痛啊！不滿永年，李大人甚至想要把那些老弱囚徒們……」郭絢說到這裡，做了個斬的手勢，不等羅松從驚訝中恢復過來，嘆口氣接著道：「老夫據理力爭，最終李大人取消了這個念頭。只是眼看天氣冷下來了，正經的百姓都照管不過來，又哪有能力管那些囚徒們的死活？難保李大人不會再次……因此老夫才出此下策，迫使永年接手驛館，其實也是給那些可憐之人一條活路啊！」
「郭大人不必再說了，小侄明白的！回去后，小侄會儘力說服父親大人。若是父親大人不答應此事，小侄會請娘親和二弟出面勸說。」
「如此甚好！有令堂和公然出面，令尊想必不會激烈反對此事。永年啊，老夫替那些可憐人謝謝你了！」郭絢拉住羅松的手，一臉的激動感謝。
「郭大人言重了！只是大人鼓動百姓們捉拿jian細，此事勢必鬧得滿城風雨，如之奈何？」
郭絢壓低嗓子道：「老夫得到可靠消息，確實有不少高句麗jian細混在流民中進入城內！老夫行此打草驚蛇之計，即使抓不到幾個人，也能震懾一下那些狗賊不是？此事大將軍必定也知曉，理當不會反對的！」
「如此甚好，小侄回去也好交代一些！郭大人，若是沒別的事，小侄這就告辭了！」羅松著實不敢再和這老狐狸糾纏了，鬼知道還會被他怎麼坑！偏偏自己還無法決絕他的提議！
「等等！」郭絢指了指幾名被砸得頭破血流的囚徒，「老夫雖然是為了更多人的活命才出此下策，只是他們卻遭受了無妄之災啊！郭二，取錢袋來！」
一名瘦黑的老僕走上前來，從懷中取出一個小錢袋，有些不舍的交給郭絢。
「還請永年找郎中替他們治療一下！對了，剛才有些話若是傳揚出去的話，老夫可是不認賬的哦！」郭絢把錢袋塞在羅鬆手中，臨走還耍了一把無賴，這才轉身快步走向小轎。
羅松再次苦笑無言，目送小轎消失在街角遠處，拋了拋手中微薄的錢袋，感慨的搖了搖頭。
數百步開外的轎子里，郭絢從袖中取出一封信來，緩緩展開后，目光在末尾的署名『不孝侄浩敬上』幾個字上停留了一會，不知為何嘆了口氣，晃著火摺子點燃了信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