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心悅於你
「寫給俞寒洲:你第一次見我,以為我很怕太子,其實我是裝的。
要是我能跑能跳,這種渣男早被我一巴掌呼死。
安定侯世子在皇帝真那不算什麼,起碼比不上失寵的皇后,但凡我有一點權力,她給我下毒的事,怎麼也得以牙還牙,把毒給她喂下去。
但我不能,我身體太差了。
我一向看得開,做不到的事就不為難自己,反正你也給我報仇了,我也不想再費什麼心力,沒有折磨別人的愛好。
你對我挺好的。
比我遇見的人都要好。
你身邊也很安靜,沒有人煩我。我就覺得,待在你身邊也挺好的。雖然死了也挺清靜,但是你讓我覺得,活著明顯更快樂。
那天在酒樓……」
馥橙提筆寫到這裡,停了。
他托著腮,低頭看著紙上墨黑的字,也沒有回頭去看俞寒洲的神色。
俞寒洲其實比較喜歡驕矜甜蜜的美人,從男人每次給馥橙選的衣裳裝扮,還有相府主院那些很能培養人性情愛好的設計,都多多少少能看出來一點。
馥橙之前表現得也挺好,起碼真真假假,騙過自己,也騙過俞寒洲。
但他真的從來沒這麼直白地說過紙上這種話。
他這一世活得隨心,想怎麼樣做就怎麼樣做了,也沒管別人如何看待自己。
這段感情,他似乎不曾用心去經營。
馥橙突然放下了筆,垂眸看著漆黑的墨緩緩染黑了那張紙。
然而不過瞬息,俞寒洲就將毛筆拿開,那張紙也被搶救了下來。
男人抖了抖紙張,將墨跡晾乾,這才俯身捏了捏馥橙白嫩的下巴,笑著問他。
「做什麼?寫一半害羞了想毀屍滅跡?」
馥橙回頭看人。
就見剛剛尚且風雨欲來、陰晴不定的男人,此刻言笑晏晏,眉眼間都是志得意滿。
馥橙不知道男人在高興什麼,他寫這些話沒被打就不錯了,誰想到俞寒洲還當寶貝。
「你看到我寫什麼了?」
「嗯。」俞寒洲打開看了看,道,「橙橙與本相想象中的樣子,分毫不差。」
馥橙不由木然地看著對方,面無表情的漂亮臉蛋看著更美了。
他忍了半天,到底沒忍住,道:「我在你心裡,居然從頭糙到尾嗎?」
他還以為他維持住了白月光美人的人設,起碼一開始是。
俞寒洲一時失笑,好笑地捏著少年的臉,故意轉了轉方向,道:「美是從頭美到尾的,性子有些出人意料,但不至於完全沒猜到。」
「噢。意思是就剩這張臉沒有崩人設。」馥橙鹹魚地放鬆了自己。
他不再綳直了脊背,整個人就軟了下去。
俞寒洲正捏著他的臉,立刻就順勢托住了他。
巴掌大的臉蛋被托在布滿厚繭的手掌里,更顯得旖旎而精緻。
馥橙順勢蹭了蹭下巴,閉上眼。
好久,他才輕聲道:「那天在酒樓,你對我……跟以前很不一樣。」
「我意識到你是認真的,起碼比我認真很多。」
「所以我就不裝了。」
「不想用一個,我自己都不知道是不是真實的面孔,面對你。」
「我活得渾渾噩噩的,父母教我知識,望我成龍,望我平安,可我還是不知道我是一個什麼樣的人。」
他做過孝子,做過被人一提起來就惋惜的天才,做過一隻會給人溫暖的小被子妖,做過被毒死的安定侯世子,做過一個性格陰晴不定、隨時可能發病的病人,做過俞寒洲暗示的心上人,做過俞寒洲的粘人精。
分明有很多身份可以選擇,依舊過不好這一生。
無法獨立,沒有能支撐自己正常生活的獨立人格。
如果不是俞寒洲總給他找東西學,馥橙或許早就如同他養的那盆花,枯萎了。
他側過頭,在俞寒洲手腕上蹭了蹭眼尾。
俞寒洲始終穩穩托著他。
良久,男人才騰出手,輕輕摸了摸馥橙的頭。
「什麼也不想,只依靠我,會不會好過一點?」
馥橙抬起頭。
俞寒洲俯身同他對視,安撫地摸了摸他的臉。
「本相日子過得糙,對夫人更沒有什麼特別的要求,是你就行了。什麼性子,試探,真假,都不重要。你喜歡怎麼過日子便怎麼過,我配合你。」
馥橙定定看著對方,撐了一會兒,沒忍住,嘴角微翹,笑出個稚氣甜美的酒窩。
他笑起來就顯得年紀很小,沒有面無表情時的大美人樣了。
俞寒洲卻更喜歡他這樣,痴迷地吻他的酒窩。
馥橙也不抗拒了。
自酒樓回來后就一直橫亘在兩人之間的隔閡,一下煙消雲散。
至於那封寫給俞寒洲的信,馥橙沒有寫完。
該說的話都說開了,寫下來總比不得初次聽見那一刻的心動。
之後,俞寒洲對馥橙依舊看得緊,卻沒再對此懷疑什麼。
無論如何,馥橙的真實身份,經過這許多次推心置腹的傾訴,俞寒洲已經猜得八九不離十了,只剩下最後一步驗證。
馥橙傳出去的信,順利被送到了太子手中。
太子本就對馥橙求而不得,哪怕之前皇后百般阻撓,太子設想了種種利用馥橙牽制俞寒洲的方法,最後的一步計劃也都是把馥橙帶回去。
大概因為從來未曾得到過,就總覺得不甘心。
收到了馥橙的來信,太子自然狂喜。
只是,在看到信里的內容后,這份喜悅就一點也不剩了。
「在東宮被關得挺爽吧?」
正是因為找了馥橙的替身,縱情歡愛言行無狀才被皇帝禁足的太子:「……」
「當初把我關畫舫里的時候,有沒有想到今日?」
一直自以為自己是在保護馥橙、其實只是想要控制馥橙讓他為自己所用的太子:「……」
「你娘怕我毀了你,非要我的命,你想著把我送給俞寒洲,給你當個卧底也不錯。我考慮過了,覺得挺好,下一封信就告訴你俞寒洲的秘密。」
……
這一天,東宮太子不過看了一封短短的信,臉色就變幻了無數次,最後直接吐了口血出來。
這大概是當朝太子這輩子唯一覺得後悔的一次。
如果他當初沒有那麼對待馥橙,是不是現在馥橙還在他身邊?
無論如何,馥橙已經是俞寒洲的人了,無法更改。
但是,最後馥橙答應做卧底的通知,卻讓太子燃起了希望。
他很快給馥橙寫了回信,叮囑馥橙一定拿到俞寒洲在朝中的暗樁名單,包括所有效命於俞寒洲的朝臣名單,這是最關鍵的一步。
第二步則是,拿到俞寒洲手上的三枚虎符。
最後一步,給俞寒洲下毒。
太子雖然沒什麼本事,對上俞寒洲的時候同樣手段拙劣得令人發笑,但對於俞寒洲安身立命的倚仗是什麼,他還是很清楚的。
信件很快送到了馥橙手上。
只是,馥橙看完后,第一反應卻是——
「為什麼狗太子會暔渢認為,俞寒洲會蠢到把手下的人列成名單?」
單單說現在在朝的六部尚書,哪個不是聽命於俞寒洲?
早在老皇帝對朝政的把控皆來自於俞寒洲,什麼事都讓俞寒洲去辦的時候,朝中重臣就不受皇帝控制了。
真要寫,滿朝文武,不說十成,其中八成都得進去。
馥橙一時因為太子的捉急智商而有些煩惱,但是他畢竟是要完成三次傳遞消息任務的,所以這三個來自於太子的要求,都得辦到。
馥橙將信丟到一邊。
想了想,又翻開被褥,塞到枕頭底下。
雖然鹹魚讓他不夠敬業,但做做樣子他還是會的,起碼為了俞寒洲,任務得做完。
等到夜裡,俞寒洲帶著他去了溫泉別院,馥橙才找到了機會。
彼時他們正在湖上泛舟。
俞寒洲擔心馥橙吹了風受寒,給他裹好披風后便一把抱起,大步踏上了船。
馥橙之前坐的都是如同宮殿一般的畫舫,像這樣精緻小巧還會晃動的遊船,他是第一次上。
俞寒洲不過是踏上船的時候身子晃悠了一下,馥橙就唬得摟緊了男人的脖頸,臉蛋也跟著埋到了男人肩上。
俞寒洲不由失笑,道:「橙橙怕摔下去?你莫不是忘了,本相會輕功?」
馥橙小心地回頭看了一眼黑黢黢的湖面,輕聲道:「湖這麼黑,萬一你踩空呢,你不是說自己累?」
今夜本來馥橙是沒想出來的,但是俞寒洲口口聲聲說著自己日日忙碌,以至於有些恍惚疲憊了,馥橙便想著跟著俞寒洲來放鬆一下。
這會兒他一提起,俞寒洲也就想起了自己這麼一個臨時找的借口……
疲憊?不存在的,當年打仗,俞寒洲可連續一個月不眠不休,又有來自天外世界的下屬專門給他用藥膳調理身體,每日精力旺盛得甚至都需要專門練武發泄,怎麼都不可能累。
不過,為了不被馥橙看出端倪來,俞寒洲只好賠笑道:「對,橙橙說得有理。本相是有些精力不濟,該小心一些。」
說著,兩人在船頭坐了下來。
馥橙看著黑黢黢的湖面,不太理解這有什麼好看的……俞寒洲總不會帶他來喂蚊子吧。
只是,這個想法才剛剛從腦海中一閃而過,眼前漆黑的湖面便緩緩亮了起來……
馥橙微微睜圓了眸子,遲疑地轉頭張望,就見湖面上以他們的小船為中心,逐漸亮起了一盞又一盞精巧的河燈。
這些河燈比普通的河燈要小上好幾倍,排列得非常緊湊,仔細看,似乎還形成了一個圖案。
馥橙在俞寒洲懷裡扭了好幾下,換了幾個方向去觀察河燈,好半晌,才看懂了河燈「畫」的是什麼。
巨大的「橙子」在夜色中看起來憨頭憨腦的,底下站著一個小人,正舉起雙手,奮力將橙子託了起來。
馥橙盯著瞅了好半晌,才對上俞寒洲含笑的眼,猶豫道:「我哪有那麼胖啊……」
俞寒洲一聽瞬間大笑了起來,胸膛震動的同時,抱著馥橙的雙手也跟著顫動。
夜色中,男人張揚的眉眼在燈火的掩映下越發肆意英俊,眼角眉梢的每一寸幾乎都在彰顯著他的志得意滿。
馥橙沒好氣地拍了一下男人,道:「不行,我要當底下那個小人。」
俞寒洲忙將他摟緊,收到懷裡抱著搖了搖,哄道:「那怎麼能行?橙橙就該走哪都被人捧著,何況……」
「何況什麼?」
「何況舉著橙子的人是我。」
「橙子很大,比十個小人加起來都要大,即使我有使不完的勁,並不覺得累,想要一直保持橙子不掉下來不摔壞不撞到東西,也要打起十二萬分的精神。
除了看到你,看到腳下的路,其他都再也看不見了,也都不重要了。」
只有如此,俞寒洲才能全心全意地……
傾慕你。
愛護你。
珍視你。
心悅於你。
作者有話說: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