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第 12 章

第12章 第 12 章

馥橙不是愛笑的人,或者說比起尋常人,他對笑這件事比較陌生。

第一世病魔纏身,馥橙更多的時候都在和痛苦作鬥爭。

母親是大家閨秀,性子溫柔,總是笑不露齒。

父親則不苟言笑,對他格外嚴厲,哪怕後來他的身體已經沒辦法承擔正常生活和學習的消耗了,父親也更多的是每日沉默地守着病床照顧他,很少有旁的表情。

許是潛移默化的作用,馥橙也很少笑,每次笑還總是顯得很生澀生疏的樣子,眼中甚至偶爾還有茫然之色,像是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

但他相貌那般精緻糜麗,神色間又帶着彷彿孩童才有的懵懂,兩相矛盾之下。

即便只是極淺的一抹笑,也能輕而易舉地令人為之驚艷動容,從而感同身受,喜他所喜,憂他所憂。

如同此刻直覺敏銳的俞寒洲,不過瞧了一眼,就發現了少年面上神色和尋常人的微妙區別。

男人不由定了定神,審視地又細細看了一眼。

這一眼,果然發現了些許端倪。

這隻藥罐子……這會兒恐怕根本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笑,更不知道俞寒洲為什麼要笑……只是傻乎乎聽從本能、跟着學而已。

懵懂卻不自知,還以為自己是個大聰明、小祖宗。

俞寒洲心下默默搖頭,示意不遠處端著竹浮雕盒子的暗衛退下。

他不動聲色地收了笑意,俯身,目光灼灼地盯着少年雪色雙頰上那兩灣小巧的酒窩,片刻後方伸出手……

粗糙的指腹輕輕碾過了酒窩的正中心,顯出一個小小的坑兒來,又緩緩消失不見。

馥橙正跟着俞寒洲笑,見狀狐疑地眨了眨眼,笑意也跟着咻得藏起來了,慢吞吞道:「你碰我做什麼?」

他說得驕矜,打量人的樣子還帶點傲慢,看着就嬌氣,不好接近。

俞寒洲卻注視着他這副模樣,低低問了一句:「你拿了我做的燈,又昧下了我的摺扇,本相觀你討喜,碰一下也不可?」

馥橙聞言微微睜圓了眸,緊張地在披風下捏住那把摺扇,猶豫道:

「嗯,那……那算了吧,我不計較……畢竟你覺得我好看,也不是不能理解。」

「不過下次不能隨便摸我。」

俞寒洲低低笑了一聲。

他彎下腰取過馥橙手裏的燈,又拿出火摺子,將燈裏面剩下的燈芯一一點亮。

馥橙好奇地看着,就見那十多個燈芯亮起來之後,本是簡潔大方的琉璃燈表面,竟印出了各種各樣精緻的圖案。

宮燈緩緩旋轉,儼然和聽說過的走馬燈非常相似。

馥橙新奇地接過燈,舉起來認真端詳,好一會兒才找到了第一個圖案,往下慢慢看下去。

那似乎畫的是一個故事……

年幼的男孩出身於一個破舊的小山村,靠着吃百家飯長大,但他性情堅忍,學習刻苦,每日天還未亮便徒步翻過一個山頭,去山那邊的私塾當洒水打掃的小童,哪怕磨得腳上草鞋破了流了血,也風雨無阻。

每每幹完活,男孩便藏在門外,聽夫子講課。

後來外頭戰火四起,瘟疫盛行,許多染病的人一路逃難過來進了小山村。

沒多久,小山村也跟着鬧起瘟疫和飢荒。

男孩偷偷看過的書很多,懂得也多,便勸說村民將患病的人隔離,又孤身進了後山,找到了醫治瘟疫的草藥,解了村民燃眉之急。雖說並不能根治,可村中情況到底好轉了許多。

奈何戰火紛飛,沒等他們徹底解決瘟疫,村子便被外賊佔領了。

賊寇屠村前一日,男孩急中生智,帶着鄰里幾乎全部村民藏身在了放米酒的地窖里,之後又趁著入夜專門走了山路,從後山逃亡,拚死逃過了追捕,才堪堪帶着村民活了下來,艱難北上。

北上京城路途遙遠,又身無分文,男孩活得很是艱難。

在熬過了整整一個夏秋,步入嚴冬之後,他終於也染了不治之症。

為了不拖累村民,他選擇在沿途一個難民營中留了下來。

寒冬臘月,難民營條件艱辛,男孩分到了一處簡陋的窩棚,被抬到裏面躺着,奄奄一息。

他自然是不甘心的,畢竟三歲便開了心智能吟詩,五歲熟讀四書五經,七歲已然能寫一手好文章,九歲自學成醫,十歲能繪天下水域圖能創新農具,甚至連當時廣為流傳的多項朝廷新頒發的改革律令,都是他寫了塞在夫子書中,才被呈上去的。

這樣的人,說是當世神童也不為過。若是給他機會長成,假以時日,定然有一番大作為。

而他當時也並非不能救自己,只是亂世之中,哪怕有藥方,也無葯可用。

絕望之下,許是上蒼也不忍心看着他早早夭折,就在這個時候,男孩遇到了一件極為神奇的事情。

在他帶着的行李之中,有一樣是娘親臨終前親手給他做的一張小小的薄被,那小被子經過多年縫縫補補,已經沒有最初嶄新的模樣,也不再合身。

但因為他很愛乾淨,小被子始終整潔溫暖,是他對於親情唯一的期盼和幻想。

男孩身體動彈不得,艱難熬了十多日,幾乎就要就此死去的時候,始終裹着他的那張粉色小被子,不知為何,忽然發起了熱來。

第二日,男孩抿著唇,沉默地抱着那張小被子,居然已經能下地行走了。

之後每當夜深人靜,他將那張小被子抱在懷裏,就能感受到不同於尋常的熱度,偶爾抱得緊了,小被子還會跟小童一般哼哼唧唧,着實可愛。

那大約是他一生遇到的第一個、也是唯一一個神跡,是孤苦十來年生命對他僅有的饋贈。

……

搖曳旋轉的圖案到此戛然而止。

馥橙舉著燈,歪著頭看了好一會兒,才頂着俞寒洲幽深的目光,慢吞吞地問:

「這故事不太合理。他不是要死了,怎麼突然好了?」

俞寒洲聞言,臉頓時黑了。

男人微微眯起眼,看着馥橙無辜又漂亮的模樣,半晌方解釋道:

「你沒發現他一直帶着的東西?或許是有人救了他。」

「嗯?」馥橙又細細看了看,才微微彎了眼睛,說,「我懂了。」

「如何懂了?」俞寒洲頗為耐心地問他。

只是男人撐著輪椅椅背的手,分明攥得死緊,像是下一秒就能把那塊上好的紫檀木生生掰斷似的。

馥橙沒注意到這一點,琢磨了一下,才老實道:「前頭不是畫他寫了很多對朝廷有用的建議,又畫了各地的水域圖,寫了各種創新農具的製作方法,都夾在夫子的書里,借那個老頭的手呈給了衡原書院,書院又呈給了國師。」

「嗯。然後呢?」俞寒洲低聲哄他。

「然後,國師可能發現了不對勁,派人想把老夫子請回去,夫子卻說並非自己原創,排查之後發現這個小孩是唯一的嫌疑人,國師出於愛才之心,便派人去救他了也未可知。」

「呃……」俞寒洲沉默了片刻,捏碎了那把紫檀木輪椅背上鑲嵌著的夜明珠。

「呃……」馥橙聽着細細碎碎的咔咔聲從身後傳來,有些驚惶地轉頭瞄了一眼。

卻不知為何,那椅背看着還挺正常……

他歪了歪頭,又看向另一邊,終於發現了不對勁。

怎麼少了一顆夜明珠?

眼見着少年有些控訴地仰頭看自己,俞寒洲喉結滑動了好幾次,方同他道:

「不過是這輪椅不結實,不值當什麼。明日給你換一把翡翠鑲金玉的。」

話畢,男人許是不大甘心,仍舊指了那燈,道:「你不覺得,他後來始終抱着那被子,有些不對勁?」

馥橙低頭瞅了瞅,也反應過來,一時有些靦腆地抿了抿微薄的紅唇,微紅著面頰道:「因為被子很軟吧,誰不喜歡小被子呢?」

前世剛剛變成被子妖的時候,那個小孩也會抱着他取暖,就因為這樣馥橙當時才沒在大冬天活活凍死……可以說,他當了好幾年的鹹魚被子妖,唯一努力的一次,就是穿越之前跑去救護着他的小孩子,除此之外,剩下的時間都用來努力活着了……

想想他一個被子妖,要是真被凍死了,多丟人啊。

馥橙心有戚戚焉,感同身受道:「你是個好人,不會讓我流落街頭凍死的,對吧?你都畫他們相依為命了。」

俞寒洲聞言,垂眸盯着總是語出驚人的少年。

好一會兒,男人方低低嘆息一聲,伸出手,將馥橙垂落下來的一綹烏黑的軟發,輕輕別到耳後,道:

「對,會護着你。」

沒認出來也好,忘了也罷,總歸人已經捏到他手心裏了。

俞寒洲有的是耐心。

作者有話說:

馥橙(被嚇住的鹹魚):嗚嗚這畫讓我想起差點被凍死的過去。

俞寒洲(本想靠回憶殺試探小被子卻慘遭滑鐵盧):來我懷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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綠茶病美人只想當鹹魚(穿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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