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身世（2）

終於有一天，梅姨撐不住了，男孩給她餵了粥，她喝下以後開始劇烈嘔吐，嘔吐物里夾雜着褐色的異物。男孩忙跑着去找醫生，但是對於這種在關懷病房當值的醫生，他們見過太多生死，病人在他們眼裏也只剩下死亡時間。醫生不急不慢的告訴他只是消化道有些出血，晚一點會上止血的葯。

男孩安心的回到病房，梅姨說想吃桃子，男孩趕忙去下樓去買。回來的時候，病房裏圍滿了人，大夫不停的做着心臟復甦。另一個大夫看着他說，現在病人各臟器已經衰竭了，搶救也是徒勞，但是家屬如果想繼續救治的話，可以去重症監護室，但也只是用藥物刺激臟器運作，病人不會有任何的意識。如果你放棄，我們就宣佈死亡時間。男孩掙扎著放棄了治療。他麻木的簽字、拿死亡證明。看着梅姨被推到太平間。眼淚都來不及流下。

梅姨身邊沒有親人，唯一的兒子也在還小的時候就被爸爸帶走了，一直不讓她見，她知道自己生病了以後就把所有的積蓄分成三份，一份寄給了自己的兒子，一份留給了男孩。剩下的只夠給自己買一個小小的墓地。

男孩回家，再也沒有人喊他洗手吃飯，也再沒有一盞燈只為他而留。他哭着給媽媽打電話，媽媽卻跟他說。何必為一個阿姨這樣，那是她的命。世上比她倒霉的人多了，你根本難過不過來。聽着媽媽的話，男孩笑了，從那一刻起，他甚至希望自己沒有媽媽。

後來男孩開始上寄宿學校，到了假期就在外面遊盪，再也沒見過媽媽。媽媽在男孩大三的時候來大學找過他。媽媽甚至都認不出他來。他們坐在一起就像兩個陌生人。他以為是媽媽想他了，媽媽卻跟他說，他的爸爸想見他。他笑的心裏酸澀。原來他的爸爸還活着呀。他拒絕了，並警告媽媽不要再來找他。

其實這些年，雖然他們不在一起生活，媽媽每個月都會給男孩打錢。可能是為了讓自己安心，男孩也從來不拒絕。只有每個月收到錢，他才能感受到自己在世上還有一個親人。只是他一直不明白，為什麼自己的媽媽不愛自己。

雷子嘉故作輕鬆的說「好了，故事講完了。」靠在他懷裏的沈佳文早已淚眼婆娑。她抬手，把他緊緊抱住。「沒事了，都過去了。」「嗯。」「梅姨走後，你都是怎麼過的。」「開始的時候就自暴自棄，你也知道的，然後就遇見了你。心裏有一個目標也就不覺得苦了。上了大學就更好過了。有很多朋友陪着我。」「子嘉，這世上不是每個媽媽都愛孩子的，你只是運氣不好，沒有選到一個好媽媽。你沒有錯。」「嗯。」雷子嘉把她抱的更緊了。聽着她還略帶更咽的聲音，出聲安慰道「好啦，你不要難過了，在哭我要心疼了。」說完又拿起桌上的紙巾幫她擦流下的眼淚。溫柔的動作讓沈佳文更心痛了。「子嘉，以後我保護你，絕對不讓你再受委屈。」「好。姐姐好好愛我就好了。」她重重的點頭。「只愛你。」他聽着她的誓言，忍不住吻了上去。這些年的痛，說出來的一瞬間，他居然釋然了。都不重要了，她在身邊就好。

沈佳文沉醉在他的吻里，手忍不住抵在他堅實有力的胸膛，他的呼吸開始急促起來。她心裏暗叫不好，可是又捨不得結束這個吻，正在兩難的時候，雷子嘉卻停了下來。他喘著粗氣，紅著臉說：「你早點休息，我先走了。」沈佳文微微一愣，看着他倉皇逃走的背影，捂著臉笑了起來。出來門的雷子嘉卻沒有她這麼灑脫。他靠在電梯里，努力平復自己的呼吸。又拿出手機，看着屏幕上映出的臉，為自己剛才的行為懊惱。

這註定又是一個不眠夜。

沈佳文的情緒一直沉寂在他的故事裏，她想抱住那個6歲哭鬧的男孩，擦乾他的眼淚，陪他一起參加畢業演出，她還想給病房外16歲的少年一個擁抱，告訴他不要難過。未來會有很多人愛你。想着想着，就想起了自己的媽媽。她也不管媽媽是不是已經睡了，拿起電話。聽着媽媽在電話里慵懶的聲音。心裏異常滿足。「媽媽，我好愛你。」「你又發什麼瘋？」「媽媽。謝謝你跟爸爸愛我。」「文文，你是不是魔怔了。」「媽媽早點睡。么。」

7月的最後一個工作日，雷子嘉收到了人事變動的郵件。運營組畢建辭職，他所有的工作交接給馮卜。馮卜成了他們的新組長。大家都在群里祝賀馮卜升職。他也跟着發了祝福。磊哥推門進來，把雷子嘉叫到了辦公室。田磊遞給他一張轉正申請表。笑意盈盈的說「填好了給我拿回來。」「謝磊哥。」「畢建的事兒我希望你不要再計較。好好工作。」「我知道了。我先回去了。」「好。」

拿着申請表的雷子嘉並沒有回到自己的工位，而是敲開了沈佳文的辦公室門。沈佳文頭也沒抬的喊了一聲「進。」聽着熟悉的腳步聲，她一抬頭，就看見他似笑非笑的看着自己。又看見他手裏拿着的表格。滿意的沖他說道「怎麼樣？開心嗎？」「有一點吧。」「怎麼才有一點，我以為你會覺得大快人心。」「我以為你答應我不管這件事。就會乖乖聽話。」「我是想聽來着，可是後來覺得太憋屈了。就想出一口惡氣。」雷子嘉無奈的嘆氣。「想到你還要在這種人手下繼續工作，我就慪的不行。這樣對他已經算客氣了。他還能找到別的工作。要不是看在他老婆剛生完孩子的份上，我一定讓他在這個行業無法立足。」「謝謝你。」看着他眼裏星光流轉。也學起他無賴的樣子「光嘴上說嗎？」「在這裏親不好吧。」沈佳文趕緊拿眼瞪他「誰要你親我了？」他壞笑的貼上她「難道要肉償嗎？」她腦海里閃過那天兩人的吻，又想起他慌張逃走的背影。一隻手不安分的放在他的腰上「好呀，晚上洗乾淨了等我。」

雷子嘉緊張的咳嗽起來。「我先回去了。」留下沈佳文一臉得逞的笑。他回到座位上，看着電腦屏幕出神。隔壁的王興扭頭喚他「雷子，你看這條我們要不要修改一下，總覺得少點什麼？」雷子嘉這才回過神。「嗯，我也覺得，咱們一會一起討論一下。」王興看着他紅紅的耳朵，調侃道「你看什麼有顏色的小視頻了，耳朵紅成這樣。」「你瞎說什麼，我自己撓的。」「切，都是男人怕什麼？要不要我給你分享一下我的硬碟？」「不用了，謝謝。我也有。」「那你分享給我？」「想的美！」他又想起分離時沈佳文勾魂攝魄的眼神。他要好好想想晚上如何等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