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長姐 二

陳佳慧面露緊張，胡妍美知道這姐妹倆時常在一起，感情挺好，沒讓陳佳慧知道那些真相，她肯定會護著從小就過得不好的孔小菜。那邊陳安平還等著被人救治，她不好耽擱太久，道：「小菜，家裏出了事，佳慧肯定是去不了了。趁著天還沒黑，你也趕緊回家去，路上小心些。」

以前孔小菜時常到姑姑家留宿，這邊吃得好，住得好。回家的時候還有東西拿，也不用幹活，聽到姑姑這樣說，她臉上的失望都掩飾不住。

陳佳慧見狀，忍不住心生憐惜。胡妍美看在眼中，搶在她開口之前道：「小菜，家裏忙亂，我顧不上你。趕緊回吧！」

孔小菜是個很懂事的姑娘，至少面上是這樣。聞言立刻答應下來。

陳安平已經被抬去了前頭，胡妍美追上去時，順手拽了一把陳佳慧。就怕一個沒注意讓她跑去了孔家。

姑娘家名聲很是要緊，明明可以避免的事，胡妍美不允許自己來了之後還出這種紕漏。

陳安平受傷很重，大夫重新用木板幫他正骨，又配了不少葯，還囑咐了許多話，這才離去。

此時的陳母眼圈通紅，陳父早年經常落下病根，如今腿腳不好。坐在椅子上一臉沉重，問：「找到拴繩子的人了嗎？」

三寶立刻答：「找到了，是三個孩子。」

胡妍美對這樣的結果並不意外，上輩子也是這樣。那三戶人家很是難纏，陳家找上門后，他們並不認錯，口口聲聲說自家孩子沒有干這種缺德事。但陳家卻查到有人親口指認，自是不服，和他們吵得不可開交，結果發現是一場烏龍。

跑到那樹上拴繩子的是隔壁鎮上的陳傻子。

陳傻子人高馬大，但卻不如三歲孩子懂事。說起來還是本家，這樣的一個人，陳家還怎麼追究？

後來陳家族長親自出面說情，加上陳安平已死，陳家酒樓像是倒了主梁，事情只能不了了之。

三寶憤憤道：「可他們不承認，非說自家孩子沒去。」

查出是陳傻子所為並不難，胡妍美沒有胡亂插話，只擔憂地看着床上的陳安平。

大夫臨走前說，能不能保住命全看天意，就算活下來了，傷勢如何也不好說。聽他那意思，陳安平傷著了後背上很重要的那根骨頭，下可影響腿腳，上可影響頭腦，受傷太重醒不過來也有可能……反正，治成什麼樣暫時還不知。且他更是直言讓陳家另請高明大夫診治。

陳母已經派人去了隔壁鎮上和府城，打算多請幾位大夫回來。

傍晚，陳家院子裏氣氛沉悶，往日的這個時辰真是酒樓中生意最好之時，別說孔嬌嬌夫妻和孩子，老兩口沒有其他事都會去酒樓中幫忙。今日不同，陳家人對坐着，面色沉重。

恰在此時，有敲門聲傳來。胡妍美率先起身跑去開門，外頭站着的果然是孔家人。

孔嬌嬌弟弟孔清帶着妻兒站在門口，面色嚴肅，看到胡妍美，他嘆口氣：「姐夫出事，你怎麼不派人來說一聲？若不是小菜提及，我們都不知道，村裏其他人都隱約聽說了消息，反倒是我們這些正經的姻親一無所知，姐姐，我知道你對我有怨氣，但我們是親生姐弟，你忙不過來的時候完全可以跟我說，家裏那麼多人，總能擠出人手來幫你的忙。」

說話時，他好幾次試圖往裏擠，胡妍美身子堵住門：「不需要！」

語氣和面色都挺冷淡，並無娘家人主動說要幫忙的感動。

孔清不肯退：「來都來了，好歹讓我看一眼姐夫，聽說摔得挺重……」

說話的功夫，身後陳母已經起身：「青柏來了？嬌嬌，趕緊讓他們進來啊，別在門口杵著。」

孔家的高明之處，就在於他們從不為難陳家人，每次有事相求或是借銀，都跑來找孔嬌嬌。而孔嬌嬌不想丟臉，對於娘家為難自己的事是能不說就不說。再有，陳家人做生意多年，以和為貴，無論心裏是什麼想法，面上都客客氣氣，從不與人爭吵。

「天色不早，再不回就要走夜路了。」胡妍美頭也不回：「二弟，你們這時候登門不是幫忙，而是添亂。回吧！」

說話間就要關門。

孔清急忙伸手攔住，看這架勢，想要留下去酒樓幫忙不太可能，再多說幾句，大概要和姐姐交惡，他目光在院子裏轉了一圈，最後落在了陳佳慧身上：「以前小菜經常來麻煩你，要不我把佳慧帶走吧，她一個姑娘家，容易被嚇著……」

「做你的白日夢！」如果說孔嬌嬌為了所謂的面子盡量不與娘家吵鬧的話，胡妍美就沒這個顧忌了。這麼說吧，孔嬌嬌若知道女兒會被娘家人欺負，不止要吵架，還會早早就與他們斷絕關係。

「收起你的算計。」胡妍美一步踏出門，擋住了邊上便宜侄子看向陳佳慧的目光，聲音沉冷地道：「佳慧不會再去孔家，你也別想算計她，若她出了事，我殺了你！」

孔清嚇了一跳，面色幾變，勉強扯出一抹笑：「姐姐，你在說什麼，我怎麼聽不懂……」

胡妍美轉身進屋，「砰」一聲關上了門。

孔清認為，就這麼回去的話，以後會和姐姐漸行漸遠，這可不是他想要的。他再次抬手敲門：「姐姐，我還有話說。」

胡妍美突然想到了一件事，將已經栓上的門打開，道：「你這些年從我手中借了八兩銀之內給我還回來。否則，別怪我不給你臉面。」

孔嬌嬌七歲起在外幹活，一干就是十年。所有的工錢都被孔家人拿走，嫁人時他們還得了一大筆聘禮。現如今的孔家在村裏算是最富裕的那批人，七間的大宅子，青磚做院牆，院子裏規整得井井有條。

可以說，造宅子所花費的銀錢，有九層都是從孔嬌嬌身上壓榨而來。

孔清愣住，他是借了銀子沒錯，但卻從未打算還，孔嬌嬌偶爾問及，他隨便扯兩句就搪塞過去了，萬沒想到會在姐夫受傷時再次提及。

聽說陳安平傷得很重，回來時昏迷不醒，看着像死人似的。這種情形下，孔嬌嬌應該慌得六神無主哭哭啼啼才對，怎麼還有心思追債呢？

「那我明兒再來看姐夫！」

話音落下，一家三口已經溜到了街尾。

孔嬌嬌早知道這筆債收不回，壓根沒把這事放心上，所以胡妍美一時間沒能想起來，既然想了起來，那是一定要收的。

胡妍美揚聲喊：「記得籌銀子后你不送來，我會去家裏要！」

街尾的一家三口跑得更快，幾乎是落荒而逃。

*

翌日，陳安平醒了過來，神智挺清醒，但下半身毫無知覺。大夫來看過後，只讓他安心喝葯，少思少慮多睡覺。

大夫出了門，一臉慎重。

「就算能撿回一條命，也不大可能站得起來，你們要有準備！」

聽到這話，陳母眼淚奪眶而出，手放在嘴裏緊緊咬着，才沒有嚎出聲來。

陳父腿腳不好，聞言後退一步，險些摔倒。

陳佳榮急忙上前將祖父扶住，面色變得蒼白。他今年才十七，還未定親，說是大人，其實也還只是個半大孩子。父親就如他頭頂上的天，如今這天塌了，他心頭是又慌又害怕。

陳佳慧臉上血色褪盡，不知不覺間已淚流滿面。

相比起來，胡妍美是其中最鎮定的。她認真道：「您儘管用好葯，等孩子他爹好轉，我給您送牌匾。」

大夫擺了擺手：「那些都是其次，你們自己要想開。」他欲言又止：「其實，像他這麼重的傷，當時若有人不知深淺跑去挪動，怕是當場就要斃命。他能活着，已經是運氣好。」

大夫走了許久，陳家幾人才漸漸回過神來。

陳父覺得大夫的話有理，但好好的兒子出去一趟變成了躺在床上的癱子，他是怎麼都想不通，怒道：「那幾個孩子家住在哪？我要去找他們！」

他一瘸一拐要往外走，陳佳榮急忙上前扶住，陳母也要跟着去。胡妍美乾脆將陳佳慧也帶上。

到了其中一個孩子的家中，那孩子的娘很是潑辣，當着陳家人的面將那個指認她孩子的人罵得狗血淋頭，然後說有人親眼看到陳傻子去了官道上。

陳父並不想遷怒無辜，他是真想找出罪魁禍首，而陳傻子也已經被另一個孩子的家人引了過來。

「你有沒有在路上拴繩子？」

陳傻子拍着手，笑呵呵道：「有啊有啊，可以攔馬！」

三個孩子的家人面色微松，紛紛指責那個所謂的人證亂說話。

人證是個四十多歲的漢子，辯解道：「我就是看見他們過去了嘛，又沒有說繩子是幾個孩子拴的。那邊都出了人命，難道我還不能說實話了？」

這話挺有道理的，如果出了人命，這天底下的人都不肯說出自己見到的人和事，那死者如何昭雪？

三家人卻覺得是無妄之災，再次和他爭辯起來。

陳父心裏一沉。

一個傻子做的事，誰能指責？

人群中，陳族長站了出來：「傻子他都憨了那麼多年，肯定不是故意的。他家裏也窮……」賠是賠不了的。

陳父暴怒：「那我兒子就白受傷了？」

陳族長無奈：「把傻子關進大牢，你就高興了？」

胡妍美走到蹲在地上玩泥巴的陳傻子面前，同樣蹲下，眼睛與他平視，問：「小哥，誰讓你去路上玩繩子的？」

陳傻子看了她半晌，道：「沒人讓我去。」

胡妍美不覺得這是意外，因為孔嬌嬌後來也發現了一些端倪，只是還沒來得及查就沒了命，她轉而又問：「是誰讓你這麼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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