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3 章 第 83 章
悠悠指尖微動,長睫向上緩掀,守在床邊的慕天昭察覺到,嗓音微緊。
「師妹。」
悠悠試圖說話,但嗓子疼得厲害,渾身上下一點力氣都沒有,只能將目光望了去。
一襲青衣的少年站在床邊,神情透著憂色,兩根長指在她眼前晃了晃,見目光渙散,不由皺起了眉頭。
是慕天昭。
原身的師兄,原著男主......
記憶逐漸恢復的悠悠,頭痛欲裂。
渾渾噩噩想到,剛來這世界的時候,第一個見到也是這位師兄,還是對方把自己從寒潭裡撈出來的。
慕天昭拿出一枚淡青色的丹藥,丹身浮現出細密金紋。
這是養魂丹。
師父交代,路杳醒后喂其吃下。
溫熱的丹藥在齒間融化,藥草清香襲來,悠悠腦袋在枕上動了動,試圖起身,可惜睜眼沒幾秒,連句話都未擠出來,在丹藥作用下又沉沉睡去。
見人重新闔眸,慕天昭托住那斜歪的腦袋,手掌微動,將其掰回枕間。
幾張傳音符在他手中消失。
將醒來的消息傳出去,慕天昭坐在床邊,靜靜等著靈藥長老等人前來。
室內一片寂靜,他淺眸落在女孩蒼白的面容。
這場景,倒有幾分熟悉。
路杳幼時生了場大病,也是如此,他在床邊守了幾個日夜,不過那時,是路杳一直拉著他的手不肯鬆開。
她彷彿陷入夢魘,在宗主長老等人來看望的時候,迷迷糊糊叫著「師兄」,宗主因此古怪地瞥了眼他,似是詫異,帶他來清筠才短短半月,怎麼路杳與他這般熟了,半夢半醒喚得不是爹爹,而是師兄。
慕天昭也不甚明白。
他思來想去,或許是因為,發現小師妹昏倒在地的第一個人是他。
當日情形他記得尤為清楚,天色灰濛,白雪紛紛,路杳提著小木劍,一大早離開了旭日峰,走時還與他招手,說去卧龍峰找位朋友。
卧龍峰是外門弟子居住之地,她身為少宗主,時常混跡此峰,似是去尋一個叫顧赦的外門弟子,慕天昭有所耳聞。
他點點頭,給了她一把傘遮雪,可到了夜間,路杳遲遲未歸。
慕天昭不放心去尋,最後在一座神像旁,看到快被大雪完全埋沒的小身影。
他跑過去將雪撥開,把她挖了出來,路杳一張小臉蒼白,氣息微弱,卻還有幾分意識,伸手緊緊抓住他衣袖,喚了聲「師兄」,似乎想說什麼。
可惜後面的話還未出口,袖間的小手滑落,路杳昏厥過去。
他匆忙將人背起,中途一個嗓音柔柔響起。
「我來幫你。」
慕天昭側眸,才注意到神像后的白衣女孩,一張容顏最是雪白無垢,嘴角掛著的笑,讓人莫名的心中一動。
像是冥冥之中,有什麼東西在牽引著他。
「我徒兒醒了?!甚好,可惜老夫現在無法抽身,這些該死的鬼物可惱人了,路丫頭就交與你照料了!」
一道傳音符亮起,從內飄出的聲音打斷慕天昭回憶,他揉了揉額角,眸底透著淡淡青暈。
幽都驚變已過七日,天下大亂。
先有結界崩塌,鬼界陰物自天裂湧出,生靈塗炭,三界難安,後有神器碎裂,生死輪迴陷入凝滯,天道紊亂,六界震動。
如今修仙界五大宗主齊聚幽都,修補結界,阻止更多鬼物闖入,各宗長老亦出動了大半,合力剿滅為禍人間的鬼物,而破碎的輪迴鏡......
悠悠再醒來,疼痛消減了許多,她扶額抬眸,開口嗓音沙啞極了。
「師弟呢?」
慕天昭將養魂丹遞給她,聞言默了瞬:「如果你說的師弟是顧赦,那他在戒律堂。」
悠悠接過丹藥的手微頓,眼底的疑惑尚未浮現,聽到慕天昭下一句。
「他在戒律堂,天誅陣。」
悠悠手中的丹藥,「啪」地落在地上。
戒律堂共有九扇門,顧赦曾因涉及一名弟子身殞,而被關在第三扇門后,那座破敗的院落,是關押門內犯事長老的地方,與他而言已屬重罰。
而天誅陣更在第九扇門后,那裡是戒律堂,乃至整個清筠宗最核心的地方。
自建立以來,只關押過一人:靈魔界大荒之主釋九陰,那個曾在修仙界掀起無數腥風血雨的魔君。
「師弟犯了何錯?!」
悠悠倉促下床,落地瞬間險些摔倒,慕天昭扶住她,眉頭緊皺。
「他打碎輪迴鏡,闖下彌天大禍,師父到現在還在幽都用自身修為修補輪迴鏡!」
悠悠抿唇不言,指尖發白地撿起丹藥吃下,體內靈力恢復后,便甩開了人朝戒律堂趕去。
一路上,她發現不僅有清筠弟子在巡邏,身著上弦、劍宗等服飾的弟子也在其中,各個神色肅然。
越靠近戒律堂,巡邏的弟子越多。
遠遠看到莊嚴的大門,還未上前,悠悠便被攔在外面,「沒有長老之令,不得靠近。」
守在大門外的皆是修為已達元嬰的弟子,悠悠一眼望去,都是模樣陌生的師兄師姐,這些弟子平日都在外歷練,收到急召才會趕回宗門。
悠悠負在身後的手微動,幾個小影子從袖下掉落,迅速沒入草叢。
她朝人微微頷首,望了眼沉沉夜幕中的大門,嘴唇緊抿,轉身退去。
*
戒備森嚴的戒律堂中心,一座佔地十里的大陣里,用九道玄鐵鏈囚著個唇色蒼白的少年。
宇文離負手立在陣前,身為戒律堂長老,他是唯一一個能到此處來的人。
「再問你一遍,為何要毀神器。」
無人作答。
宇文離習以為常,目光落向陣中的少年身影。
他伏跪在地,背脊卻十分筆挺,即便氣若遊絲也未曾低過頭。
宇文離看了良久,不知想到什麼,淡聲道:「你父君便是在此處身隕,想不到,這麼快就輪到你了。」
粗壯的玄鐵鏈泛起響動,顧赦抬眸,睫毛殘留著冷風吹乾后的血跡。
「就是這個眼神,與釋九陰一樣讓人討厭。」宇文離皺眉。
顧赦:「你說這話,也讓人討厭。」
他與釋九陰實在沒有所謂的父子之情,或許幼時曾對其有過一點憧憬,但這份憧憬很快被碾碎。
被人說像釋九陰,饒是顧赦心境超脫,也十分接受不了。
「事實證明,師兄仁心留你一命,帶你回宗是個錯誤的決定,」
宇文離出聲,打斷少年思緒。
「即便他用咒禁封印你的魔性,為你改名,讓世間再沒有大荒魔君的九子釋玄,只有清筠弟子顧赦,可惜,你體內終究流淌著魔族血脈,生而為魔,免不了要掀風起浪。」
時至今日,顧赦終於知曉為何從小靈脈受損,即便付出比旁人百倍的勤苦,修為也難以精進,原來不是中毒,而是被路天沉施以咒禁。
咒禁,世間最神秘莫測的法術。
「要我感恩他的大德嗎。」他垂眼嘲道。
「無需。」宇文離拂袖離去。
「你只是師兄殘留的幾分天真,便留在天誅陣中,等待判決吧。」
九扇門在身後一一合上,宇文離走出戒律堂,與看守大門的弟子囑咐了幾句。
遠處樹林草叢裡,幾雙眼睛望著這幕,待其走後,一堆泥人開始用金色小鏟子,挖起坑來。
遠在旭日峰的悠悠,盤膝坐在榻上,操控著小泥人挖掘通向戒律堂核心之地。
不同於上次顧赦被關,她用泥人遛進去,這次看守森嚴,連只蚊子都飛不進去。
地上無門,上天更是無路,悠悠想去看望顧赦,只能死馬當活馬醫,抄起路天沉曾給她用來鏟草的金鏟,挖地道。
她不知能否成功,只能儘力一試。
於是戒律堂外樹林里,窸窸窣窣的聲音響了起來。
*
宇文離走後,天誅陣內恢復寧靜,四周雷光環繞,顧赦輕咳一聲,點點血跡染紅蒼白唇色。
被關了七天七夜,加上神器反噬,身體早已支撐不住。
顧赦閉了閉眸,想起上次嘗到大限將至的滋味時,也是在戒律堂,那時候,有個小泥人腳踏落葉,拖著沉甸甸的包裹來了。
無邊寂靜中,顧赦忍不住彎起嘴角。
不知蘇醒沒有。
最好沒醒,如今的境況,他實在不希望師姐過早醒來。
顧赦斂下眼底情緒,思緒萬千之際,充斥在陣內,細若遊絲的雷光忽地泛起異動,聚集在一個角落上方,蠢蠢欲動。
「嘿咻~嘿咻~」
隱約間,一個熟悉的嗓音從地下傳出,顧赦皺眉,懷疑出現了幻聽。
但他的視線中,卻有一層地面裂開,緊接著滿頭土灰的小泥人,鑽出身來,手裡拿著金光閃閃的鏟子。
看到少年的瞬間,悠悠雙眼放光,但「師弟」兩字還未出口,頭頂上空的雷光狠狠閃爍兩下。
「滋啦。」
勇敢的小泥人被劈成了焦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