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7 章 第 17 章
一陣秋風掠過,盛放的桃花簌簌落下。
不是桃花盛開的時節,整個清筠宗,能賞到灼灼桃花的地方,只有夜明長老的明月峰,木藍長老的天雪峰,以及蒼越長老的洞府。
顧赦垂眸看泥人,初見時,它頭頂花瓣,只能來自這三個地方。
桃花,玉糕,靈泥潭......全與旭日峰有關。
路杳說將泥人做成傀儡,然而他翻看傀儡術相關的捲軸,無論多麼完美的傀儡,行動都是十分遲鈍,臉上也不會有任何神色。
面前泥人,一舉一動流暢無比,神態栩栩如生。
沒有半點傀儡的模樣。
顧赦反覆確認斟酌,排除所有可能,發現最後剩下的那個答案,過於不可思議。
「跟我有什麼關係,」泥人嘀咕,仰起漲鼓鼓的臉蛋,瞅向他,「不能含血噴人啊。」
顧赦並不解釋,握著它,從樹下離開。
那日在思過碑前,路悠悠給他送了把傘,此事被剛回宗的應燭得知,所以找上門來了。
視線一搖一晃,見顧赦不說話,悠悠沒追問,環顧四周。
「你帶我的傀儡去哪。」
話音剛落,悠悠後背浮起莫名的感覺,好似有陰影灑落。
她真身待在假山角落處,懷疑有人來了,神識退出泥人,回頭望去。
一襲玄衣站在她身後。
顧赦垂著眼,手中泥人在少女動作的瞬間,變得獃滯,他輕捏了捏泥人,將它還給悠悠。
「你的傀儡。」
這時,些許腳步聲傳來,幾個明月峰弟子出現在路口。
悠悠起身接過,帶上泥人,先御劍離開了。
一道長虹劃過半空,那幾個弟子嚇了跳:「她怎麼來了,芙雪呢,不會又來找麻煩吧。」
以往,路杳隔三差五會來明月峰鬧事,峰內弟子看到她的影子,便風聲鶴唳。
「我在這,」白芙雪換了柄靈劍回來。
聽到幾分交談,她順勢望去,半空只剩一道紅色殘影。
白芙雪握劍柄的手微緊,額間淡淡金芒閃過,她回過頭,朝假山旁的少年走去。
「路杳剛才來過,」
正打算離開的顧赦,停住腳步,朝她微微點頭。
「她沒冒犯你吧,」白芙雪輕咬丹唇,剪水秋瞳露出擔憂之色。
「沒有。」
「那便好,」白芙雪鬆口氣,神色露出幾分無奈,「以前誰與我說話,就會被路杳厭惡針對,我還以為她看到你與我談話,來警告你呢。」
這些事,顧赦在外門都有所耳聞。
他神色平靜道:「她只是路過。」
「如此我就放心了,你應該知道,我與她關係並不融洽,她有時喜歡與我搶些東西,用盡手段,然後像個獲勝者般來我面前炫耀,一股小孩心性。」
白芙雪指尖在劍柄輕敲,柳眉微蹙。
「聽說路杳在我之後,也給你送了把傘,我還擔心是不是她誤會了什麼,所以......纏上你。」
顧赦頓了頓,眉眼淡漠了些:「白師姐多慮了。」
「不是就好,」白芙雪溫柔地笑笑,「以免因為我的緣故,讓你招惹到路杳,遭受無妄之災。」
顧赦沉默不語。
*
正半空御劍的悠悠,冷不丁打了個噴嚏,她摸摸鼻尖,一臉莫名。
離大比只剩兩日,她需做些準備了。
原著里,路杳在預賽慘敗於顧赦,是個十分重要的情節。
一來,目中無人的路杳嘗到了苦果,丟盡顏面,二來,這是顧赦正式崛起的劇情點,以路杳為踏腳石,進入眾人視線,聲名鵲起。
然後備受矚目地在大比中,一路取勝,最後與男主慕天昭決戰紫荊之巔。
不過後面的與悠悠無關,她只要負責慘敗給顧赦,完成任務即可。
書內,路杳壓根沒把顧赦放在眼裡,不止是她,即便是那些人嘴上詛咒她慘敗的人,心裡也明白,不可能。
築基期修士與練氣期弟子對戰,兩人的力量、速度、法術之間的差距,與成年人和三歲小孩的區別差不多。
故而路杳當時爆冷慘敗,整個宗門都沸騰了,被她囂張氣焰欺壓已久的清筠弟子揭竿而起,那段時間,宗內人來人往,沒人不在含笑談及此事。
一門心思在師兄身上,對其他都無所謂的路杳,都深受打擊,覺得丟臉到極致,躲在房內不肯出門。
直到顧赦一路過關斬將,與慕天昭對戰後,大家的嘲意才漸漸散去,原來不是路杳的問題,是顧赦太強的緣故。
不過依舊不妨礙他們冷嘲詆毀,尤其是,路杳還在對戰中,使用了暗器。
沒有武德,叫人不恥!
悠悠關上門,在室內找到暗紅色的盒子,打開看了眼。
盒內放著三枚顏色各異的細針,一枚冰魄寒針,一枚浮炎焰針,最後一枚閻羅毒針。
這三枚均是有名的奪命針,出自天下第一暗器師之手,即便是元嬰境修士,沒有解藥,也只有死。
路杳本不是為顧赦準備的,但比試中,眼瞧要落敗,無法接受的她被憤怒沖紅了眼,將奪命暗器襲向顧赦。
幸而她那時靈力不足,速度慢了許多,被顧赦發現躲開。
離這場比試沒多少時間了,悠悠從未用過暗器,不知準頭如何,特意尋了一堆大小相同的針,在室內練習起來。
「汪~」
趴在窩裡的坎坎,毛絨爪子按著靈果,邊吃果肉邊看她。
在坎坎相伴下,悠悠一口氣練了一天一夜。
再次踏出房門的那刻,晚風撲面而來,紅衣少女肩頭青絲被風吹起,一片楓葉從眼前飄過。
她抬手抓住,一手負在身後,另手隨意擲出。
「咻」地一下。
秋雨過後的院內,從葉尖滑落的一滴雨水,在半空被楓葉截斷,一分為二。
站在屋檐下的悠悠,閉目深吸口氣,挺直了腰桿。
有點膨脹。
驕傲過後,悠悠揉了揉手腕,離開院子。
坎坎的儲備糧,今晚到底了,最近小傢伙吃得愈來愈多,她出去給它尋些吃的回來。
之前靈落端來糕點,悠悠才知道,有專門提供長老膳食的地方,那裡用珍貴食材做出來的東西,不僅味道極好,還有助修為,身為長老親傳弟子,她可以分一碗美羹。
明日便是預賽,一路上,悠悠看到臉色緊繃的基本都是外門弟子,預賽是外門弟子難得與內門弟子切磋的機會,他們都很重視。
天色昏暗,夜晚星色暗淡。
挑選完坎坎喜歡的糕點靈果,悠悠放進儲物袋,準備御劍回去的時候,心神一震。
這感覺似曾相識。仟韆仦哾
悠悠朝南方望去,鎖妖塔高聳入雲,浸在微涼夜色中。
書里顧赦的守護靈出世,就是宗內大比這段時間。
懷疑是今夜,悠悠御劍而去。
顧赦的守護靈幽蛟,由上古大妖冥蛟蛻化而成,是顧赦成長變強,從外門小弟子走上弒神殺佛的大魔王道路中,非常重要的存在。
雖然一開始,記憶殘缺的幽蛟,瞧著不太靠譜。
但等它覺醒力量,會成為十分恐怖的存在,尤其是,身為守護靈,它是顧赦最忠實的盟友,永不背叛,後期是顧赦身邊最大的助力。
路悠悠繞鎖妖塔轉了圈,沒發現異樣。
懷疑自己多慮了,她正要離開,餘光看到一道眼熟的身影,消失在林間。
悠悠眸光一凝,追了去。
樹影幢幢,少年行走在夜色中,步伐很慢,他選了條偏僻小道,朝卧龍峰方向走去。
悠悠小心跟在後面,目光好奇地朝顧赦左腕望去,使勁瞅著。
剛出世的幽鬼冥蛟,還十分弱小,原著里,它一般纏繞在顧赦左腕,時常不安分地從袖口探出腦袋,像條黑色小蛇。
悠悠盯了袖口半晌,眼睛都看酸了,沒瞧見幽蛟影子。
蜿蜒小路的盡頭,就是卧龍峰山口,顧赦似乎格外悠閑,腳步緩慢地朝路口走去。
跟在後面的悠悠,揉了揉眼睛,打算就此作罷。
這時候,前方顧赦腳步微頓,修長的身影晃了晃,一手撐在樹榦上,旋即在悠悠驚愕的目光中,摔倒在地。
悠悠身形一閃,出現在樹旁。
少年穿著玄衣,昏倒在樹下。
他黑羽般的睫毛垂著,唇角緊抿,出挑的俊容不見半點血色。
悠悠伸手推了下他,指尖觸肩,顧赦身上濃重的寒氣立即環繞上來,冷得她一哆嗦。
無論怎麼喚,顧赦都毫無反應,悠悠摸了摸他冰塊般寒冷的額頭,略一思忖,猜到大概。
是顧赦幼時中的毒。
之前潛伏在顧赦靈脈多年,阻撓他修鍊,顧赦將其逼出來靈脈后,可以暢通無阻地修鍊了。
但這毒只是離開了靈脈,並未消失,仍在他的體內徘徊。
書里顧赦毒發時整個人渾身發冷,如置冰窖,除了忍耐別無他法。
白天一場雨,地面殘留的雨水,很快打濕少年單薄的衣裳。
悠悠將他半扶起來,背靠著樹。
毒發時旁人幫不上忙,只有靠顧赦自己熬過去。
悠悠蹲在樹邊,看他眉頭皺緊,從儲物袋裡拿出雪白狐裘,給他嚴嚴實實裹上。
「撐住,」悠悠小聲嘀咕,「你不能有事啊,」
明天她還等著顧赦把她淘汰,來場震驚宗門上下的爆冷呢。
這是個大情節,絕不能出岔子。
顧赦呼吸微弱,意識渾噩昏沉,眼前全是從鎖妖塔內凝望他的赤紅眼瞳,
隔著法陣,他清晰聽到對方激動的聲音。
「吾王,你終於來了。」
一瞬間,黑暗如潮水般湧來,將他吞沒。
手腕被冰冷的東西纏上,顧赦頭痛欲裂,勉強撐著口氣離開鎖妖塔,走到半路,終於撐不住到昏了過去。
四周冷得厲害,身體彷彿結了冰,顧赦呼吸微弱,殘餘的意識徘徊在腦海,掙扎著想要醒來,卻怎麼都找不到方向。
這時候,一縷淡香環繞過來。
顧赦長睫微顫了顫,恍然間,有什麼溫暖的東西落在他身上,耳邊傳來女孩擔憂的聲音。
「你不能有事......」
顧赦只當是錯覺,畢竟,沒人誰會對他說這話。
但聲音,有幾分熟悉。
他迷迷糊糊的意識,不自覺思考是誰,不經意,一個名字在腦海冒了出來。
顧赦一頓,豁然睜開眼。
天邊曙光初現,他靠樹坐在林間,身旁空蕩。
低頭望了眼,他穿著玄衣,昨夜恍然擁有過的溫暖衣物,果然不存在。
顧赦平靜地起身,粘在肩頭的一縷白絨,被晨風吹走。
他眸光微微一頓,伸手抓住柔軟的狐絨。
昨夜。
確實有人來過。
白日,白芙雪話中之意,顧赦聽明白了。
路杳以為白芙雪與他有何關係,抱著一貫與白芙雪爭搶的心思,所以來靠近他。
如此倒說得通了。
否則,路杳這些異乎尋常的舉動,作何解釋。
顧赦一言不發地凝視著白絨。
他蒼白的指尖掐著絨毛,眸色冰冷。
似乎察覺到少年的情緒,從昨夜起,一直纏繞在他左腕,如小黑蛇般的幽蛟蘇醒。
它黑色的腦袋從袖口探出,看向白絨。
意識到少年煩亂的情緒來源於此,致力於為主排憂解難的守護靈,二話不說,立即張嘴吐了口火。
顧赦指尖的雪白絨毛,在火焰中,頃刻化作一縷清煙。
做完這一切的幽蛟,尾巴微動,高傲地仰起腦袋。
如何,它就是這般厲害。
牛刀小試,一定給顧赦留下極好的印象了吧。
然而它仰頭才發現,少年盯著空蕩蕩的指尖,臉色一下黑了。
他目光一轉,黑眸冰冷地看向它。
幽蛟:「......」
做、做的不對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