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4章 184

184-啟明星

妖精國邊境。

漆黑色的沼澤在凝固之後變成了一塊土質乾脆的地面，像是一塊巨大的黑斑貼在地皮之上，妖精女王的攻擊令其碎裂了一部分，色澤詭異的泥漿在缺口下粘稠地冒著泡，海葵一樣的花朵在泥沼中盛開，密密匝匝，又在接觸空氣時一朵朵干萎，規律地反覆如同某種巨大生物在殼中靜靜呼吸。

藤丸立香從合鏡中走出來。

晨光還沒有來到這片天空，深深的昏暗籠罩在天地之間，世界在陰霾下靜靜沉睡。他聞到了酷似硝煙的味道，目光瀏覽著地平線盡頭山巒小而連綿的剪影，出發前摩根告訴他，不義聯盟的士兵已經來到了沼澤的附近，她釋放了一些魔術，讓人類遠離沼澤。

以行動來看，這些士兵應該還不知道他們的城市已經塞滿了類魔。

是啊，藤丸立香憂慮地想。

在當初，就算是超人遭遇了那樣的苦難，也不可能坐視類魔巢穴的建立。他本以為是因為要對付妖精國實在分身乏術，不義聯盟才讓類魔有可趁之機，再怎麼不理智的人，都應該明白要先對抗外敵、剷除外星怪物的重要，更別說有幾個類魔將領已經是聯盟的老對手了。

超人是否被完全控制，其實所有人心中都有了答案。

摩根直接點破了超人的行為，惡毒的引誘之言僅僅是讓他忽略了不和諧的屬於人類的理性，錯誤已經鑄就，虛假的繁榮終究會因為小如蟲豸般的問題毀滅。

從另一個角度來說，不義聯盟也是唯一一個屬於人類的領土、人類的城市了。

但因為這句話，藤丸立香深看了一眼摩根，她眼神平靜，清楚這樣的評論與其說的是不義聯盟，不如說是在說妖精國。

擁有記憶的摩根，其實很清楚妖精國的本質是什麼。

一縷晨曦的淺光滴入了天際，藤丸立香深深吸了口氣，向前走去。

黑色的土地質感很奇特，他踩踏在上的時候總覺得腳下的支撐物會隨時裂開，但他沒有時間再猶豫，邊走邊頻頻抬頭看向四周，觀察伊斯塔爾會從哪裡飛來。

伊斯塔爾已經沒有了自主意識，想要讓她朝這裡攻擊的方法卻很簡單，摩根要求他來做定位的時候就隱隱猜到了。

雅克·德·莫萊提示過這個世界有一場聖杯戰爭，從者會因為爭奪聖杯戰爭落入戰場，如果這個世界就是戰場，那麼戰利品就已經在不列顛易主。

涌動的氣流被拋在身後。

藤丸立香就是戰利品，他就持有著聖杯。

所有從者都一定會追逐而來。

晨曦的光忽然像是一把刀、一道閃電，刺破了雲霾。

一顆耀眼奪目的星辰出現在了天際的邊緣，藤丸立香一看到，就加快了腳步。

他的腳步越來越快，最後直接在奔跑起來，但即使如此，星辰還是在幾個眨眼之間就從遠天飛躍到了他的頭頂。

白光煊赫，但在穿下雲霾的那一刻，星辰的光輝沒有將天際染白，反而像是用最炙熱的光源作為投影，投射出那顆寶石內部物質的影子。這些影子繚亂狂舞，在雲層上宛如無數浮動的絮狀觸鬚，地平線上的剪影似乎都跟著它們變化，變成水墨一樣瀰漫開的漆黑物質，將這整個天地籠罩出一個人類無法估量的空間。

光芒的中心，通體剔透絢爛的寶石女神面容精緻美麗，虹色的睫毛纖細分明，其下純白的眼珠一動不動地凝視著在大地上奔跑的人，然後抬起了手指。

「梵高！」

如芒在背的藤丸立香大喊了一聲。

第一道轟擊朝他落下來的時候，大地震顫，風聲呼嘯，但他的話音剛落，時間彷彿靜止了一瞬，脆硬的土地驟然寸寸開裂，分崩離析。根植至時間深海中的花朵頂出自己所有的枝條，像一個詭異妖冶森林迅速生長，構建出了寶石光暈無法穿透的陰影。

渺小的人影就在森林的中心被壓低。

藤丸立香腳下的地面平整無恙，他近距離地看著梵高伸出的藤蔓，蒼白的腫大根系爬滿了星月夜的紋路。

某一瞬間，他像是腳下化作了水面，他失重地落入水裡，輕盈地向下落。

喪服一般白色的衣擺在水中漂浮，藤丸立香抓到了梵高的手。

從者的雙眼一片漆黑，沒有眼白和瞳仁的區分，流露出了黑色的笑意，「Maser，你做到了。」

祂牽著藤丸立香，像是要帶著他前往星光微茫的黑暗中。

「Maser身上有了聖杯的力量，來吧，Maser，讓梵高送你離開。」纖細的聲線扭曲出喜悅的音調，隨著梵高的訴說，另一個通道為藤丸立香開啟。

熟悉的吸入感席捲而來，藤丸立香當初跌落入俄羅斯裂谷黑暗中感覺到的牽引力量再次出現，原來當初的通道也出自梵高的手筆。但現在這個通道通向這片黑暗之外，讓藤丸立香遠離這個即將毀滅的沼澤。

「梵高……」

黑暗中，藤丸立香驚惶地抓緊他的手，難以呼吸般地沒辦法說出下文。

從者看到他這樣的表情，蒼白的臉上浮現出病態的紅暈，祂喪服下的白色飄帶紛紛纏上少年的身體，「er……真想帶著Maser一起走啊……」

「但是，」梵高失落下來，「其他們，阿比親、北齋……肯定都會來阻止梵高的，這和計劃中的不一樣。」

「計劃？」藤丸立香徒然一醒，「你們計劃了什麼？」

「噓……」梵高浮動起來，神經質地做出噤聲的動作，「Maser還沒有發現嗎，梵高是不斷彷徨的誕生於虛數之異鄉人，深淵聖母需要的角色，北齋說梵高剛號合適。但是Maser需要做的角色，要由Maser自己去發現。」

角色……

剎那間，一道明悟在思緒的幽深夾層中閃出了一道光，藤丸立香就感到自己被鬆開了。

幽深的黑暗裡，天幕出現了隱隱的白光。

他瞬間被卷進亂流，送向沼澤之外安全的地方，視線里只有一朵遙遠的白花。

梵高……

……

卡美洛，城塔上。

摩根走到天光能顧及到的邊緣，第無數次地將妖精國的景色盡收眼底。

但她這次只注視著一個極其遙遠的點，災厄之星綻放出光輝的那一刻她輕敲長杖，玉座、身軀、聖槍的每一處魔術節點一齊發亮。

城中的妖精們都感覺到了空氣中的魔力源源不斷地被收集，接著是他們身體內部的魔力被汲取。每一個妖精身上的令咒都點亮了，無邊的風捲動雲層，一把黑色的聖槍逆向解構一般再所有魔力的交織點上出現，通體散發著濃厚的詛咒。

「開始了……」

「開始了……」

「東南方剛剛飛去了啟明之星，女王拿出了聖槍……」

早年間類魔進攻妖精國，有人曾看到妖精女王從卡美洛發射出魔術至天際，啟明星恰好經過，因此降下了對類魔的打擊，很多人類和妖精都認為女王可以把災厄掌控在手裡，實際上只是因為這顆活體寶石的防禦機制被摩根觸發。

如今，她要徹底砸下這顆寶石。

摩根投擲聖槍的一剎那，妖精國的天際就被釋放出了子彈黑色的光線，長達千里，跨越城市領土，飛向了那顆遠天閃爍的星辰。

她看著聖槍留下的軌跡，餘光看到了自己的手臂也像是瓷器般開裂，轉頭走下玉座。

「讓巴格斯特、特里斯坦、阿……蘭斯洛特，妖精騎士們，都來到玉座這裡。」

她步伐不慢，隨意抓下頭上的面紗，動作帶了几絲粗魯。

她的靈基已經開裂，這一副從者的身軀就如過載的容器，裝不下她們的靈魂。

「讓其他的妖精們，全部回到國土內、自己的領土裡！」

這次不需要任何風的傳遞，妖精們都感受到了這個信息。

「戰爭，終於開始了……」

以啟明之星，墜下最後一道鐘聲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