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紅椅

第50章 紅椅

「是預防流感的,六盒她全買了,你想買的話得等補貨。」

他視線落在貨架上,淡聲說,「不用了,要一盒百樂眠。」

藥店買不到安眠藥,這種輔助睡眠的也能湊合用。

就一盒,他沒要袋子,隨手揣衣服口袋裡就得了,回去路上接了個電話,電話那頭許臣說,「明天你爺爺過壽,記得回來。」

他嗓音淡淡,「好。」

一通電話結束,十二秒。

當年楊真和許臣最終還是離了,許臣再娶。他跟了楊真,可能是那會兒接二連三的反叛讓楊真想通了,之後也沒那麼不依不饒的束縛他。

只不過關係一直不冷不熱,親近不起來。

許老漢年紀大了,捨不得他這個孫子,他上學時候只要放假回來就會去看看。

隔年許臣再娶的那個老婆又生了孩子,他這身份夾在中間挺尷尬的,回去的次數也越來越少。

明天爺爺七十大壽,他要是不回去,那倔脾氣的老頭該不高興了。

許勁知第二天見到他,許老漢拿了個紅色的布包,在小區口排隊量血壓,測完能領倆雞蛋。

這麼多年還是對雞蛋情有獨鍾。

許勁知過去走到跟前,許老漢才看見他,眼睛眯起笑了兩聲,「來了,正好,你也排上隊,測個血壓就能領倆雞蛋。」

許勁知看了眼前頭紅棚子上掛的牌子,兩手插兜無所事事,「那牌子寫著四十五歲以上,我排隊人也不給我。」

「那就陪我站著稍等等,等我測完血壓跟你一起回去。」許老漢還為損失掉的兩個雞蛋惋惜了一陣,才看著他問,「最近上班忙不忙。」

許勁知在隊伍外面站著,微頷首跟他說話,「不忙,這幾天休假。」

排在許老漢後面的卷頭髮大媽眼睛盯在他身上,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出聲問,「哎,小夥子,你有沒有對象?」

許勁知還沒吭聲,許老漢就已經扭回頭,皺著眉跟那大媽嘮叨他,「讓他惦記著找一個他也不找,說忙得飯都吃不上哪顧得搞對象。」

「現在年輕人都這樣,怎麼勸都不聽不進去的。」卷頭髮大媽一邊說,一邊點開手機翻相冊,「小夥子,我女兒很不錯的,醫學博士,人也漂亮,要不我給你看看她照片。」

這紅線牽的讓人猝不及防,許勁知忙說,「不用了阿姨,我暫且不考慮。」

捲髮大媽停了動作,堅持把最後一句說完,「這樣啊,那等什麼時候考慮了你告訴你爺爺,我們都在一個小區,經常能見。」

許勁知也客套地點頭,「好,一定。」

又排了三五分鐘,許老漢量了血壓,心滿意足領上雞蛋放紅布包里,跟他回家。

一進門,許臣的小兒子在屋裡跑,拿了個玩具鏟車到處推,孩子他媽過來打了招呼,身份關係許勁知也只是應了聲,多說一句場面都顯得尷尬。

許老漢端了壺茶跟他去書房坐著,關上門躲清凈,「聽你爸說你現在是搞什麼高科技的,大科學家。」

「算不上。」他坐在旁邊木椅上,屋裡熱,鬆了領口那顆扣子,袖子也往上翻了兩折,「就是一打工的。」

外面一陣跑來跑去的聲音,還有玩具撞在門上的瑣碎。

許老漢下巴朝門口抬了抬,「怎麼也比他強,他被慣的不像話,給報的鋼琴書法各種特長班,不學就算了還私下欺負同學,朝老師吐口水,沒規矩。」

許老漢頓了頓,又說,「你小時候是太規矩。」

許老漢說這話的時候,眼睛里都透著對他的心疼,心疼他從小懂事,不讓任何人操心。

別人這麼大還在父母懷裡撒嬌,許勁知這麼大的時候就已經逐漸向「別人的孩子」靠攏了,讓人挑不出毛病。

許勁知靠著椅背,閑閑笑了聲說,「小時候規矩,長大了反而沒規矩了。」

這叫什麼,物極必反。

許老漢給自己倒了杯茶,「我聽說武堯芝麻衚衕那一片兒要拆遷了,你這兩天休息的話回去看看,把有用的都收拾回來。」

「好。」他隨口應下,那地方其實也沒有能用的東西,剩下些鍋碗瓢盆不值錢的,總共加起來都沒機票貴。

可能是想到了什麼人,他忽然想回去看看。

……

「上車就走上車就走,差一位差一位,武堯走。」

司機大叔叼著根煙,微眯起眼睛尋找落單人群隨機拉客,「武堯武堯,差一位,武堯,到哪裡美女,武堯,走不走。」

「新區高鐵站市區陽光城,走嗎美女,上車嗎。」

孟妍站在臨市機場門口,背著一個不大的斜挎包,武堯這麼些年還是沒有機場,只能到臨市再轉車去武堯。

剛才在裡頭還覺得有些悶,現在出來站在這兒剛喘了口氣,耳朵里就全是各路司機帶著武堯方言的吆喝聲。

雖然提前做好了心裡建設,但迎面這個溫差還是讓人忍不住縮一下脖子。

站了沒過半分鐘,有個大叔目光看向她走了過來,邊走邊快速甩出一串方言和普通話各摻一半的吆喝,「宋山南武堯東,美女到哪裡?」

對上男人「真摯」的眼神,她想了一下說,「武堯。」

話音剛落,她手裡的行李箱就被大叔拿了去,熟絡道,「走吧妹子,車在前面兒,保准晚上十二點之前給你送到。」

孟妍上車前還特意留了個心眼兒,在心裡莫記了一下車牌號。

武E·T3580。

車前副駕駛上有人,她伸手去開車後排的門,拉了一下,沒開。

司機大叔正把她行李拿去後備箱,利索放好后「砰」的一聲合上,繞過來幫她拽了兩下車門,還是沒開。

孟妍和他相視一眼,大叔表情有些尷尬,笑了下說,「門這兩天時好時壞,明天就修。」

語罷,司機敲了兩下車玻璃,朝裡面喊,「開下門。」

八/九點鐘,周圍的燈已經全亮了,隔著車窗,她模糊看著車後排的大媽挪過來開了門。

車門打開,司機催促道,「上車上車,半個小時就能上了高速。」

車程兩個多小時,孟妍回到了從前住過十多年的芝麻衚衕。

因為要拆遷,這裡面不少人已經找好去處搬走了,從前熱鬧的衚衕變得冷冷清清,就連巷子里的流浪狗都自帶一種憂鬱。

當年走的匆忙,好多東西都沒帶走,進院子看著頂上孟重陽當傳家寶貝養的葡萄架,也早就枯死了。

到處都是死氣沉沉的。

她上二樓回自己房間,開窗通風,轉身的那一瞬她腳步忽然頓住,剛剛對面那戶,好像是亮著燈的。

孟妍又回頭看,確實是亮著的,周邊好幾戶都沒人在,就正對著亮這麼一個,格外顯眼。

許勁知,他也回來了?

這個場景很容易讓人回想起高三後半年,一個來自大城市滿身光環的少年住進了對面,她當時也是站在這個位置,無數次的往對面看,看他那邊幾點熄燈。

他言語上任何的風吹草動,都足以讓她在內心上演一番矯情兮兮的苦情戲。

當年她站在這兒澆花,看見他說,「苟富貴,勿相忘,許勁知,你要是飛黃騰達了可別忘了我。」

他重複了一遍說,苟富貴,勿相忘。

現在聽著挺天真的誓言。

也就十七八那個年紀說得出口。

她視線掃過外面窗檯,原來擺在上面那幾個努力救活的小盆栽全都不見蹤影,可能被大風吹掉砸在下面小路上,現在天黑看不清,也無人知曉。

就算沒被吹掉,這麼些年沒人澆估計也像那葡萄架一樣壽終正寢。

孟重陽掐著點兒給她打電話,問她到了沒,讓她簡單收拾收拾先睡一覺,明天有用的東西拿上,沒用的叫人清理出去或者就扔到那兒,反正不值錢。

她單手拿著手機,點頭答應著,眼前不大的房間,卻越瞧越後悔回來了。

那枚刻著吉祥如意的壽山石章還躺在桌子上,孟妍上去打開抽屜,把章往抽屜里放。

那裡面,更是一抽屜的回憶。

哆啦A夢的掛件,巧克力的糖紙,偷拍許勁知的照片。

籃球場那張照片背後,有一行稍許褪色的黑色筆跡:少年熱烈如風,肩負萬丈光芒。

是她學生時代心心念念的男孩。

現在看著這些塵封已久的東西眼底還有些泛酸,是不甘心吧,這要她怎麼甘心呢。

早知道還會想起來,就不回來了。

孟妍沒磨蹭太久,洗漱,關燈睡覺。

她睡的也不沉,半夜醒了一次,隱約聽見外面一陣男人咳嗽的聲音。

獨居女性,人煙稀少的平房,大晚上忽然聽見這麼兩聲還挺嚇人的。

孟妍抓過手機看了眼時間,凌晨兩點半。

那陣咳嗽聲很快停了,她躡手躡腳地踩下床,彷彿那個做賊的是她。

孟妍走到窗邊,伸手輕輕拉開一道縫隙,外面陽台上人是側著坐的,微弓著身,一隻手夾著根煙,另一隻手點著屏幕,似是在玩手機遊戲。

椅子還是那把掉漆紅椅,只不過紅漆掉的更厲害了,遊戲像是進入到了什麼重要關卡,他把煙咬在嘴裡叼著,兩隻手都放在屏幕上操作。

手機屏幕的光照在他臉上,勾勒出男人眉眼,鼻樑,下頜。

他根本不知道這兒有人,自顧自玩兒的認真。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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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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