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裝乖
秦遠給他一個眼神,那裡面寫滿了「你太中二了請離我遠一點謝謝」。
「……」
宋詩瑤看著孟妍從學校裡面走出來,還驚訝了一瞬,「你怎麼進去等了?」
「就,打發時間。」這本是個正當理由,她卻不自在的別開視線。
宋詩瑤神經大條,根本沒在意她這視線上的閃躲。
逛街這手裡總是缺點什麼,孟妍在降服奶茶這個妖怪之前,還要故作矜持的只要三分糖。
就像那句話,酒肉穿腸過,佛祖心中留。
回家前孟重陽讓她隨便打包兩份東西,帶回去就當做晚飯了。
孟妍順路走進芝麻衚衕附近的一家小店,點了兩份鮮肉餛飩,站在旁邊等的時候視線掃過店裡,一個熟悉的冷淡側臉映入眼帘。
木桌上一碗餛飩飄著翠綠蔥花,許勁知用筷子挑出來在碗邊磕掉,他不喜歡吃蔥。
正好趕著晚上飯點兒,裡面人多,兩份餛飩她也站在邊上等了好半天。
原本想著拿東西就走人了,沒必要打招呼,在她第五次看向許勁知的時候,覺得這兩碗餛飩可能還得好久,需不需要說點什麼。
孟妍正要張口,視線里的男生放下筷子,抬眼往這邊看過來,不緊不慢道,「看我好幾次了,怎麼不說話。」
她隨口扯了個理由,「不確定是不是你。」
前後兩句話,老闆娘就從小窗口遞了東西出來,「姑娘,兩份餛飩好了。」
孟妍伸手接過,沖他輕微一點頭,「那我先走了。」
這招呼還沒打,倒是先說告辭了。
孟妍從餛飩店走出去沒多遠,看著前頭一個醉漢搖搖晃晃的朝她走過來,天色完全暗下來,周邊住戶已經亮起了燈。
這醉漢手裡拿了包煙,想抽一根出來卻散了一地。
彎下腰撿東西胳膊一晃的動作像極了電影里的喪屍。
孟妍不自覺靠邊走,想離那人遠些,不知道是不是她繞路的動作反而讓醉漢注意到了她,撿起煙就往這邊過來,渾身酒氣熏天,嘴裡含糊不清地咕噥著,「我沒喝多,小麗,我真沒喝多。」
周圍人有往這兒看的,聽他叫的那麼親還以為是自家人鬧矛盾,頂多看兩眼熱鬧沒在意。
孟妍低下頭加快腳步,往前再走沒多遠就到家了。
醉漢也跟著走,傻笑著叫她,「小麗。」
話音剛落,這醉漢被人往旁邊拽開,少年嗓音乾淨清咧帶著點蔫兒壞的戲謔,「喝什麼?來,跟我喝,我是小麗。」
醉漢側頭看了他一眼,嘴裡不知道糊弄了兩句什麼又拿著沒點著的煙走開了。
小麗一聽就是個女的,總不會是比那醉漢高出半個頭的許勁知。
看著那人邁著喪屍步走了,許勁知才從口袋裡摸出煙和打火機,往煙盒裡抽出一根放嘴裡咬著,打火機「咔噠」一聲竄出火苗,他稍偏著頭攏火點煙。
他抽煙,沒癮。
碰巧看見剛才那人拿煙他也想點上一根而已。
許勁知去年才開始抽煙的,不是跟風,也不是為了裝逼,只是這種行為家裡人不準。
不讓他幹什麼他就偏要干,說他不服管教吧,當著家裡人的面,他又從來都沒把煙拿出來過。
像是背地裡自己跟自己過不去,彆扭又擰巴。
算是一種無聲的叛逆。
微弱的光映襯出少年深邃利落的輪廓,剛才跟人說「我是小麗」時的那份戲謔痕迹已經消失無蹤。
他身上好似是藏著一種不易被人發現的劣性,不張揚,不明顯,只有不經意間才會冒出來作祟。
孟妍腦子裡想到了一個詞,裝乖。
他這人還真是個矛盾綜合體。
一口白煙模糊了視線,他瞧著前頭,微怔了一瞬。
熟悉的人,一個輪廓就已經足夠。
孟妍感覺到他動作有片刻的僵硬,前面電瓶車來來往往,燈火通明的街頭巷口,一個女人站在那兒。
那個女人就只是站著,一頭長捲髮保養的很好,儘管難掩歲月痕迹,但也隱約透著些跟這裡格格不入的貴氣。
和許勁知身上那種感覺一樣。
女人微皺起眉,看向許勁知的這一眼,裡面摻雜了惋惜,埋怨,責怪,還有很多她看不懂的情緒。
那個女人看著他,率先開了口,「你還學會這個了?」
既然被知道了,他也破罐子破摔,不瞞著,「去年就會了。」
女人說話聲音輕輕的,卻是不容反抗的命令,「戒了。」
他忽然來了脾氣,跟她抬杠,「不。」
那是他的母親,楊真。
楊真往前走了幾步,情緒有些急,「勁知,我是你媽,我能害你嗎,不聽我的你遲早會後悔的。」
許勁知只那麼神情寡淡地看著她,也不說話。
楊真知道他還在賭氣,暫且不跟他爭論戒不戒煙的事,伸手去拉他,「跟我回去,這窮酸地方不是你該待的。」
許勁知躲開她的手,輕嗤了聲,一副沒骨頭的懶散樣兒,「我該待在哪?我和我爸本來就是這地方的人,你要是看不上我爸,跟他結什麼婚。」
「你爸管過你嗎,他不管我管,你還有什麼不滿意。」楊真說著話,眼底已然蓄起了淚,「勁知,你還是覺得那個同學退學是媽的錯嗎,我還不都是為了你好,要不是你我早跟你爸離了。」
看到她眼底的濕意,許勁知別過視線,停頓幾秒才又挪回來,「想離就離,別因為我,我命薄,承受不起,既然我這麼累贅,你生我幹什麼?」
女人滔滔不絕的話忽然頓住了,伸出去拉他的手騰在半空,半晌才收了回去,「勁知,你怎麼變成這個樣子了。」
許勁知一隻手揣在褲兜里,沒個站相,「你好像不太了解我,我本來就是這樣。」
楊真被他堵的說不出話,場面就這麼僵持著。
許勁知往邊兒幾步捻滅了煙,煙頭隨手丟進垃圾桶,回頭時視線落在孟妍身上,沒所謂的一抬下巴,「再看餛飩涼了。」
「哦。」她後知後覺地點頭,別人家裡事自己杵在這兒多少不太好,低下頭小聲說,「那我,回家了。」
孟妍埋頭經過他和那個女人,身後也沒人再說話,又或是說了,混雜在喧囂聲里,她沒聽到。
她到家把餛飩擺在桌上,拆開打包盒裡面的餛飩也還是熱的,只不過沒剛到手的時候那麼熱了。
時間不算晚,老爸也沒覺得這個點兒回來有什麼不對,拿了兩把勺子分給她,順便摁開了電視,「今天懶得做飯了,吃頓餛飩湊合。」
孟妍不挑食,好的賴的她都能吃,更別說這會兒想著剛才巷口那一幕,整個人心不在焉的,把勺子放進塑料碗里,隨口應著,「好,爸。」
吃飯的時候她時不時往外看,看對面二樓亮燈了沒。
只要燈亮了,就說明他回家了。
可惜,沒亮。
孟妍興緻缺缺地吃完這碗餛飩,放下碗又上去二樓房間,拉開垂下的淡綠色窗帘。
她翻兩下手機,往外看一眼,又翻兩下手機,再看一眼。
在不知道第多少次的時候,她拿下衣架上的外套穿上往外走。
孟重陽在下面看電視,見她下樓在屋裡喊著問她去哪,她打幌子說出去轉轉。
孟妍回到餛飩店外那個巷口,樹上花燈明明滅滅,哪還有他的蹤跡。
他也沒回去,那是,走了嗎。
孟妍想來想去只剩下這個可能,他總共在這兒待了沒到一個星期,跟她有多深的交情倒也談不上。
只是她剛知道他就是小胖,結果這人馬上又不見了。
像是到十二點就會消失的灰姑娘,扔下了這裡短暫的一切。
不過,現實和童話正好是反的。
他應該是回到更大的城市,不屑於這掛破舊的南瓜馬車吧。
孟妍在路口等了一會兒,看了眼手機才轉身回家。
沒走多遠,她餘光掃過花壇,看見一道瘦長身影虛倚在牆上。
孟妍偏頭去看,許勁知站在那兒,他髮絲輕揚,微垂著眼,地上是七零八落的煙頭。
他本來就沒癮,不看別人抽自己壓根想不起來這回事。
但今天楊真說了一句讓他戒煙,他偏就在這冷風裡,抽了一根接一根,一副沒了煙就不能活的樣子。
哪怕這會兒,楊真根本看不到。
他記憶里從小到大楊女士從沒罵過他一句,沒打過他一下。
頂多是前兩年有次犯錯,老媽生氣關了他三天,他還犟著脾氣不吃不喝,讓他出來后可能是太久沒進食,吃第一口反胃直接吐了。
楊女士心疼他,以後也沒再用過這招。
就這樣還離家出走,聽起來怎麼著都是他不知好歹了。
但楊真用孝道和眼淚綁架操控他生活的一切,不止一次以「為他好」為由去逼走他身邊的人,不論他怎麼說也聽不進去他任何一句話,這種磨人又無力的軟刀子,不如罵他兩句,打他兩下來的好受。
可能是旁邊太吵,孟妍朝他走近的腳步他也完全沒聽見。
直到他低垂的視線中出現一雙白色的運動鞋。
他視線往上,看見她垂在身側的手,再往上,是她一雙澄凈的眼睛,他說話前清了下嗓子,但聲音仍是啞的,「怎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