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維護

第8章 維護

林悠然之所以買車輪,是為了做一輛獨輪車。

獨輪車在保塞縣並不多見,好在林悠然在雄州的時候見過有人推著獨輪車運糧食,所以就算她做出一輛也不顯著驚世駭俗。

剛好,家裡有一個廢棄的平板車,原本是原身的外公許老漢買來,架在驢子身上拉糧食的,但許老漢過世不久,那頭養了十幾年的老驢子不吃不喝,也跟著去了。

許氏留著這輛車捨不得賣,權當是個念想。

只是,二十多年過去,許多木板已經腐朽了。林悠然先前打掃草棚的時候從角落拖出來,差點砍成乾柴燒掉。

幸虧沒燒。

眼下,林悠然在廢車上扒拉出好幾塊能用的木頭,剛好是車軸、車轅、龍骨等重要部位。這些地方原本用的就是最結實的木料,修補一下還能用。

這可讓林悠然大大地鬆了口氣。

她雖然在現代學過木工,但都是為了打造「美女手工達人」的標籤,為女霸總的公眾號引流,實際經驗技術和真正的木工匠人差上十萬八千里。

不過,林悠然向來有股鑽勁,大膽地把許老漢留下的舊車拆解開來,不厭其煩地改裝、打磨,還真讓她攢出一個像模像樣的獨輪車架!

林二丫似乎對木工活有著極濃的興趣,車架做成,她比林悠然還興奮,推著只有底盤的獨輪車跑來跑去,樂此不疲。

幾個小娘子從路上經過,看到林悠然,表情很是奇怪。

林悠然主動跟她們打招呼,這些人也不像之前在溪邊時那樣友好,反而眼神躲避著匆匆離開。

林悠然想到在集市上看到林二娘的那一幕,意識到什麼。她沒放在心上,轉身挑了幾塊木板,開始做車斗。

順利的話,明天許氏就能推著獨輪車賣豆腐了。這對林悠然來說,可比跟一個十幾歲的小姑娘「扯頭花」有意義得多。

車斗比車架簡單許多,只需要把五片木板裝成一個沒有蓋的「長方體」。唯一的難點是,這個時代沒有鐵釘,木板之間要想嚴絲合縫地扣在一起需要用到卯榫結構。

好在,有原本的舊車打底,林悠然嘗試幾次就找到了訣竅。最後,不僅攢出一個結結實實的車斗,還進一步設計成了翻斗車!

車斗安裝在車架上,可以像正常手推車那樣載貨拉人;車鬥倒扣過來,四角的木柱支在地上,和原本的車架連在一起,就是一個加長版「路邊攤」!

林二丫一改社恐屬性,變身成「十萬個為什麼」——

「阿姐,為何這個車斗會聽你的話,讓它翻就翻,不讓它翻也不會掉?」

「車幫上的四根犄角是幹嘛的?」

「一百八十度是什麼?很多錢嗎?」

「啥叫重心?」

「……」

林悠然一邊笑一邊不厭其煩地解答。

趙惟謹和魚不考從銀杏林出來,路過豆腐坊,剛好看到這一幕,雙雙變了臉色。

魚不考難掩激動:「我還是第一次看到這種小輪雞公車,竟然輕便到幼童都能推動!」

趙惟謹表情肅然,道:「若用於戰場,可省去一半人力。」

「還節省材料呢!你看那個車輪,只有戰車木輪的一半大小,省下的木料又能做出一個輪子!」魚不考嘖嘖驚嘆。

趙惟謹點頭,道:「即便用於民間,亦十分精巧。」

目前北方常用的獨輪車車輪都很大,要麼需要一個人在後面推,另一個人在前面拉;要麼車輪高過車架,不能放置車斗,而是在車輪兩側各有一個木板,拉人載物的時候需要特別注意兩邊保持平衡,不然很容易翻車。

「這新鮮樣式是林娘子獨創的吧?」魚不考有些不敢相信。

豆腐坊中,林悠然背對著他們一邊操作一邊給林二丫講解,每個細節都說得頭頭是道。

趙惟謹沒說話,只是看著林悠然的身影,私心裡覺得,被他們連連稱道的獨輪車,對於這個聰慧的小娘子而言或許只是閑暇時候的消遣罷了。

魚不考敏銳道:「需要報給官家嗎?若能推廣開來,不僅有你的功勞,林娘子也能得到豐厚的賞賜。」

趙惟謹沉吟片刻,輕夾馬腹,邊走邊說:「不必上報,透露給附近的木匠,至於賞賜……從我私庫里出。」

魚不考踢踢踏踏追上去,碎碎念:「我說,你堂堂一個皇室宗親,不用這麼謹小慎微吧?先皇早就駕崩了,如今的官家向來重視親情,你又在澶州立了大功,他沒道理揪著你的身世不放。」

趙惟謹淡淡道:「我知道。」

「那你幹嘛還拐彎抹角——」魚不考一頓,反應過來,「你是為了保護林娘子?」

趙惟謹沒吭聲,眼底一閃而過的不自然卻說明了一切。

向來樹大招風,更何況一個沒有父兄庇護的小娘子。

魚不考驚呼:「你還說沒瞧上人家!都為她考慮到這份上了!賞賜還要從你私庫里出!我怎麼不知道殺敵如砍瓜的抗遼戰神何時修成了菩薩?」

趙惟謹掃了他一眼,淡淡道:「還沒修成,再殺一個就夠了,你想試試嗎?」

魚不考頭皮一緊,瞬間閉嘴。

過了一會兒,又實在憋不住,不敢招惹趙惟謹,轉而對著他的馬嘟囔:「寒霜小乖乖,你說你主人怎麼想的?喜歡他的高門貴女都從汴京排到雄州了,他怎麼一個都沒瞧上?虛歲都二十六了,老男人了!」

趙惟謹眸光微黯。

不是瞧不上,而是不想辜負。他這樣的身份,有今天沒明天的,沒理由再讓一個嬌弱的女子承受皇祖母曾受過的千般孤寂、萬般苦楚。

說著話,就到了清水溪邊。

清水溪水流清淺,四季不斷,與村西的石橋河、村南的南山形成夾角之勢,把小小的南山村護在其中也困在了其中,村民們若想出村,要麼翻山要麼涉水。

而清水溪上只有一架獨木橋,南山村的村民們祖祖輩輩走了不知多少年,人行還好,若是車馬路過,就只能淌水。

因此,趙惟謹打算把砍下的銀杏樹晾曬炮製一番,做成一架木拱橋。

此時,村民們聚在獨木橋前,遠遠瞧見趙惟謹二人,誠惶誠恐迎了上去。

趙惟謹掃了一圈,看到今日來的都是村裡的漢子,沒一個婦人,確認道:「都通知到了嗎?」

南山村的「保正」姓孫,相當於後世的村長。

孫保正深揖一禮,恭恭敬敬地回:「回郡公的話,各戶當家的全在這裡了,修橋的事小的跟大夥說了,大夥都表了態,獨木橋拆便拆了,新橋修好后再出村也無妨。」

趙惟謹神色一頓,特意問:「南山村可有做小買賣的?」

他一提醒,孫保正才想起許氏,忙道:「村南確實有個許娘子,須得日日出村賣豆腐……」

說著,看向人群中的林老爺子。

林老爺子篤定道:「郡公放心,不過是賣幾塊豆腐,哪裡比得上架橋修路這樣的大事?就算耽擱幾日也無妨。」

魚不考看著林老爺子一臉諂媚的模樣,挑眉道:「你能做主?」

「先生有所不知,經營那豆腐坊的正是小老兒的長媳許氏,回頭叫我家老婆子知會一聲就好,就算不說,那許氏也不會有何意見。」

林老爺子一臉篤定,顯然絲毫沒把許氏的意願放在心上。

魚不考嘖了聲,看不起女人,早晚吃大虧!

趙惟謹看都沒看林老爺子,轉而吩咐孫保正:「你親自去說,告訴許氏,修橋期間損失的銀錢,我會給她補上。」

林老爺子鬧了個沒臉,經過豆腐坊時,朝著裡面狠狠地啐了一口:「喪門星,專給人添堵!」

許氏遠遠地瞧見了,心裡一慌。

若放在往日,她必定會忐忑不安地追出去,向林老爺子磕頭認錯,儘管根本不知道錯在何處。

今日卻不同,許氏剛剛邁出一步,突然看到後院的兩個女兒,瞬間生出滿心的底氣,腳下彷彿扎了根似的,任由林老爺子罵罵咧咧地走遠。

其餘村民羨慕的有,嫉妒的更多,回去後跟家裡人一說,惹得閑來無事的婦人們三五成群地跑到豆腐坊。

許氏搬來南山村三十幾年,都沒像今日這般「受歡迎」過。她頗有些受寵若驚地放下手上的活計,把她們迎進屋。

婦人們或坐或站,七嘴八舌地說了起來——

「眼瞅著許娘子這豆腐坊是一日好過一日了,每日的進項怎麼也得這個數吧?」

「博陵郡公可是皇室宗親,他給的銀錢,換成我可捨不得花,得供起來才好!」

「害,說起來咱南山村每日須得出村掙錢的不只許娘子一家,只是大夥想著,人家郡公大把銀錢花出去,只為給咱們修個像樣的木橋,誰還好意思為了那仨瓜倆棗斤斤計較?」

「……」

許氏一聽,頓時明白了這些人突然登門的用意,說白了就是嫉妒。

她原本正要倒茶拿點心,此時一見,扭頭把茶水點心收起來,換成了白開水。

無論婦人們說什麼,許氏只面帶笑意聽著,不解釋,也不反駁,更不會胡亂應下什麼,倒弄得一幫長舌婦沒了脾氣。

林悠然站在窗下聽了一會兒,瞧著許氏沒吃虧,便繼續鼓搗翻斗車去了。

車身翻過來不太穩,須得找個結實的木頭裝到車架上。

林二丫推著車子在小路上玩,林悠然獨自蹲在角落翻找木料,冷不丁聽到籬笆牆外傳來一陣說話聲,是兩個陌生的婦人,刻意壓低了聲音。

「於嫂子怎麼在這裡站著,不進去么?」

「屋裡人太多,站不下腳。我今日過來就是想瞧瞧林家大丫頭,聽趕集的人說那孩子生得不錯,我尋思著若果真是個好的,就給她說個婆家。」

「嫂子,你可別管這樣的閑事,我可聽說了,她在雄州時妄想著爬主家的床,這才被當家主母趕了出來!」

「此話當真?」

「林家二娘親口跟我家大丫說的,還能有假?林家人定然都知道。許氏自己沒臉往外說,其餘三個媳婦可不會幫她瞞著。」

「……」

角落裡,林悠然暗自冷笑。

總有那麼一類人,明明身為女子,卻慣愛用這種桃色謠言貶低另一個女子,就好像把別人踩到淤泥里,她就能高人一等似的。

她起身,端起一盆髒水,隔著籬笆兜頭澆了過去。

剛好,一滴不漏地澆在了說她壞話的那人身上。剛剛還嚼舌根的婦人,頓時成了落湯雞。

北方的早春乍暖還寒,一陣小涼風吹過,凍得她牙齒直打顫:「這丫頭,沒看見站著人嗎?」

「哦,原來有人啊?」林悠然抱著木盆,不慌不忙道,「嬸子們可瞧見方才何人路過?我隱約聽見有人滿嘴噴糞,可惡至極。這水啊,原是給她洗嘴巴的。」

被潑的婦人面色不善道:「你是故意的?」

「是啊,」林悠然乾脆地承認,「聽著好像叫什麼『二娘』、『大丫』的,想來是哪家沒教養的小娘子。剛好屋裡那麼多嬸子大娘,讓她們出來評評理,看看誰家丫頭舌頭這麼長!」

婦人一聽,瞬間滅了氣焰。

屋裡那些人一個個看熱鬧不嫌事大,若是真讓林悠然把她方才說的話傳出去,不光林二娘,她自己女兒的名聲也毀了!畢竟是未出嫁的小娘子,說出那等爬床、狐媚之類的腌臢話,哪家好兒郎還敢娶?

另一婦人連忙站出來打圓場:「林丫頭消消氣,方才我一直在,當真沒瞧見哪家丫頭路過,許是聽錯了也未可知。」

「哦,聽錯了呀?」林悠然聲音溫溫柔柔,一副好脾氣的模樣,「我說呢,街坊四鄰地住著,誰會欺負我們孤兒寡母。嬸子說,是也不是?」

「是,是,林丫頭說得對。」另一婦人打了個噴嚏,違心地附和。

明明知道林悠然在做戲,然而為了女兒的名聲,她只得吃下這個啞巴虧,迎著冷風狼狽離開。

林悠然眉眼彎彎,端的是溫良無害。

這一幕好巧不巧落在了騎馬路過的郎君眼中。

魚不考驚嘆:「林家小娘子當真與眾不同。」

趙惟謹眼中閃過一絲笑意:「確實與眾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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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宋女首富發家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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