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念

今年過年的時候，我的表嬸突發心梗，溘然長逝，享年只有五十一歲。

嬸子一生品貌端莊，溫柔秀雅，闔家親族無論長幼全都愛她敬她。驚聞噩耗，我們全家難以接受，腦海里翻騰起伏的都是嬸子在生時的音容笑貌，點點滴滴，悲傷太過洶湧，久久不肯平息。

如今半年過去了，痛定思痛，我聽表叔回憶起嬸子去世前的種種徵兆，由衷覺得其實許多時候，死亡的來臨並不如我們通常認為的那樣猝不及防，倘若事前稍加留意，或許可以避免悲劇的發生。

早在去年上半年的時候，表叔表嬸一家三口出去旅行，在南方水鄉一家頗有名氣的禪寺門口，有個衣衫襤褸瘦骨嶙峋的瞎眼乞丐擺攤算卦。叔叔嬸嬸看他老態可憐，就上前各自算了一卦，權當是給自己積一樁功德了。

表叔的卦象倒還無礙，但算命的瞎子說他明年家裏有白事。到了嬸子算時，瞎子雙眉緊蹙，遲遲不肯開腔。表叔表嬸見狀要走開了，瞎子叫住表嬸，仔細詢問了她的生辰八字以後，又推算琢磨了好一會兒功夫，方才嘆了口氣，把表叔給他的一百塊錢遞了回去。

叔叔嬸嬸自然覺得莫名其妙，瞎子嘆了口氣，順道：「這位太太下個逢「一」的歲數有個大坎，過去了便會晚景康泰，子孫繞膝。要是沒過去……唉！」嬸子當時剛好五十整壽，所以聽完瞎子的話心裏非常不悅，拉着表叔和女兒匆匆離去了。

臨近去年年底時，嬸子的老父確診肝癌，已經到了吐血便血的晚期，醫生明確表態說老人時日無多了。表叔表嬸想起算命瞎子的話，都認為卦里的「白事」和「坎」是應在這上頭。自此嬸子便夜以繼日衣不解帶地陪伴照料老父親，想在老人生命最後的日子裏多儘儘孝。

表嬸一直血壓偏高，現在想來，正是照顧老父時的疲勞過度埋下了嬸子突發心梗的誘因。

今年陽曆年剛過沒多久，表叔說他做了一個怪夢。夢見他和嬸子準備出門辦事，誰知剛出樓門兩人就走散了，樓底下來來往往趕集似的擠滿了人，表叔始終看不清那些人的面孔。

就在他焦急四顧尋找嬸子時，突然看見嬸子的身影一晃，上了一台停在小區入口處的黑色轎車，緊接着那輛車便發動起來絕塵而去。表叔心裏一急就醒來了，還暗自奇怪怎麼做了這麼一個稀奇古怪的夢。

今年除夕，表叔一家去陪我姨婆（表叔的母親）過年守歲。吃過餃子也放了鞭炮，一家三口準備告辭回自己家時，一向得體識趣的嬸子突然對姨婆蹦出一句：「媽，以後可就是他們爺倆照顧您了啊，您可得自個兒顧著點自個兒。」

姨婆聽了心裏一驚，但轉念又覺得嬸子本意是她要照顧自己病重的老父親，精力有限自然就顧不上這邊了，也就沒再往深里尋思。誰知僅僅隔了一天，大年初二的早晨，我那可親可敬人人稱讚的嬸子就發病去世了，除夕夜一見，竟成了他們一家人的永訣！

表叔說那天早晨他發覺嬸子的臉色不對勁，趕緊撥打電話叫了救護車。可他們居住的是個老舊小區，樓間道路狹窄且停滿了車。救護車被一輛違規佔道的黑色轎車堵在了小區門口，因而延誤了寶貴的幾分鐘最佳搶救時間。

衝下樓去的表叔看見那台黑色轎車瞬間愣在了原地，那輛車，還有車停的位置，竟都跟他之前夢中的一模一樣！

生死有命，富貴在天。也許人的陽壽與福報真的在降生之前就已經註定好了。我寫這篇文字最大的初衷，就是希望各位朋友多留意生活中出現的種種異象，那或許是瀕臨死亡的生命體啟動了最本能的自救機制，對至親之人發出了謎語般的預兆和啟示。參透它，便有機會挽救親人的生命。

寫到這裏，時間已到20點，萬家燈火的夜色里，我眼前依稀浮現出那一年初見嬸子時，我還是個五歲不到的小男孩，表叔才做獨立設計師不久，青春正好，意氣風發。

我們爺倆一起滿懷期待地盯着院門，我纏着表叔一遍遍地詢問：「她怎麼還不來？她怎麼還不來呀？」下一秒鐘，門開了。嬸子一襲素色連衣裙飄然而入，早夏微風不燥，陽光正好，嬸子秀美的雙目中，盈盈全是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