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啟程
午後的金光披灑在漂亮的紅磚屋頂上，熱烈的嬉鬧聲與溫暖的烤麵包香氣將卡格拉小鎮裝點出溫馨、舒適的氣息。風格不一的精緻建築簇擁在小鎮中央的高塔周圍，井然有序且規整乾淨的石磚街道將小鎮每一個角落都連接在了一起，像是一張巨大的蜘蛛網。
有微風吹過，捲起一片尚且脆嫩的綠葉。那綠葉在風中翻滾著，旋轉，盪起，又飄落。悠悠轉轉間，晃進一扇開着的窗戶之中，搖搖蕩蕩地落在緊靠在窗枱下的書桌上。陽光照耀下，清晰可見的葉脈透過半透明的葉片，在幾乎被磨去木紋的古舊桌面上投下憨態可掬的影子。
未待綠葉熟悉了環境，一隻修長的手掌便將葉子拾起，舉在眼前仔細端詳。在少年那蔚藍色清澈眼眸中，映照着綠葉的倒影：「嗯……是松明樹的葉子啊。性溫味辛，搗碎可敷於外傷處止血……」少年下意識自語，反應過來又不禁失笑：「真是……明明已經是幾年前的事情了，還是有條件反射啊。」
隨手將葉子拋出窗外，他探出身子，把敞開的木質窗格閉攏，又在底部的缺口中插上插銷，這才滿意的點點頭。
陽光透過明凈的玻璃照進室內，在窗格的分割下形成一塊塊方形光斑。在陽光照耀之中，肉眼可見的浮塵在空氣之中緩緩漂浮，少年柔順的棕色短髮也跳躍着色彩。
「讓我看看……窗戶，書桌，書架，櫃枱……」少年拿着一張紙條嘴裏念念有詞，一邊環視着雖然空間不小但基本被各類書架以及儲物架佔滿的房間，滿意的點點頭：「嗯，這樣應該沒問題了！該收拾的已經打包好了，房間也已經徹底的清掃了一遍……接下來，就是告別了。」
想到這，他的神情未免有些暗淡，卻又很快振作起來。只是一次遊歷……作為一名見習學者，在出師前都必須經歷一場遊歷。既然只是短離，又有何需要悲傷的呢？
少年沉默片刻，有些留戀地拍拍書桌，手指無意識摩挲光滑的桌面。在桌面角落處，淺淺地刻着一個筆跡稚嫩的意為「早晨」的單詞。
啟航吧。少年在心中低語。
將放在角落的巨大背包挎在身後，撣了撣身上寬大的學者長袍，拾起他的學者手杖，少年躊躇片刻，再度環視了一圈這間陪伴了自己近二十年的房子，他轉身離去。
「吱——」
年久未修的老舊木門發出不堪重負的慘叫。即便對這樣的噪音早已習以為常，但他還是忍不住皺了皺眉頭。待會就得叫奧利弗大叔把這破門給修了。少年這樣想着，這一熟悉的小細節打破了他略有些沉鬱的情緒，心情不由得放鬆了些許。
他抬起左手，輕輕按在木門的表面。於是一點星芒自手背亮起，並迅速勾勒出象徵星塵的圖案。五道光線從星辰中伸出，順着五指流到木門表面，在少年的低語聲中緩慢成型，逐漸交織變化出一道瑰麗複雜的圓形法陣。
「星術——無塵界。」
隨着最後一個單詞以鏗鏘有力的姿態吐出，法陣亮起溫潤的光芒，猛地盪起無色的漣漪。無形漣漪層層疊加，固化，最後逐漸定型，恍若一層覆蓋在事物表面的無色屏障。房間中閃過一道亮光，在陽光下飄舞的浮塵驟然停滯，像是整個空間都被凝固，色彩也肉眼可見地變得暗沉。只有陽光一如既往的灑落，在屋子裏塗抹上溫暖的光暈。
「呼。」少年長出一口氣，有些疲憊的伸了個懶腰：「這樣應該可以了，保持個七八年應該是沒有問題的。
希望我可以在術式結束前回來吧。」
他後退幾步，抬起頭打量著這座被結界所籠罩而顯得並不起眼的紅磚小屋，一股並不濃郁卻格外誘人的奶香卻吸引了他的注意。少年忍不住吞了口唾沫，下意識朝着香味傳來的地方望去。
之前他的心神幾乎都放在遊歷之上，現在被香味打破了思緒，這才恍然發覺小鎮今日的巨大變化。
色彩鮮艷編製著瑰麗圖案的羊毛氈懸掛在家家戶戶的門前，各家圍欄的花盆裏也都換上了最艷麗的金瀾花，往日乾淨整潔的石板街道灑落着彩紙與花瓣，整個小鎮都瀰漫着熱烈與歡欣的氣氛。
他看向鎮中心鐘塔的方向，那是小鎮最為喧鬧的地方，也是那誘人香氣的來源。
「今天是……豐裕節來着？真是，這麼大的事情都忘了。」
年輕學者有些苦惱的撓撓頭，這樣歡快的日子，離別好像有點毀氣氛啊……
「辛瑞甘!你不去參加今年的宴會嗎!」
少年回頭望去，一位身材高大魁梧的壯實男人高舉著啤酒杯大跨步向這邊走來。他有着火焰般鮮紅的粗狂鬚髮，長到胸口的大鬍子被細緻的編成整齊的麻花辮；腰間系著數條工具腰帶，掛滿了各式各樣的樸實器具，一身腱子肉將皮質夾克綳得緊緊實實。
「奧利弗大叔!」辛瑞甘有些驚喜的揮揮手，在離開前能遇見最親近的長輩可是好運的兆頭。
奧利弗幾步走到少年身前，上下打量着他的衣着，恍然道:「噢，看來小辛瑞甘也要開始自己的旅程了。」說着，男人又舉起啤酒杯一飲而盡。
辛瑞甘有些苦惱:「對，不過我忘了今天是豐裕節了，感覺在喜慶的日子裏離開不太好。」
「這有啥？」奧利弗舔去粘在唇邊鬍鬚上的啤酒沫，搖搖手中的啤酒杯，金黃的酒液便打着旋從杯底湧出，將酒杯盛滿:「圖書館那個管理員老頭，當初剛舉辦完婚禮第三天，還沒和新娘處熱乎呢一大早就嚷嚷着說什麼受到了知識女神的感召，啥也不管背個包提上手杖就巡禮去了，拋下懷孕的妻子，一去就是六年。現在好了，大半輩子都在書籍和古物中度過。」
「啊哈哈……原來老師還有這麼一段故事啊……」辛瑞甘訕笑兩聲，聽長輩講老一輩人的糗事黑歷史總有種莫名的彆扭和刺激感。
「啊對哦，他是你老師來着……」奧利弗一愣，反應過來自己好像透露了什麼不得了的東西，但很快又撇撇嘴:「算了，反正是人盡皆知的事了，也沒啥好遮遮掩掩的。」
他捋了捋紮成辮的鬍子，開始生硬地轉移話題:「既然你已經決意遠遊，你老師應該知道了吧，確定做好準備了嗎？」
辛瑞甘也收斂神情，嚴肅道:「正是在老師的應允和協作下我才能開展這次巡禮，為此我已經準備了許久。」
「既然是那老頭的決定，我也沒什麼好說的了，」粗狂男人咂咂嘴，用寬厚手掌拍了拍少年的肩膀:「不過確定不來參加一下宴會嗎？瑪伊她們一定會期待你的到來噢？」
聽聞此，辛瑞甘緊繃的臉也忍不住苦惱了起來，他苦笑道:「大叔你就別打趣我了，她們要是知道我偷偷溜走一定會把我生吞活剝的……」
「哈哈哈!」奧利弗幸災樂禍地露出笑容，他大口飲盡手中的啤酒後長舒一口氣，正色道:「離別之際，我就不說什麼肉麻的話了，選擇什麼時候離開是你的自由。瑪伊那邊，我會去解釋的。一路順風。」
「嗯，一路順風。」少年揚起明快的笑容，留戀的望了一眼鎮中心的鐘塔，於是轉身離去。
奧利弗看着少年遠去的背影，躊躇片刻，忍不住大聲吼道:「一定要給老子活着回來!受委屈了就報我們的名字!沒人敢惹咱們卡格拉的小子!」
「知道啦——！」
少年沒有回頭，只是搖搖手，拉長了尾音響亮回應。
「臭小子。」
奧利弗嘀咕着什麼，用力吸了吸鼻涕，舉起酒杯大口吞咽著醇香的啤酒，以掩飾泛紅的眼圈。
他轉過身，搖搖晃晃地朝鎮中心的廣場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