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水襄陵,沿泝阻絕

夏水襄陵,沿泝阻絕

坐在那兒飲酒的兩個男子看上去儀錶不凡,似是頗有地位的人物。環視四周,大門緊閉,除卻他們二人及隨從外,再無另外的客人,大門也緊鎖,竟是被他們包了全場。

其中面色稍許冷淡陰暗的男子神色不明地望着柳雲深,對他擊退隨從的行為頗為不滿,而另一個穿着更加華貴厚實,面容也格外突出的男子悠悠地抿了口已經遞到嘴邊的酒水,搖著酒發起了呆,似乎是壓根沒有注意到那邊的變動。

「這還看不出來嗎,拿錢給她們贖身。」

始終注意著柳雲深的那男子率先開口,面露不屑之色,說着話中不免帶上了嘲弄的笑意:「地上的黃金近千萬,按照你們西魏的物價,都能把西魏王的王宮買下來了。用這錢給這群伎子贖身可算得上大材小用了,難不成你還不滿意?」

「這話未免過於囂張,勸你謹言慎行。」柳雲深聽不得這人如此數落樓內的花娘,攥緊了拳頭,努力抑制着怒意,「想要給她們贖身,得先過問花樓的老闆才行。扔下錢就要將人如此粗魯地帶走,就不怕我報了案讓官府的人來抓你?」

聽聞他提起西魏官府,那男子嗤笑出聲,很快便正了神色,接過他的話。

「若非你問,我都差點忘了。那花樓的老闆又是誰啊?可願與我做筆買賣。」

柳雲深被他這態度氣得徹底冷了臉,也沒了好好跟他說下去的耐心,一口回絕:「我就是花樓的老闆,本樓的姑娘概不被贖身,二位和各自的隨從們請回吧。」

「老闆好骨氣,面對千兩黃金竟能說出這種話,高某屬實佩服。怎麼我沒能早些知道西魏竟有如此之人呢。」男子似是感慨地鼓起掌,卻也無奈地搖搖頭,語氣謙恭,似是在說什麼眾人默認的道理,「可你得知道,九國中人,唯有你們西魏的人最不配說不。」

「你——」

身後的花娘因他這話頓生氣憤,被身邊的姑娘們猛地一拽,不甘地息了聲,只能死死地盯着他們。

「高均,嘰嘰喳喳的煩死了。」搖著酒盅的男子視線不離手中小巧的物件,聲音淡淡。

高均嘖了一聲,不再多言,揮揮手示意隨從們上前抓人。

他們剛向前踏出幾步,便忽地被一道貫穿東西的火幕擋住了去處。那火不似尋常火焰,灼得他們止住步伐,面面相覷。

高均捂住了額頭,忍不住跟對面神遊天外的人抱怨:「我就說帶幾個秀才實在掉價,你看吧,現在連群伎子都抓不住。」

「……他國遊玩,還是低調些好。」

「高大人誤會了,我並非是九國中任何一國之人,想來應有跟你說不的權利。」柳雲深瞥了眼考取了秀才那些人,看向高均,心下稍許遲疑,但依舊遵循了宗門的規矩,試圖儘力減少跟他們的衝突,「而花樓也即將搬到別過去,自然也算不上是西魏之人了。」

高均聽他非西魏之人,態度竟一瞬間稍加和善了許多,倒是他的話引起了另一個人的注意,讓那人從自己的思緒中走出,微微側頭瞧了過來。

火光灼燙,他卻被熏烤得微微眯起了眼,拱在大氅毛茸茸領邊的臉向外探了探,將其當做暖爐使喚了起來,聲音慵懶平和:「這火不一般,可是修仙之人?修得什麼道?」

「……無情道。」

這三個字剛道出口,他眼前一亮,眉眼柔和,聲音也帶上了笑意:「無情道甚是得我心意,若非父王阻攔,我怕是早在多年前就拜入無情道門下了,這始終是我的遺憾,卻是不曾想能在此處遇到同門中人。」

「陳誦,齊國太子。敢問道長姓名?」

柳雲深略顯遲疑,不明白對方這般態度是為何:「柳雲深。」

「雲深,可是想好今後搬到哪一國去了?」陳誦探了探身子,無視這亂糟糟的環境,拄著下巴柔聲跟他閑聊起來,似乎與他很是親昵,「高均也是失禮,以表歉意,不如跟着那群花娘隨我去齊國一聚如何。」

跟花娘們一起?

齊國?

提及齊國,花娘們的臉色盡數一變,先前的憤懣怒意也盡數變為了恐懼瑟縮,加之陳誦又是太子,便對那宛若地獄般的齊王世家更加寒心了。

她們瑟瑟發抖地握緊了彼此的手,低聲呢喃,聲音抖得厲害:「我寧願死在這兒,都不願意去那齊國的王宮……」

「我們行程緊湊,怕是來不及了,多謝太子邀請。」柳雲深自然聽見了她們的呢喃,心下一沉,雖對齊國王宮的事不太知曉,卻依舊拒絕了陳誦,「梁國那邊催得急,不能誤了時辰。」

「梁國是個好地方,適合普通的修仙之士,卻不適合雲深你,那地方束縛太多。」陳誦搖搖頭,對他的選擇不太滿意,「相比之下還是我齊國更適合你,我敬重你們無情道,又身為一國太子享有特權,齊國風氣也不錯,可不就處處都適合你,是個好地方了。」

「誤了梁國的時間不要緊,便直接入我齊國吧。有我和這些花娘助你,不出半月便能修為大漲,到時候封了我齊國太子少傅,與我四處玩樂豈不快活?」

柳雲深緊皺眉頭,本能地對他說的話感到不適,每每聽陳誦提及身後的花娘,就自心底生出一股異樣的反胃來,胳膊寒毛豎立。

想到她們無比抗拒的反應,再聽陳誦對無情道的喜愛口氣,他也逐漸反應過來怪異之處來。

「你又不是修仙道士,如何助我。」

「我雖不是修仙道士,卻是齊國進士,在仙佛院那裏掛了名……啊,想來雲深你剛出世,對這一套還不夠了解,那邊不說這個了。」陳誦有些懊惱地敲了敲自己的頭,換了個優勢自薦,「論對無情道的研究,本太子定是比你了解的要深,可有不少能教你的。」

「光是養著那群美人當擺設可不會增長修為,待一併入了我齊國,本太子便用她們給你表演一番步步生血蓮接風洗塵,助你一步高升。」

陳誦的眼眸被火光映襯的格外亮,淺淺地勾起了嘴角,似在感慨:「如此一來,我砸下的千兩黃金倒是值了。」

柳雲深瞳孔瞬間收縮,握著劍柄的手指愈發用力,這才知道事情竟是源於這個乍一眼看着還算溫和有禮的太子。

也不過是乍一看罷了。

「無情並非薄情,也與暴戾殘忍不同。我們對無情的看法大不相同,怕是不能長久相處下去。今日花娘們受了驚嚇,得閉門休息幾日,二位請回吧。」

火幕愈燒愈烈,意圖徹底將雙方隔絕,再無繼續妥協下去的餘地。

修仙之士喚起的大火終究蘊含着獨特的靈氣,即便是考取了不低文位的學士也難免受起影響,不能徹底置身渡外。

「剛出世的修仙士,膽子倒是大。」高均被熊熊燃燒的火舌烤得慌,順手給自己倒了杯茶水,藉此消消熱氣。他一抬眼,瞧見陳誦額頭竟然也生了薄薄細汗,忍不住誒呦一聲覺得稀奇,晃了晃茶壺,「陳太子,來一杯?」

「剛剛溫度恰好,熏烤的我還算舒適,現在過旺了。」

陳誦分外不喜歡這頓然燥熱的感覺,面色未變,周身卻隱約生出煩躁不安的氣勢來。他探身,伸出食指,指尖沾了沾高均碗中又續了不少的茶水,無視對方的指責,一手撐下巴,一手在半空中緩緩寫起字來。

茶水並未落地,而是停留在半空,隨着他的一筆一劃顯露出所寫字句,頗有靈氣地流淌在字裏行間。

——「夏水襄陵,沿泝阻絕。」

夏天的大水漲到了高陵之上,上行和下行的航道都被阻斷,不能通航,足以見水勢之險惡、水位之高、水流之急。

他所書寫的句子源自十三年前北魏酈道元所著《水經注》其中某一卷,《水經注》書成,酈道元靠此書一躍成聖,從龍族手中奪得九洲之水,震驚世人。

酈半聖聖位之力善水,書中字句本就蘊含江河湖海的蓬勃生氣,加之此時書寫的陳誦文位不低,更是能將這短短八個字發揮出極大的力量。

隔着火幕,柳雲深遙遙望見那齊國的太子在半空中划著手指,還未等皺眉詢問他在做什麼,耳畔邊便忽地響起了江河急湍奔流的水聲,發聾振聵,響徹雲霄。

潮濕的水汽與泥土芬芳在樓內蔓延開來,讓柳雲深暗道一聲糟糕,連忙從懷裏摸出張符紙貼在半空。

劍尖剛堪堪抵住符面,伴隨着轟隆聲,濤濤江水便猛然憑空而墜,幾乎是接觸到的剎那便將火焰盡數吞噬。不過一瞬,大廳便被波濤洶湧的江水徹底淹沒,柳雲深也同身後的花娘們一併驟然沒入水中,不知死活。

樓內江面急流翻滾,天震地駭,一時間竟將這暴虐無比的氣勢傳到了樓外,叫抬頭觀望花樓異樣的百姓們步伐不穩,摔倒在地。

高均驀地被刺骨的寒意侵襲,手下又不停地倒了杯酒換著喝,示意陳誦適可而止:「收斂些吧,馬上就要有西魏的人過來阻攔了。」

「……」

故意緩了片刻,陳誦默不作聲,握起茶碗,杯口微微朝向猶如脫韁的江水,那不知深淺的水便急速退散,收歸了茶碗之中。

花樓內被水流侵襲沖刷,水消后一片殘骸。

花娘們緊緊地擁偎在一起,有些怔神地望着護在她們身前的柳雲深。

她們身上薄薄的絹紗衣裳依舊**,並未受到什麼顏面丟盡的屈辱事或是傷及生命的危險,倒是柳雲深連髮絲帶衣裳、渾身上下滴著水,緊握著劍柄抵著那迅速破碎的符,好險脫了力跌倒在地上。

掛在身上的水滴似有千萬斤之重,壓得他呼吸不穩,喘不過氣。身子愈發沉重,柳雲深終還是拄著劍半跪在地,目色詫異無比。

人族學士新得不過百年的力量,竟然已經被他們運用到這種地步了嗎?莫不是任意一位學士都能輕而易舉地喚來那滔天江水,將他苦心修鍊多年的火幕澆滅,甚至險些叫他窒息在江底?

柳雲深還未喘上幾口氣,陳誦便站起了身子,邊朝着他走去,便悠悠地朗聲念出了下一首詩。

——「越民鑄寶劍,出匣吐寒芒。

服之禦左右,除凶致福祥。」

陳誦手中隨着這首詩多出了把閃爍著寒光、淬著血跡的古樸長劍,他快步縱身而來,劍尖直指柳雲深的脖頸,意圖當機立斷、將其斬於劍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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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北朝:我在花樓考科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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