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回 詩劍相儔攜片帆,溪山眷戀鬢廝磨

第十二回 詩劍相儔攜片帆,溪山眷戀鬢廝磨

劍氣百尺,浪捲風摧,仁德煞是驚喜,然細看之下,卻又暗暗搖頭,「根基太淺,所鑄之『心』,難堪大用,非得嚴師日日督促教導,千錘百鍊,方可有成。」

謝無忌心底也是一驚,再施一劍,便即平平無奇,嘆氣道,「收發不由心,想是性子太急,老師所教紮根基的功夫火候未夠,便基於學那什麼『上乘劍術』,終究是鏡花水月!」

夏老翁被這一劍之威嚇得躲在艙中,地辰明鼓舞道,「知恥而後勇,汝既知不足,來日與恩師會面,便可自努力一番!」

「可時日不多。。。。。。」

「世無捷徑,唯有苦行,欲尋奇路,終入歧途!」

「多謝前輩教導!」謝無忌又起了急躁之心,被仁德呵斥,方才略微醒悟,黯然點頭,又道,「晚輩一時睡不着,便在岸上走動走動!」

「不生事便好!」仁德任其自便,旋即與阿翁攀談一二。

謝無忌在河畔散步,心中那股熱血也因今日之事消弭了大半,他前行半里,一時人煙稀少,忽而一隻手拍在自己肩上,笑道,「惹這般大禍竟還吃得下那麼多魚米,也虧得你!」

「大哥別來玩笑。」謝無忌知是無畏,只覺煩躁,不想說話,索性坐下,以手撐腮發獃。

謝無畏正色道,「聞家媳婦已被我安葬,墳墓便在左近,那女子臨死之前將女兒託付於你,到也算是得其所,患之,今日兄弟所為無愧俠義!兄以你為榮!」

「大哥!」謝無忌心中委屈全數爆發,抱住兄長頭頸大哭,一時凄切之極,彷彿失了天地大幸、成了山河棄兒一般!謝無畏待他哭盡了,這才笑道,「一嘴油膩全數蹭在我這袍上,咱們謝家本就窮的很了,哪再有錢置辦衣裳。」

「大哥就會說笑!」謝無忌擦乾眼淚破涕為笑,又嘆息道,「大哥,那袁家四賊武功到底如何?」

「那四人中,袁昧、袁惘、袁掚三個也便和你差不多,功力差了不少,但臨敵經驗比你老道,若是一對一,怕都不是你對手!至於那老大袁攡。。。。。。我看不透。」

「怎麼會比大哥還強?」

「救你的那位俠士,功力奇高,想來與宗主相比亦不甚遠,他不輕不重一劍,也可分金斷石!然斬在那人胸口,確是毫髮無損!」

「怎可能!」謝無忌大驚。

「袁攡真力極厚,護體罡勁之能更勝仇老前輩的鐵衣神功!而身法靈巧又遠在你我二人之上!大是勁敵!」

謝無忌心情平復,「大哥確是安慰小弟。」

「若你能穩紮根基,將劍力修聚到『毫之境』,也不會如今日這般狼狽!」

謝無畏苦笑,「一寸和十分,一分做十毫,一毫變十厘,需將萬千黃豆扔起,將標有記號那一枚沿墨跡中縫劈開,相差不過一分,這才是得了一點皮毛;小弟修到這一步不知耗費多少時光,再要劈到相差不過一毫,豈不鬍子也白了!」

「汝與那博恆當真一奶所生!」謝無畏嘆道。

「哥哥竟胡說些什麼!那姓顧的不過是個吊郎當漢子,自以為門第清高,怎拿他比我?」

「誰剛剛還嫌人家燴飯如豬食一般?」謝無畏大笑。

「你。。。。。。你怎知我心思!」

「我躲在遠處看那俠士給汝辛苦照顧衣食,兄弟眼色中卻刻滿鄙夷又復清高,哪還有臉說博恆!」

「好哇,你竟跟蹤我!」謝無忌面紅道。

謝無畏笑道,「你兩個再不努力,也便要被移剌大王趕上了!」

「移剌大王難道也能劈黃豆?我不信!」謝無忌滿臉鄙夷。

「他的劍力自是比不得高手,怕是也比不得你二人,然其本是個不學無術、目不識丁之人,現下辛勤自學,竟然也認得數千餘字!若你二人易地而處,可能做得?」

謝無忌笑道,「這廝每日便寫些清談之言,能成甚事?」

「無忌的性子太過跳脫,不能易地而處、想人長處,只知以丈比尺、斗量巨海,與他說話當真對牛彈琴!」謝無畏嘆了口氣,微微一笑不再言語。

謝無忌本欲追問朝中之事,忽而聽到遠處抽抽噎噎哭聲,側耳傾聽,便即瞭然,「可是白日那少女?」

「這時你便明白。。。。。。」謝無畏笑他,患之氣鼓鼓道,「什麼明白糊塗的,便是傻子也知道,剛大哥說那聞家媳婦葬在此地,你又來此,那小女子如何不來?」

二人爭論聲音大了些,本跪在墳前的戫兒起身,與謝無忌遙遙相望,便即擦乾眼淚,叩頭一禮,「小女聞氏謝恩公葬母大恩。」

「不敢!」謝無忌走進前拉起她,但見這女孩尚且年幼,不過一副圓臉蛋,柳葉眉,雖然生的標誌,倒也非甚驚人國色,然細看她那雙眸子,一時卻驚呆了,

「目韻清波盪瀚漪,神貴如雪落秋池,

芙蓉尖角含苞處,但聞詩戫天人姿!」

謝無忌目不轉睛看來,小女羞澀萬分,「恩人!」

「你叫甚名?」謝無忌話剛出口,便即大悔,連忙躬身一禮,不住倒退,便欲離去。少女一急,拉住他道,「小女『詩戫』,豈敢隱瞞恩人。」

「這,是在下唐突!大哥!大哥!」謝無忌無意中聽聞少女姓名,一時面紅耳赤,忙欲轉身尋找大哥,然謝無畏早已不見蹤影,他不由得暗罵,「好哇,憂之,你這奸賊,將一個黃花閨女領來這荒僻處,卻又棄之不顧,我如何照顧的來?!」謝無忌回過頭來四下尋找,少女忐忑,抬起水靈靈大眼睛道,「敢問,恩人可是謝哥哥?」

「你。。。。。怎知?我明明。。。。。」謝無忌一時語無倫次,少女見他狼狽樣子微微一笑,「恩人忘記了,是謝大哥哥帶我來此,自都說與我聽了。」

「這賊人!」謝無忌咬牙切齒,低聲暗罵。

「恩人?」

「萬萬不可這般稱呼,我這點粗淺功夫,險些將自己也搭進去。。。。。。若,若不嫌棄,汝便以兄呼我便是!」

「是!謝哥哥!」謝無忌神色緊張之極,少女見狀甚覺有趣,掩口而笑,呼聲如若天籟,謝無忌面紅過耳,大感不妥,「這個。。。。。不如我且送你回希直大哥家中?」謝無忌輕聲問罷,少女卻搖了搖頭,「日間謝大哥哥便帶我去過那處,右僕射大人和陸夫人甚是平易近人,不以奴卑鄙,竟視若平等,然府中不時有袁蕭二家之人來訪,我便餓死也再不願見他兩家之人!」少女眼中含淚,強自忍耐。

「不若。。。。。。不若送你暫去我和大哥別院所在,不妥!不妥!」謝無忌一時急躁得擰眉豎目、挺身踱步,少女面色一紅,低聲道,「恩人去哪,奴婢便跟隨在哪,粉身碎骨,無以為報!」

「不過數日間我便北上,路途艱難之極,怕是難以護你周全。」謝無忌言語方落,少女眼淚便如斷線玉珠顆顆滾落,直教人心神俱碎!

「若宗主在此,斷然不會讓這無辜之人飽受孤獨漂泊之苦,父親為吾取名『無忌』,自是橫行天下,無所忌憚,想我堂堂八尺丈夫,今日竟這般畏首畏尾!」謝無忌心中升起一股大勇,宏聲道,「好,我答應你了!」

「真的!」少女立時面現笑顏,如芙蓉盛開,蔚為美麗,謝無忌一嘆,便即硬著頭皮在前帶路。

仁德在船上左等右等不見動靜,便即下船尋來,遠遠瞥見一男一女,一高一矮緩緩而來,又知謝無忌麵皮『薄如蟬翼』,當下萬不敢說笑,面色肅然道,「讓這小姑娘在艙中休息吧!」

「該是謝哥哥與大恩人在艙中,小女在岸上草就一宿便是。」

「這怎麼使得!夜寒了得!」夏阿翁嘆息,又一尋思,卻也為難,仁德面色坦然,「人在江湖,便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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必顧忌這許多規矩,聽我安排,阿翁在船頭、憂之在艙尾,讓這姑娘在艙中,大家早些睡下!」

「小子還不知您姓名!」謝無忌追問,仁德已縱身一躍,飛上樹巔,傳音入其耳中,「地辰明!」

少女看到那高大男子飛在樹上,一時拍手雀躍,謝無忌暗笑,「當真是小孩子!」

阿翁準備了幾條毯子鋪在艙中與船尾,又取來幾件男子樣式長大厚衣權當被子,對二人一笑,「小娃若是口渴便自取水來喝!」

「謝謝阿翁!」少女欣然一禮,似乎當真有些口渴,拾起瓢從瓿中舀水大口暢飲,水滴一時如玉露般顆顆沿着戫兒白嫩細頸流下,謝無忌怔怔看着,如痴如醉。少女飲過,望見謝無忌神色,一時心口亂跳,起坐難安,患之亦雙頰大紅,忙轉過身,倒頭便睡,阿翁看到,笑着走來,「少年!這般睡覺,第二日必生風寒,且蓋好頭頸!」

少女噗嗤一笑,待阿翁從狹小船身迴轉船頭,又將船錨拋下,眼看牢牢固定之後,這才心中安然,緩緩躺下,一時卻也輾轉難眠。

謝無忌白日一番激戰,雖然都是些皮外傷,此刻卻也隱隱劇痛,當即閉目,運用老師所教功夫,不過十個呼吸便即睡着。

戫兒回望阿翁、謝哥哥已酣然入睡,白日往返又行了十餘里路,一時腿腳酸麻,也沉沉睡去。睡夢之中,母親溫柔安撫,戫兒喜極而呼,縱身一躍,投入母親懷中,抬頭望去,原本溫柔可親的母親竟變作面目猙獰的吳老鴇,臉上兀自有白日被自己抓傷的五道爪痕,「你這小賤人,還不受死!」

「不!不要!」

戫兒呼喊之中,似被無數黑影摁住喉嚨,竟絲毫髮不出聲音,面色醬紫,大有性命之憂!謝無忌本在睡夢之中,忽而感到周身冰冷,劍心自我發動,劍氣飛出,一時磅礴如雨、沛然如風,將那無數陰氣吹散,他抬頭時但見戫兒埋頭被中不住哭泣,當即上前,「發噩夢了?」

「謝哥哥!」少女撲到患之懷中,臉色兀自難看,不住喘息。

「怎麼手足這般冰冷!」謝無忌月色下抱緊嬌柔身軀,迷迷糊糊中不知深淺,竟摸到少女青筍般玉手與秀足,低頭間見她竟只穿了衣裙,卻將足衣、褲管、布衣疊在外面,駭然中忙即縮手,卻又慌亂握住其細膩白皙肩頭,心中竟自升起一股無名之火!

戫兒身子顫抖,恐懼之極,顫聲道,「有鬼!有鬼!」

地辰明本在樹上對月吞吐華煞,剛剛一切卻看得明明白白,「這女子命格其陰無比!便是做夢竟都能引來惡魄凶魂!」

謝無忌輕輕安撫聞詩戫,然手掌處畢竟與少女肌膚相親,一時憤然自摑掌,「大丈夫趁人之危,怎能亂起淫~心!」

少女聽聞他這般,抬頭望去,撫摸紅腫的臉頰,迷迷糊糊中輕聲問道,「怎了?」

「孑孓來擾,故而為之!」謝無忌面紅耳赤,撒謊道。

戫兒噗嗤一笑,「便是打殺了蟲豸,這臉又怎受的住!我好多了,謝哥哥!」

謝無忌聞聽少女深情呼喚,一時心房顫抖,然男女大防更甚於防川,他輕輕鬆開戫兒,轉頭又看到夏阿翁鼾聲起處,便欲回到船尾睡下,戫兒神色驚恐凄楚,「謝哥哥,戫兒。。。。。。還是怕。」

謝無忌輕柔撫摸胸口一劍形玉飾,面上顯出笑容,萬般不舍取下,戴在少女脖頸處,「此物是我娘生前所留,一直不曾離身,頗有辟邪之功!戴在身上萬無一失!」

「謝哥哥!」戫兒眼中含笑,輕撫玉劍,如痴如醉。

「怎了?」

戫兒眼中望着他卻不說話,旋即又將頭蒙在被中。

「女孩家當真奇怪!」謝無忌不知緣故,嘀咕一聲,也自睡下。

地辰明看到二人以禮相待,不住點頭,「明日城中採購一番,後日不出意外,我便南下交州,讓阿翁送他二人北上便是。這一路艱難險阻,對他們自也是一番考驗!」

二日早上,謝無忌起身之時戫兒早已梳洗完畢,仍舊穿着那件艷若霞光、淡若浩雪深衣,一時忍不住又看。

「謝哥哥!」戫兒恭敬一禮,滿眼堆笑遞來一碗清水。謝無忌口渴難耐,一飲而盡。阿翁便道,「昨天半夜那位俠士朝城北而去,臨行前吩咐老兒送兩位北上。」

「阿翁可送我們到洛陽?」

「這沒甚問題,但路過重鎮,便必須入城,厘金倒也夠,就只怕。。。。。」阿翁面有憂色,回望謝無忌那身夜行衣。

「阿翁,天下官府無人敢攔您這輕舟!」謝無忌面色坦然。

「然矣!這便不懼了!」阿翁眼看謝無忌神色,知他甚有底氣,當即收拾船隻,便即起航。

戫兒從未離開家鄉,烏篷船劃過母親孤墳之時,忍不住失聲痛哭,謝無忌輕輕安慰一番,少女便即斂容,「大哥哥,今日讓戫兒侍候你和阿翁,且看戫兒本事!」

夏阿翁與謝無忌大笑。

小舟欲至洛陽,需先經谷陽縣東北,而後從長河轉入大運河中!阿翁眼見運河美景,縱聲高歌,「托媒男女要相親,酒宴排開好議婚,禮物當堂相互送,再來約會走前門嗨!」

戫兒雖聽得面紅耳赤,不住偷看,謝無忌站在船頭飽覽風景,心胸一時開闊之極,但見河岸綠樹成蔭,是時正是傍晚,遠遠望見前面燈火通明處,對戫兒笑道,「妹子,那處便是江都了!乃本朝揚州郡治所在,繁華異常!」

戫兒滿目興奮,忽而神色卻又黯然,夏阿翁看在眼中,自然明白,笑道,「江都自古便是繁華所在,市集熱鬧非凡,所謂『九里樓台牽翡翠,兩行鴛鷺踏真珠』!真不虛也!」

謝無忌回頭細看戫兒神色,方才明白夏阿翁用意,心中盤算,「與恩師約定時日還早,戫兒命苦,一路上隨我勞頓趕路,今番便帶她逛逛!」想到此節,患之笑道,「阿翁,一會到了江都,您便將船停靠三板橋碼頭,我帶戫兒下船遊玩一番,晚些再回船上休息。」

「甚好!甚好!」戫兒拊髀雀躍,夏阿翁看在眼中,樂在心裏,奮力搖櫓。

「謝哥哥!你看櫻花、海棠、還有桃花!」戫兒拉着謝無忌,在江都鬧市中穿梭,顯是歡喜之極!

「女孩家便是喜歡這種事物!」謝無忌無奈暗笑,亦陪着戫兒在夜市中遊走但見人流涌動、熱鬧非凡,與龍都建康別是一番景象。女子無不穿紅配綠,便是簪金戴玉者亦見一二。聞詩戫在人群之中氣質不同凡俗,一望便知。鬧市眾年輕男子無不回首顧望。謝無忌被戫兒拉着東玩玩、西轉轉,穿古街,過小弄,將半個縣鎮行了一遍,絲毫不覺疲累,激動之下握住他手掌,二人雖有僭越,確是絲毫不覺。患之心中感嘆,「若非大王以無上神通,掃靖天下,百姓安能在此樂享太平呢!」

「謝哥哥,你看!方酥!」戫兒神色喜人手指前方一老人推車處,謝無忌走上前去,眼見那老翁面色可掬,眼中卻流過一抹哀愁,不由得揪心一痛,「或又是個苦難百姓!天下明明這般富庶,為何竟無處不平!」

「少爺,不是老兒誇口,本地這蛤蟆方酥,只有老兒一家乃是正宗!」

戫兒仔細看去,但見那方酥面上滿是芝麻,內裏層層疊疊,顯是酥脆無方,患之卻早已取出一貫錢遞去,老兒驚恐,「不敢!萬萬不敢!」

「這些我全要了,老伯賣完方酥,早些回家便是!」

老翁顫巍巍接過銀錢,仍舊取出一大半遞迴,落淚道,「少爺!萬萬。。。。。。萬萬不敢要!」

戫兒吃着方酥,原本口中香甜,然看到老翁神色,一時莫名悲苦,勸道,「阿翁,你卻有什傷心事?且不妨說來。」

「沒。。。。。。沒什麼!」

老兒轉頭看到遠處一對兵勇橫衝直闖,在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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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攤位前索要錢財,正準備離去,那領頭的一將卻獰笑中看到阿翁,大喝一聲,「老不死的,這個月例錢該交了吧!」

「王軍頭,且寬限一二日!」

「寬~你~媽~的~頭!」眾惡霸一擁而上,推翻小車,方酥遺落滿地,老人撲倒地上拾撿,懷中銀錢掉落,被那王軍頭一腳踹飛,罵道,「還說沒錢!」

「軍頭,我孫兒生病,求您。。。。。」

王軍頭抬手揮鞭,忽而手腕被人捏住,骨頭立時斷折,便是一陣尖叫!眾士眼見謝無忌行兇,挺槍便刺!患之大怒,掌力到處,十餘人骨斷筋折,哀嚎遍地!余者三數人驚恐呼喊而走。王軍頭滾在地上,如殺豬般慘叫咒罵,「臭小子,一會老子爹來了,叫你和你這小娘子死在牢裏!哎呦!哎呦!」

戫兒扶起老翁,阿翁忙勸道,「少年,快快逃命去吧!不必管我!」

「阿翁,今日事我管定了!」謝無忌插手而立。

不多時,一八尺大漢帶着百餘人氣勢洶洶走來,路人驚恐閃避。

那大漢抬頭望去,一時竟愣住了,「前面可是謝將軍!」

「汝是何人?怎知我?」謝無忌聞言也是詫異。

「小的曾在龍都有幸待過半載,當時得見您和右僕射大人天顏,您怎地忘記了!」那大漢滿臉堆笑,轉頭對地上翻滾的眾人怒喝,「小畜生,又在這裏惹禍,來人,還不給抬下去!」

「是!」

謝無忌本待拿出腰間『繡衣執事銀令』,卻不想這人洶洶而來,鎩羽而伏,一時也不便發作,戫兒朝他偷笑,謝無忌心道,「連這小妮子都知我轉了性子,若換作以前,先把這幹人毆打一番再說!」

「謝將軍!小的管教不嚴,衝撞了將軍,還望將軍贖罪!贖罪!」那王姓大漢身材甚高,此時卻彎腰、屈膝,便是仰著頭也比謝無忌尚矮了數寸。

「汝何姓名,現居何職?」

「小的王裕,也算王家之人,為此郡之首!」大漢笑着露出一口大牙,潔白整齊。

「汝且自便!我和朋友不過今日路過此地玩耍一番,來日便即離去。」

「且讓小的給將軍安排酒樓。。。。。。」

「不必!汝且退下吧!」謝無忌言語擲地有聲,大漢不住點頭,帶着眾人緩緩後退。

阿翁看到這番景象,一時不知說些什麼,忐忑道,「將軍!」

「阿翁!不必客氣!」

「老兒有一言,不知。。。。。。」謝無忌點頭,拉着戫兒和阿翁推著推車步行至小巷中,卻並未注意到身後幾雙鷹眼。待至巷中,老翁撲通一聲跪下,「將軍!一定要替我兒伸冤!」

謝無忌見怪不怪,長聲嘆息。

一個時辰之後,夏老翁在碼頭處小船上自斟自飲,倒也逍遙,遠遠看着謝無忌二人面色難看,起身迎他,「怎了?謝少俠?」

「天下不平之事何其多也!」謝無忌面色鬱郁,聞詩戫只不住落淚,「謝哥哥,那阿翁一家好可憐。」

謝無忌正待原原本本對老翁說出,忽而看到兩熟悉身影在遠處一閃而隱,「顧幼鋒、水婈君!他二人怎在此?那水婈君難道被贖身了?」

聞詩戫聽他言語不明不白,夏老翁知他有事,便道,「謝少俠但去無妨!」

「我今夜或不會迴轉,阿翁和戫兒分別先睡便是!」謝無忌不由分說轉頭就走,忽而心口一震劇痛,回頭間似乎看到戫兒滿面血污沉在河中,剎那間五雷轟頂!

「怎了?」夏老翁問道。

「謝哥哥!我。。。。。。」戫兒不舍,然亦自知只是拖累,當下不敢多言。謝無忌比往日多思量一番,「今夜我若去給那老翁兒子報仇,雖殺得了姓王的賊人,可若彼等玉石俱焚,要查夏阿翁這小舟當真易如反掌!若是戫兒有甚閃失,我怎對得起含冤九泉的聞夫人!罷了!便賭一把!」

「少俠?」夏阿翁見他沉吟良久,開口問道。

「阿翁,一會我帶戫兒一道前去,你且將船隱在城中不易察覺之處。千萬務要被人發覺。」

「這個甚易!」夏老翁一笑,戫兒早已躲進艙中,不多時亦換了一身玄色男子勁裝,袖口長處不過也就數寸,用護腕勒住倒也可行,褲腿長處亦納入靴子中,款款腰身以玉帶勒住,從上到下看來甚是合身。

「這身衣服是何時備就?」謝無忌大奇,忽又恍然大悟,咬牙切齒道,「憂之這賊人,下次被我逮住了,非要將他從『憂之』變做『毆之』不可!」

夏阿翁與戫兒失笑。

不多時,小舟隱沒在古鎮幽暗之處。而方才顧幼鋒與水婈君卻當真來到這處縣鎮。且說當日他二人與地辰明分手時,夏阿翁、謝無忌、戫兒三人已然早一日離開建康北上。顧幼鋒本未想與謝無忌匯合,二人走了幾日,只因乘馬趕路,勞頓之極,他便心疼起新婚妻子,便在一路向東,先至開元寺玩了半日,亦打算到谷陽租船北上。顧、謝兩股,一股騎馬後發而快,一股乘舟先行而慢,又因水路曲折,這才誤打誤撞,在這日夜中匯聚於谷陽郡城中。

水婈君氣質媚如火、凜如霜,雖是男裝打扮亦不住讓鬧市中路人側目。他兩人亦在城中玩耍了許久方才迴轉碼頭附近客棧,寄存了馬匹,打算來日回此時再行取走。

那馬乃是夏王所贈,名曰『卻月』,乃是一匹千里良駒,水婈君的馬是後來購得,雖也神俊,比之『卻月』相差萬里。

二人先去客棧看了馬匹,卻月似知主人即將遠行,甚是不舍,在二人臉龐挨挨擦擦。顧幼鋒看到小二抱着一袋豆料走來,笑臉相迎,「顧少爺!您的馬剛剛餵過了!房間中香湯也已備好!小的帶您過去便是。」

水婈君皺眉,低聲道,「夫君,咱二人也用不了許多,不如將上房退了,換做個平常房間,也好省些銀兩,救濟百姓。」

「也不缺這一點。」顧幼鋒溫柔一笑,拉着妻子隨小二走到後院,抬眼中便是客房樓舍,三人登上二樓,小二手指一間,「這邊是『地』字第一號房間!顧少爺,有事搖鈴即可,小的隨喚隨到。」

店小二遠去,顧幼鋒拉着水婈君走入房間,二人點亮燭台,但見雅室雖然不大,卻也以屏風割開卧室與廳堂,水婈君甚是喜悅,走進內屋,一特大木桶在榻前丈許處,香氣透過蓋子飄出,霎是醉人。

妻子背影迷人,顧幼鋒情不自禁攔住她腰,二人寬衣解帶。是夜月明星耀,屋中紅燭雖滅,亦有數寸寒光透入居室,遺落榻上紗帳處。博吟凝目看去眼中含笑,心中火熱。紗帳之中,水婈君身白如雪,驕如廣寒仙子一般。

「夫君!」水婈君在榻上,二人成婚不過數日,正是情誼綿綿時,眼中都只見對方好處,一時難分難捨。

是夜,二人溫柔纏綿,你依我濃,從戌至亥,無有盡時。

「夫君,夏王對你當真器重,那匹寶馬千金難買,又甚和你的性子!可說難得之極。」水婈君伏在顧幼鋒懷中,兩人竊竊私語。

顧幼鋒輕聲在妻耳邊吐露天機,水婈君瞪大眼睛,「夫君懷疑大王便是師。。。。。。」

「甚是!」顧幼鋒卻不說話,頭腦中一陣昏昏沉沉,水婈君心知有異,側耳傾聽不見異常,當下手掌輕輕伸入榻旁包裹中,摸出一物塞到枕下,聲音提高了些許,「夫君,咱們早些睡吧!」

顧幼鋒低頭一笑,吻在妻子頸項處,倒頭呼呼大睡。水婈君細細瞅著自己男人,眼中充滿眷戀,心中輕笑道,「當真跟個豬一樣,便立時把你賣了也不知曉。」

水婈君翻了個身,取出一『珠』狀之物含~入口中,又將兵刃藏到角落處,伸手可及,枕下亦放了匕首,心中冷笑,「且看你們這幾個毛賊欲何為!」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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