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魚龍舞（一）
月半中天，清輝灑落，冷冷清清，林墟頭腦卻漸漸昏沉，這才發覺車內悄然間已開了空調，微醺的暖風盈斥著整個車廂，惹得他一陣噁心。難受……天曉得他都步入修鍊之途、靈力淬體了，竟仍不改暈車的毛病。他癱在座位上，默默調息。可察覺地，車快了幾分，林墟無言，車裡頭暖融融的。
新區路面平整，道路通暢，只是未及植上行道樹，頗顯幾分光禿。寬闊的瀝青路面不斷延伸，幾經彎折，這才停在了一幢高樓前頭。
高樓臨著贛江，佔地頗廣，凌然聳立著，遠遠遙望，便可見幾處塔樓刺向天空，雖是夜色正濃，依著月華，也能觀其雄偉。但林墟卻曉得，這高樓遠不似看上去的光景，只緣由四面儘是簇著連綿的低矮小丘，星羅布著幾片小小的樹林，幾戶人家，這才顯得建築如此惹眼。
而高樓之後仍是高樓，規模略小，一般模樣，由著圍欄將其圍住，只留下一個大門與幾個側門供人、車來行。大門一側，是一列橫貫的石碑，碑上刻有幾個大字：瑤光學校。
車便停在大門外，林墟從窗口向上看去，塔樓尖頂兀立，以正前為最，懸有巨鍾，塔尖直插天際，遮住了半片星空。星光璀璨，流光映照在琉璃瓦上，宛若粼粼的河面，半輪明月淺出顏，在地上投下大片的陰影。
門衛室大概是徹夜亮著燈的，遠遠地便能瞧見那暖色的光暈，指引著路途。此刻近了，便透過落地窗瞧見裡頭的景象。東西不多，辦公桌后是一排鐵架，擺著各類安保用具，房間一角堆了幾個尚未被學生領走的快遞。此時此刻，唯一的人影便是那打著哈欠慢慢從椅子上站起來的中年漢子。中年人身著搖光學校職員標配的藍衣黑褲，伸了個懶腰，這才瞥見大門外將他驚醒的明黃色校車。他慢悠悠地伸手拉開保險栓，啟動開關。大門緩緩打開，待校車進入之後，又緩緩關上。
「趙長明，可別出什麼差錯了……「聲音悄然從耳畔響起，正要再小憩一番的門衛微微一頓，眉頭微皺，一臉不耐煩。
」多管閑事。「他低聲罵道，也不知是說給誰聽。
向著宿舍大樓駛去的校車中，坐在副駕駛位的中年胖子睜開了眼，輕輕一笑。車上，一干關注著他的少年少女，竟是絲毫沒有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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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墟；十六歲；集團外圍弟子；修為：煉體圓滿；身份驗證合格。」
林墟收回身份證件，薄薄的卡片如紙般輕薄，輕輕放在手腕上，便緊密地貼合起來。他推開門，進去，關上，門自動上了鎖。
房間陳設簡單，樸素之極，最為顯眼的便是那一張大床。
大床居於房間中部，佔據了房間面積的三分之一，沒有進行絲毫的浮雕裝飾。床頭櫃里看得出塞滿了東西，一隻袖子耷拉了出來，顯然早晨的鍛煉太早，以至於自己收拾得過於匆忙。
撫額，索性，今天已是最後一天進行所謂的學習活動了，今後倒有時間仔細整理。
他將背包甩到床角，直直躺進被子的懷抱，發出舒適的呻吟。要是讓家人知道他端午節借口補課不回家是這麼個情形，不知他們又會是什麼表情。
他閉上了眼，一切都回不去了。握緊雙拳，這該死的仙塵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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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高的塔樓上，巨大的指針齊齊地指向正上方的Ⅻ，十二點了。
洪鐘大呂般的聲音傳響開來，幾隻麻雀從樹林中驚起，飛向夜空。夜色闌珊，門衛室的燈光仍亮著，暖色的光線透出落地窗，照亮了一大塊的區域。
中年保安從睡夢中驚醒，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心中不住咒罵某個死胖子。校區剛開始動工營建之時，也就是紫逸愣是堅持所謂的歐式建築，將校門口的塔樓設計成鐘樓，每至整點便自動震響。平日里倒不顯什麼，可偏偏這般的夜深人靜……
他走到窗邊，隔著教學樓眺望著宿舍的方向，咬牙切齒，可偏偏無可奈何。他腳下輕碾著，彷彿人字拖下踩著某張可惡的肥臉。
夜風漸起，落葉乘風而上，悠悠蕩蕩，飄向那亮光之所，短短的距離過去，它的速度已增至可怖的境地，悄然穿過玻璃門頁的縫隙，便激射向那還在瘋狂詛咒紫逸的中年門衛。
門衛倒是一伸手便將暗器攏下，手掌輕輕打開，落葉也早在劇烈的衝擊中化為鑿粉。他悠然嘆喟，將手伸出窗口，輕輕撣掉手中的塵屑。起身，伸了伸懶腰，玻璃大門緩緩打開，露出了外頭的黑夜，迷濛中依稀可見小小的村落，點綴著幾棵老樹。
「久別重逢，卻是這麼個境地，世事倒是難料。」他輕輕嘆道，揉著腦袋，嘴角陡然間扯出一抹冷笑，「小崽子們，你們怎麼敢的啊!」
下一瞬，中年漢子已褪去了慵懶的神色，腳下輕輕一蹬，人已消失在了夜色之中。玻璃大門迅速關上，卻未發出絲毫聲響，黑色的鎖鏈悄然間將其牢牢縛上，再難打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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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陽還未落下的時候，江畔有一對小情侶依偎著欣賞殘陽如血般染紅了大塊大塊的粼粼江面。
「親愛的，」女生忽然注意到了什麼，輕輕搖了搖男生的胳膊，「那有一個老和尚欸。」
男生目光順著女生所指，便看到老僧緩緩從遠處踱步而來。
老和尚衣飾還算整潔，略顯陳舊，洗得有些發白，他的臉上流露出淡淡的微笑，配著滿是皺紋的臉，倒平添一份和藹。
男生對老和尚倒還有些印象，去歲高考前他還特地去過大東山寺求佛保佑，對偌大一座寺廟只有這麼一個貨真價實的老和尚而感到驚奇。只是這贛江邊距大東山寺可不近，老人家的為什麼從山上下來呢？他忽然想到大東山今天上午好像發生了山體滑坡，政府已經嚴禁縣民進山，老和尚自然要下山來。
老僧緩緩住了腳，在不遠處的石凳上坐下，只見他雙手輕輕合十，渾濁的老目透露出些微的精芒，讓關注著他的小情侶神情微微恍惚。
沒一會兒，他們回過神來，江面依舊，夕陽已落至遠方樓閣檐旁，給給仿建的滕王閣鍍上了一層玫瑰紅。
「切，裝神弄鬼。」女生道，聲音不小，男生沖老和尚歉意地笑笑。
老僧似乎什麼也沒有聽到，一動不動如老松。
另一邊的天空已染上了玄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