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變成什麼

第4章 變成什麼

這部野史的名字魍劫聽着很耳熟,叫做《柒玖異事》,好像與《魚食原妖精》出於同門,又像是母載,但回想不起來一些具體情節,只得聽金甲軍侃侃而談。

《柒玖異事》創作於天火一公八十紀間,其歷史長達兩萬九千年,但依舊不是一篇很靠譜的文獻。

「魚者,水牛相交也,人魂滲之,使其為人魂……」

就是說,水妖這個東西,是由水牛的靈魂為基本。在河中淹死的人,因為智商很高,所以成為它們的大腦,水妖很聰明,模樣也像人,但始終有致命缺點,怕火,怕酸液,怕太陽,膽子小,許多都在水妖漫長的進化中給克服了,只留下一樣,膽子小,貪生怕死,這也成為了水妖不能獨樹一幟,成為更大的靈智幫派的原因。

魍劫:「你這樣一說,我想起來了,那本《玖柒異事》不完整,水妖的弱點不僅僅是膽子小,這根本不算致命缺點,它們真正缺失的,是那個東西!」

金甲軍:「此話怎講?」

魍劫:「《玖柒異事》遠遠不止這一個典故說水妖的弱點。」

「冉水歡郡常多水,湖三千,江八百,其澤也漲,炙也漲……」

就是說,冉水歡郡有許多湖泊和江流,那邊的天氣一到澤季就會漲大水,就連到了炙季也會漲,從而生出許多水妖,水妖縱橫在這裏,稱王稱霸,民生凋零,許多人逃離冉水歡郡。

遠荊城知道了,派出個新郡長,前去收拾爛攤子,眾人原本不抱什麼希望,派他來也只是為了有序撤離保駕護航,但這位郡長不服氣,發誓要解決冉水歡郡的問題。

他白天在冉水歡郡到處走,光乘船的日夜有三千多天,與水妖交手的經過數不勝數,他向水中投毒,結果毒死自己人,他拿網來撈水妖,結果用完了全郡的漁網,一無所獲,他把鏡子立在河岸,要曬死水中的水妖,結果他自己先中暑了。一年炙季,他腦袋靈光一閃,想出了一個絕妙的好想法。

他先是撒下魚餌引出水妖,在另一頭挖上一個幾米深的大坑,水妖會邊走邊吃,最終跳進大坑,再也爬不上來了。他就這樣一直撒,居然把千米長的大坑裝滿了,他一把火燒死了他們,

謀臣們一面誇讚郡長聰慧過人,一面罵水妖愚不可及,沒一個人挑自己的毛病。

金甲軍:「也就是說,水妖是笨死的?」

魍劫:「它們都是智障。」

金甲軍:「現在的局勢看來,您有什麼高見?」

魍劫:「經你這麼一提醒,我們倒可以選擇相信,野史雖然奇異,但也值得一試。」

金甲軍:「要怎麼試?」

魍劫:「你會釣魚么?」

「啊……救命!」

金甲軍被十來個將士用繩索吊著垂下江去,慘叫不止。

魍劫大聲喊

「堅持一會,勝利屬於你我!」

金甲軍沉住氣,瞪大眼瞧著江底的動靜,越來越清晰,江面看似波光粼粼,實則全是密密麻麻的水妖不停蠕動,像是在稀黑糞中扭動的蛆蟲一般。

他被拉上來了,氣喘吁吁。

魍劫:「怎麼說?」

金甲軍:「都是些小水妖,構不成威脅,除非它們能跳上橋。」

魍劫:「還是要警惕一些,我怕剛才掉下的人引來大妖,會對後續部隊不利,你叫人去岸邊,告知一下後方來人,分散渡橋,目標不要太大。」

金甲軍:「是!」

魍劫成功渡河,

回頭看河中央,好像「水紋」翻轉得更激烈了。

魍劫:「有種不好的預感,但也管不了那麼多了,願蒼天護佑武凰兩位將軍。」

方才大日初升,萬物自睡眠中蘇醒,一派生機盎然,然而再觀這裏的情況,灰霧瀰漫,太陽一絲也照不到,就連遠處的樹林,都黑得猶如站在天邊的黑巨人,怪異非常。

魍劫:「天氣不太對啊,難道汴口是分界線?」

他們沒管那麼多,一大群人排得整整齊齊,朝着法璞四域深處行去了。

武紹陵騎馬屁股都快騎爛了,但為了任務,不得不這樣拚命,魍劫還等着他們。

到了汴口,他傻了眼,巨大的渡口只剩下上萬匹馬,幾百個看馬人。

一個將士跑過來說

「武將軍來挺早啊。」

武紹陵:「魍老爺子呢?」

將士:「哦,他想試試剛鋪的橋牢不牢固,就親自帶着人先過去了,哦對了,他讓我給你帶句話,請您不要扎堆過……哎!武將軍,這很重要,等我講完您再走啊……武將軍!回來!嗚嗚嗚!」

武紹陵帶人飛奔上橋,攔也攔不住。

他沒看河底,黢黑一片,波紋閃耀,那是魚鱗么,不是,那是鎧甲。

武紹陵腳踩木棍,健步如飛,身後的將士緊緊跟隨,誰也不敢落後。

「嘭!」

河底傳來爆炸聲,武紹陵注意到河面綻開一大道水花。

武紹陵:「都小心點,別再掉下去了!」

哪知視線昏暗,他沒看見一隻東西飛上了橋,直到它落下狠砸在橋面上,武紹陵等人被彈得老高,不少將士腳下不穩,掉進了河裏。

武紹陵定睛一看,是只長有兩隻嘴,四隻眼,八條胳膊的奇異生物,它身體泛著藍光,眼裏透著紅光,十分駭人。

武紹陵:「水妖?八臂水妖,好傢夥,立功的好機會,看我不砍下你頭!」

武紹陵大喊大叫,撲向水妖,與其混戰在了一起。

大將軍不愧是大將軍,三兩下就將水妖腦袋頂在了劍上,朝遠處的將士們晃了晃,扔到腳下,踩碎了。

將士們高呼萬歲。

武紹陵渡江有驚無險,成功過去后,卻沒見到魍劫軍隊的身影。

一隻白鴨子漂浮在黢黑的河面上,舒展着鴨毛,兩隻短腿打得水花啪啪響。

魍劫走啊走,走了好久,法璞四域的大路一片死寂,連根草木都看不見,跟別提水源了,雖然不熱,但人不可一日不飲水,有許多將士倒下了,又站起來,有的再也沒能站起來。

魍劫下令停止前進,原地休息休息,清風徐徐,倒是緩解了一些軍隊的疲勞。

魍劫:「來幾個人,找找水源,再不喝水,恐怕我們就要葬身在這無邊無際法璞四域了。」

傳令官走過來,說

「魍大人,我們不等武將軍他們一行么?」

魍劫:「等他們幹什麼,等到了官城——曾木爾城,拿到補給,還能折返回來送給他們。」

傳令官:「魍大人真有遠見。」

魍劫以手做扇,看着前路,灰濛濛的一片,某時,他眯起了眼,碰了碰身邊的金甲軍

「你看,那是什麼。」

金甲軍脖子伸的老長,眼睛睜得跟銅鈴似的

「好像……好像是,蜥蜴?」

傳令官慌慌張張跑了過來

「魍大人,前面好多蜥蜴!」

魍劫:「蜥蜴而已,怕什麼?」

傳令官:「巨蜥啊!」

魍劫站起身來,幾個大紅燈籠在路上搖搖擺擺

「哦?妖蜥?」

再湊近一看,不得了,這哪是蜥蜴,大得跟頭牛似的,嘴裏長滿了利齒,吐著信子。

魍劫:「聽我的,快跑!」

部隊初見妖物,神情激動,想斬個兩三頭立個大功什麼的,又忽然得到撤退的命令,這又是怎麼回事?

一個白鎧將軍湊到魍劫面前

「魍大人,為什麼不進攻,我們可是岩城的精銳,搞定這些不是綽綽有餘?」

魍劫:「你知道什麼,我們還沒進法璞四域呢,能忍則忍,不然遇到什麼阿貓阿狗都需要我們出手,那不是對我們岩城精銳稱號的侮辱?」

白鎧將軍:「……您說得在理。」

魍劫帶人一路南下,退了十來里地,等到妖蜥蜴走遠了,他才敢探頭。

「幸虧跑得快,被這東西盯上,不死也得脫層皮!」

魍劫在路上可是把功課做足了的,幾乎法璞四域所有典型的妖變生物他都了如指掌。

這蜥蜴名喚作毒狗蜥,雖名字裏有個狗,但跟狗沒什麼關聯,說沒有關聯,硬要說的話,也有一些,這種蜥蜴妖變過後第一喜歡吃狗肉,第二才是人肉。眾所周知,妖物一旦吃了人肉,力量與速度絕對會成倍的增加,狗肉吃了沒任何用,它在妖物組群中也算個怪胎。

這種毒狗蜥實力劃分還是體型,體型越大越耐打,越能打,而毒狗蜥主要靠爪子與牙齒,還有尾巴,除尾巴外,兩者皆有劇毒,一旦被劃破皮,不死也得重傷,所以魍劫才下令撤退,為的就是將軍隊所受的傷害降到最低。

就剛才那幾隻,起碼跟武紹陵有得一拼,而且武紹陵只靠軟實力還真的奈何不了它。

魍劫心有餘辜,心說這連法璞四域都沒到,怎麼就能遇上這麼凶的妖物。

傳令官來了,他滿臉失落

「魍大人,就剛才那隻蜥蜴,我們完全能對付吧……」

魍劫:「是啊,當然能對付,可是我得減少傷亡啊,你也知道,我們絕不能隨便動手,哪怕死亡一個軍士,都是很大的損失。等吧,等過了曾木爾城,真正到了法璞四域,你們才會知道,我們要面對的,有多恐怖。」

傳令官將信將疑,但眉頭舒展不少

「您先前過橋還好,現在卻下這樣一種命令,實在是讓將士們難以接受……那現在可以出發了吧。」

魍劫:「可以,當然可以。」

武紹陵打了個噴嚏

「誰在說我壞話?凰一斤那傢伙怪我沒等他嗎?」

凰一斤打了個噴嚏

「誰在誹謗我?」

他踢了腳累成狗的軍士

「怎麼動作這麼慢,要渡汴口,還不等到猴年馬月了?」

軍師過來了

「凰將軍,這裏是北拒山頂啊,將士們太冷了,得先喝口熱湯。」

凰一斤氣憤道

「我們落後武紹陵和魍劫那老東西幾百里遠了,你還給我喝湯,我有尿你喝不喝啊,再不快點翻過去,我死給你看!」

岩城,會議廳

天守:「法璞四域的急報,那裏還有人活着嗎?」

老臣丙:「法璞四域之大,五座大城上百座小城,數萬個鎮鄉,有倖存者也是理所當然。」

天守:「拆開來看。」

信上歪歪扭扭地寫着幾個大字

「天守親啟……」

老臣丙猶豫一會,還是遞給了天守。

天守清了清嗓門

「救命喂,天守大人,活不下去嘍,活不下去嘍,這的螞蟻都長成了兔子大小,不是人肉還不吃嘞!俺們家幾個月沒吃過肉咧,隔壁老樊大爺滴孫女餓死咯,俺們為了不浪費,就……哎呀,拿去煲了湯,香哎……」

天守讀不下去了,胃裏翻江倒海,眼淚在框裏打轉

「這都什麼事兒啊!魍大人一行人到哪了?」

老臣丙:「按時間來看,已經過了北拒山,準備渡汴口了。」

天守:「太慢了,太慢了,告訴守將,簽署郡長令,我高山郡九百零七座大城發兵討伐法璞四域,兩千五百多座中型城給我輜重兼支援,剩餘三萬座小城,給我發兵墊上,召集全郡上下所有大疆者,到岩城集合,我要親自會會這些妖物。」

大會散去,所有文官籌集文稿,所有將軍積極備戰。

天守沒有回房,在岩城轉了一圈,到了一個偏僻的角落,這裏只有一顆粗大的老樹,他左看看右看看,把老樹身上的三條藤蔓編成了辮子,地底傳來一聲悶響,什麼門被打開了。

天守爬上樹,樹頂有個大洞,黑漆漆的啥也看不清,他沒有猶豫,一躍而下。

「嘭!咔嚓!」

「哎呦,每次都有準備,怎麼每次都能崴到腳?」

四周一片昏暗,只看得清天守疼得咧起的雪白牙齒和眼睛,他憑藉內力,看清了路,朝一個方向行去。

洞中陰涼無比,前方居然還有冷風吹來,天守加緊了腳步。

終於來到一扇石門前,石門之下兩個石貓雕像的眼睛散發着粉紅色的光,貓嘴裏哈著白色的霧氣,摸摸還挺冷。

他靠近石門,臉都快要貼上去,小心翼翼的說

「青蟀蟲蛙三兩聲?」

「框!」

石門打開,天守滾了個踉蹌。

他故作輕鬆,呵呵一笑,隨手拿起書架上的一本《魂歸怪談》,說

「城師大人,別來無恙啊。」

書架後由一扇紋著天火凰的巨大屏風遮擋,看不清其後的人,只聽得聲音傳來

「郡長大人,許久沒見了。」

這聲音頗是奇異,一半是女聲,輕靈婉轉,一半是男聲,低沉沙啞。

天守甩着手亂踱步,臉上確實笑着。

「哎呀,什麼久不久的,咱倆從來都沒見過面,您老是待在屏風後面,這麼多年,連您長什麼樣都不知道。」

後者一聲輕笑,天守清晰看見,一道小小的身影路過屏風,翻找著書。

城師:「郡長大人不辭辛苦跋涉前來見我,一定遇到困難了吧,說來聽聽。」

天守:「哎,還是城師大人神機妙算,不用說您也知道了吧。」

城師:「呵呵,您要發兵征討法璞四域,既然已經下定了決心,為何還要來找我?」

天守:「總覺得,心裏不踏實,您能幫我算算,獲勝的概率,是多少?」

屏風內一陣沉吟

城師:「你不可能取勝。」

天守一愣,心有點涼涼的。

「不可能,我舉全郡之力,再加之大疆者集結,沒有理由平定不了這區區妖變啊!」

城師:「大人不急,雖說你不可能取勝,但不代表別人不可能取勝。」

天守舒了口氣

「您這,跟我玩什麼文字遊戲啊。」

隨後臉一僵

「我會被卸任?!」

城師:「是,現在看來,可能更糟糕,這個給你,留着吧,八成派不上大用。」

屏風後面扔出一根樹枝,天守打量一番,就是根普通的樹枝,不同之處它是漆黑色的,散發着香氣。

天守:「大人,我如此尊敬您,您不會消遣我吧。」

城師:「你還不配讓我消遣,趕緊走了。」

天守行了一禮,轉身出門,石門緩緩閉合。

屏風之上躍上一道身影,是只雪白色的大貓,眼睛透著粉光,分外妖異。

「天守小子,你讓我多難過呀。」

——

「着火啦,着火啦!呼呼呼!噗!」

武紹陵想生火做飯,卻把自己褲子燒着了,眾將軍手忙腳亂,一個勁兒往他身上吐口水。

將軍甲:「武將軍,您這生火做什麼啊?」

武紹陵:「廢話,人都是要吃飯的嘛。」

將軍乙:「我們有干餅啊,只是沒水罷了。」

武紹陵從懷裏掏出一隻死鴿子

「這東西烤出來油滋滋的,到時候分你們兩條腿,塞塞牙縫!」

將軍丙:「我們一路斬殺了那麼多妖物,您為什麼不拿來烤?」

武紹陵:「常識性問題,你覺得妖物能吃嗎?」

將軍丙:「為什麼不能吃?」

武紹陵:「你想想,妖物吃了人肉,才變成了妖物,你吃了吃了人肉的妖物,那就相當於你吃了妖物不敢吃的東西是妖物,那就是你在吃妖物的同時也把人給吃了,也就是你在吃人。你說,動物吃了人肉變成了妖物,人吃了人肉會變成什麼?」

將軍一臉茫然二臉無措

「變成什麼?」

將軍甲忍不住給了他一腦袋蹦

「變成人妖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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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守鑒妖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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