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降臨
是夜,無風。一望無垠的白色沙漠,沙丘延綿不斷,「通古斯」號沙舟劃出一道長長的凹痕。
老船長伊文把船員們召集起來,為稍後的行駛做準備。新上船的兩個半大孩子才十三四,有必要讓他們提早認識到「凹面速滑」的危險性。
這片沙漠極為廣闊,它主要分佈在西北地域。
伊文他們要通過的地方,叫做白沙之丘,它是這片沙漠中央拱起的巨大新月形沙丘。而這片沙漠則是沙洲所延伸出的小小突觸的一部分。
緊鄰著沙漠的南方人類小國,要跟東庭的精靈的貿易往來,這裏最佳路線。如果向西南方繞行,花費的時間或許要以年計。
沿着平緩的背風凸面,沙蝰蛇將沙撬船拖上沙丘頂端,讓船沿着沙丘的凹面陡坡極速滑行而下。這一番折騰下來,只需半個月就可以到達。
伊文心裏算計著,按這個時間,登上丘頂的時候,正是清晨。這其實挺難得,自他十六歲登船至今,四十餘年,數百次航行中,也僅僅兩次這麼湊巧。
他提早把船員們叫起來,其實有點自己的心思。他想讓他們也見識一下登頂時的那幅絕景。
至於那位大人,伊文覺得,她該是看膩了。
這麼想着,那位大人從船艙出來了。
她套著斗篷,兜帽下只露出半張白凈的臉。
斗篷有點大,倒不如說是身形小巧,甚至比那兩個新船員還要矮上幾分。
但伊文不敢有絲毫不敬。
他先是橫了兩個頻頻側目的少年一眼,把他們嚇得老老實實低下頭,這才上前幾步。
「大人,待會兒風大,您要當心。」
那位卻問道:「伊文,你見過清晨的世界樹嗎?」
她的聲音很好聽,青春懵懂的少年人會被激起心裏無限的漣漪。
話語間她撥下兜帽,側頭看向伊文。
精靈族特有的金色頭髮,金色瞳眸,尖尖的耳朵,並不會讓人少見多怪。
但她太美了,讓一眾船員呼吸發緊。
伊文低下眼瞼,看着自己的靴子,一邊回答:「說來也巧,大人,兩次都是您有事,我跟着代理大人見到的。」
「哈哈哈哈,」耳畔傳來悅耳的笑聲。伊文沒敢放肆地抬頭看,他向側後方瞥了一眼,那兩個少年不知何時抬起頭來,看的眼睛都發直。
四十餘年前初見,伊文也是如此失態。更不要提此時面前的精靈少女笑靨如花。
等會兒要狠狠收拾這兩個小子,伊文心想。
精靈少女笑過之後沒有再說話,只是轉回頭去,遠遠的看向沙脊。
天色開始發白,天空的星辰逐漸暗淡無光。
伊文這時才抬起頭來,看向面前的側顏。
無數次無數次,他還是忍不住驚異。
歲月沒有在這巴掌大的臉蛋上留下絲毫痕迹。
伊文卻從一個年輕健壯的小夥子,變成了頭髮花白,皺紋滿面的老船長。
伊文的心裏只有無盡的神聖,他不再多看,準備轉身去訓誡船員。
視線略過沙脊的一剎那,他注意到本該暗淡下去的星光,有一顆竟格外亮眼。
眨眼間,那亮光大了兩倍有餘!
「敵襲!」
伴隨着伊文撕裂的聲線,撞擊聲響起。
船周出現了一層半透明的膜,那是船身附加的『光幕』。
『光幕』是精靈的手筆,平時是不可見狀態,也無法觸碰,只有在受到三階以上的魔法攻擊時才會觸發,本來是用於應對沙暴。
值得一提的是,白沙之丘處於沙洲邊緣,沙暴幾率很小,這層保護自施加以來就沒有發動過。
第一次發動,只出現了一瞬,它就被炸開了。
**
安娜·克萊爾·塞辛斯蒂,兩百八十二歲的精靈女性。
未成年。
任期有六十年,這是她擔任使節的第四十三年。餘下的十七年也並不會很慢,正如白駒過隙般過去的四十三年,除了瑣事,只有瑣事。
跟她交接的上一任精靈絮絮叨叨:
「很無聊很無聊,我不知道你為什麼被排擠到這個位置。」
「做什麼?不停的走貨走貨,就是個採買職位。說真的根本不需要看着,人類哪有那個膽子糊弄……」
精靈們大都很高傲,這種高傲多來源於常年深居森林的孤陋寡聞和見識短淺,安娜也是在常年的奔走中認識到這一點。
所以她並不十分厭煩這份工作。
但是可以的話,還是希望十七年後能順利交接這份差事,回到森林,每日鑽研些魔法,采采草藥野果,泡泡溫泉。
那才是她想要的日子。
這次的變故來的很突然,長年的不參與爭鬥讓安娜變得懶散,甚至於那個人類老頭髮出聲音,她才看到那團光亮。
不該是這樣的,精靈的身體素質和魔法適應性天生就遠超人類。
她竟然笨到被一個人類去提醒。
什麼使節啊,對人類而言就好比安心丸,他們需要一個強大的存在來鎮場子(基本上四十三年來都未曾起作用)。
精靈們視之為邊緣職位。
「啊,那個位置還是需要看着的。對了,克萊爾,讓克萊爾去吧」
全是討厭的回憶。
心思急轉間,安娜金色的眼睛閃過一道流光。
周圍的一切都彷彿定格了,但是其實只是放慢了。那團撞碎『光幕』的光球在緩緩移動,四周是碎裂消散的五彩光斑——『光幕』破裂的碎片。
時間很緊迫。
安娜儘快觀察了一下情況,伊文正咧著嘴大喊,其他人的瞳孔放大,顯然也才剛反應過來。
不指望這些人類能起作用,但是死掉了總歸是不太好的。
按這個軌跡,光球只會撞到她,並帶着她飛出甲板,其他人應該不會有事。
來不及做更多處理了,自求多福吧。
安娜對自己倒是不擔心,她甚至覺得沖着她來正好,她最擅長的就是防護類魔法。
「虛無諦零加護」
七階,她掌握的最強的防護魔法。
哪怕安娜是個沒天賦的精靈,這手號稱十階以下最無解的魔法如此順利且迅速地放出來,安娜都覺得能吹噓上幾百年。
「啵」的一聲。
剛生成的白色保護罩,被飛馳而來的金色光球擊破了。
下一刻,金色光球在安娜震驚的表情中觸碰到她。
巨大的衝擊卻沒有如約而至,安娜像是落入水面一樣,融了進去。
光球裹挾著安娜,沒有飛出很遠。墜落的時候,揚起一大片沙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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