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得以歲月可回頭
這是一片依偎著河畔的住宅區，一條鋪滿鵝卵石的羊腸小道，在一幢幢拔地而起的高樓間蜿蜒穿行。一位中年女子身着一襲淡色的長裙，披着一件精緻的夾克，靜靜地站在香樟樹下，一旁歐式的復古路燈，映襯出一張白皙柔美的臉龐。
「小姑！」王奕更咽著喊了一聲，眼角不由得濕潤了，相距不遠的女人與記憶中不斷閃現的畫面重疊在一起，雖近在眼前，卻恍如隔世。
一瞬間，好像所有的情緒都湧上心頭，前世的時候，他庸庸碌碌卻不自知，總是心比天高的給小姑許著各種願望，卻從來沒有實現過。奈何等到自己終於是有了一番成就，小姑卻早早的因為一場意外過世了，「子欲養而親不待」，這大抵是人世間最遺憾的故事吧。
「這麼晚了，幹嘛還在樓下等我！」王奕一路小跑過去挽住女子的胳膊，極力壓制着哭腔，低聲說道：「如今可不是那個黑暗的時代了。」
王汐寵溺地輕揉着王奕的後腦勺，嘴角噙笑，柔聲道：「習慣了。」
在那個妖獸肆虐橫行，人類掙扎匍匐的歲月里，每個人都生活在水深火熱，朝不保夕的境況中，潛行進城市的妖獸，隨時隨地就可能瞬間暴走，吞噬掉無數鮮活的生命。
自從第三次獸潮中太行山戰役后，王奕失去了幾乎所有的親人，遠嫁洛城的小姑把他接了過來，一起生活。
之後的歲月里，經歷了洛城的淪陷和收復，姑父永遠的離開了他們，見識了太多的生離死別，經歷了無數的苦難折磨，雖是姑侄，卻勝似母子。
「小姑，我感悟到了氣感！而且只用了半天哦！」一邊說着，一邊運行功法，只見他全身靈力激蕩，竟憑空生出幾道氣旋，吹的衣服獵獵作響。
不知為啥，重活一世的王奕依舊會像個孩子一樣給小姑展示自己，大概是為了彌補前世的遺憾吧……
王汐看着眼前賣弄的侄子，不由得嘴角噙笑，輕輕地拍了下王奕的肩膀道：「好，好，好，小姑知道你最棒了。」
王奕緊摟着她的胳膊，爽朗地笑道：「那當然了！」
一雙明澈的眼睛在柔絲般的月色里炯炯發亮，好像那荊棘叢中的兩點星火。
望着眼前興高采烈的侄子，王汐顧盼流瀅的眼眸里流露出了深深的擔憂，輕聲說道：「奕兒，你沒必要這麼擔心的！小晗都和我說了，明天我就陪你去找你們老師，禮物我都準備好了，咱們當面給他道個歉，畢竟為人師表，這點肚量他應該也是有的吧。」
王奕的心一瞬間沉到了谷底，重活一世還是要讓小姑擔心，自己真是罪大惡極。
他的眼裏有淚光閃過，搖了搖頭，輕輕地抓着王汐的手說道：「請你相信我小姑！奕兒再也不是以前那個不知上進、碌碌無為的人了，我說到做到，三天之內一定突破到內息境，不會讓他們看扁的！」
王汐看着眼前執拗的侄子，眼淚不由得湧出了眼眶，重重地點了點頭說道：「嗯！小姑相信你！就算得罪了那些人，也沒啥好怕的，將來跟着我學習藥理藥劑也挺好的，哪怕你只是做一個普通人，平平安安度過一生，小姑也是滿足的。」
楚晗和王奕的爸爸都來自一個中醫世家，異變來臨前就是全國著名的中藥學專家。靈氣復甦后，各種草藥在吸納靈氣后，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中醫藥學結合古武世家帶來的藥方丹方，創造出了適合修士修行的各種丹藥，中藥學又重新煥發出了別樣的光彩。
涼風習習，帶走了空氣中更咽的聲音，王奕咧嘴露出了一個誇張的笑容，沒心沒肺地說道：「這還是我那個天不怕地不怕的小姑嗎？這還是那個敢在紫瞳蠻牛的鐵蹄下救人的奇女子嗎？怎麼變得這麼多愁善感了？妖精，快還我姑姑！」
「啊！」
一記重鎚！
「臭小子，你是活膩歪了吧！」
「我錯了！小姑，別打了！」
王奕一臉欣然地接受王汐的暴打。
「小姑，你做了什麼好吃的，我快餓死了。」
「做了你最愛吃的松鼠桂魚，鳳尾蝦，還有鴨血粉絲湯。」
「耶！姑姑萬歲！」
王汐的嘴角上揚著美麗的弧度，好像綻開的白蘭花，洋溢着溫馨的喜悅。如碧波般清澈的眼神里，身旁的侄子與一個偉岸的身影慢慢重合，消融在如水的月色中。
哥，小奕長得越來越像你了……
「王奕！你跟我來一下。」
王奕前腳剛踏進家門，後腳就被楚涵提溜進了自己的卧室。
王汐在後面一臉的幸災樂禍，給了他個愛莫能助的眼神。
一間現代裝飾風格的卧室里，奶咖的配色結合著簡約時尚的吊燈，營造出一種溫馨的氛圍。
「王奕，你是不是瘋了！你到底在想些什麼？你今天不只是得罪了李謙，更得罪了學校里大部分有錢有地位的學生。你以為你是誰啊！就你了不起嗎？學校里隱藏在暗處的潛規則你也敢公之於眾，你以為你是英雄？你只是天真和幼稚！」
「你哪來的自信和黑心李打賭！就憑你下午感悟到了氣感？這很了不起嗎？我高二剛升學，就做到了！但一學年快結束了，我都沒到內息境！修士吹噓呼吸，吐故納新，講究的是循序漸進，水到渠成，三天到內息境，你真是痴人說夢！還有三個月就高考了，你就這麼不把自己的前途當回事嗎？」
王奕環顧著四周每一處角落，左手摩挲著房間里的每一件物品，望着眼前面若冰霜絮叨著訓斥自己的女孩，一種難以名狀的情緒涌了上來，他上前輕輕地將楚涵攬進了懷裏。
楚涵像一隻被踩到尾巴的貓，驚恐地連忙掙脫開來。
「你幹嘛！」
「好久不見，小晗。」王奕的目光清澈柔和，眼角閃爍著淚花，
時隔經年，親人的重逢讓他的心有了強烈的悸動。前世的楚涵因為自己吃了不少苦，卻仍一如既往地幫助著這個不成器的哥哥，最後卻是因為自己在崑崙虛得罪了東州天師府張家的人，間接導致了楚涵的身亡，一位有機會問鼎仙位的天才就此隕落。
這個世上僅剩的親人因自己而死，自責、愧疚和痛苦伴隨着他之後所有的時光，就算到了大乘期他仍然也找不到半點報仇雪恨的希望，無可奈何的悲愴瀰漫了他上一世的後半生。
幸好，得以歲月再回頭，一切都是剛剛好的時候，這一世，他不會再讓小姑和楚涵受到半點傷害。
難道是自己話太重受刺激了？看着王奕眼眶裏不斷湧出的淚花，弄得楚涵也有些慌亂了，她的語氣弱了幾分，換了種腔調說道：「哥，我也並不是無端地指責你，只是你這次太過分了！你今天這麼一鬧，還有哪個學校敢要你啊？我媽賣了些首飾，湊了份禮物，明天你好好找李謙道個歉吧，我也會請我們老師幫忙說情的。」
「沒關係的，我自己能處理，小姑的首飾我會贖回來。」王奕揉了揉有些泛紅的雙眼，回答道。
楚涵剛緩和的臉色又冷了下來，「你再這樣，我真的生氣了！你為什麼不聽勸告呢？首飾不用你管！你能順順利利的畢業，好好的上一所大學，我和媽媽就心滿意足了。你能不拿自己的人生開玩笑嗎？」
「小晗，請你相信我！」
楚涵皺着眉頭，眼前的堂哥和以往那個在自己面前唯唯諾諾的少年不一樣了，就像是變了一個人。他的臉上洋溢着灑脫且自信的神情，話語中有了點不容置疑的強硬，舉手投足間，甚至有一些難以言喻的氣質。
「就給我三天的時間吧，我會證明給你們看的！況且就算是送禮道歉，三天以後也不遲嘛。」
「要不然我們打個賭如何？」王奕的嘴角邊上翹起來淡淡的微笑。
「賭什麼？」
「要是三天沒到內息境，我任你處置。要是我修鍊到了，你就撮合撮合我和你的閨蜜的李沐伊如何？」
王奕突然想起來了那個面冷心善的小公主，前世的自己總是喜歡纏着她，喜歡看她一本正經地拒絕自己時的決絕，喜歡看她老氣橫秋地勸自己好好修鍊時的可愛模樣。最後一次見她是在楚晗的葬禮上，那雙冷若冰霜的眼眸如同刀子般深深地扎進了王奕心裏，讓他不敢直視。最終沒有說再見，也真的沒有再見。
「變態啊你！都啥時候了還想着這種事！」楚晗錘了他一拳。
王奕開懷大笑，帶着對前塵往事的釋然。
「哼！癩蛤蟆想吃天鵝肉，想得美！」
「好了，別吵了，你們倆趕緊過來吃飯。」卧室外傳來了王汐的聲音。
「既然你哥喜歡人家，就幫幫他唄。」
「媽！」
「哈哈哈！」
王奕難得老臉窘得通紅，腰間還被盛怒之下的楚晗掐了一把，倒吸了一口涼氣……
夜色如畫，在揮筆潑墨的淡妝濃抹里，繁星，皓月，萬家燈火，揮毫出一幅燦爛的畫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