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和馬嬤嬤的一些往事3

馬嬤嬤的身後事是一早就備下的，那日我看著嬤嬤含笑而去，身子漸漸冷了，心裡卻沒有過多的悲痛，反而還精神十足地為她安排哭靈、出殯等一應事宜。我在院中給嬤嬤設了靈堂，按著規矩停靈七天。母親嫌晦氣叫我趕緊把靈堂撤了，我跪在靈前，邊燒紙邊說：「阿娘現在要求撤，不怕驚擾到嬤嬤的亡靈嗎？」

「不過是一個老婦，給副棺材埋了就是，你可真好心，還在家中為她設靈。」

「嬤嬤授我廚藝，我為師父守靈，有何不妥？」

母親見我堅持，又擔心衝撞了不幹凈的東西，雖十分不滿，但也只能作罷，怒氣沖沖地拂袖而去。

七日後出殯，我原本只計劃著讓我院中的下人們一起送嬤嬤一程，但一早張聞便早早在角門等著為嬤嬤送靈。

「你還好嗎？」張聞問。

我點了點頭。

嬤嬤畢竟不是正經的長輩，我沒有穿素服，只是在鬢間別了一朵白花。一路扶靈我尚還能堅持，但真當棺材入土為安后，靠著一股信念堅持下來的精神氣便散了個乾淨。我眼前一黑，跌坐在地上。

「三娘子」。侍女小茶驚叫了一聲，連忙過來攙扶。

我靠著她站了起來，腳下仍是虛浮。

「快去叫輛車來。」張聞對手足無措的下人們道，下人們這才跑著去城裡給我叫車。

我的心頭像壓著巨石讓我喘不過氣來，只覺得手腳發冷。小茶把我攙扶到樹蔭下休息，替我順了好一會的氣，我這才漸漸緩了過來。小茶紅著眼圈邊給我暖著手，邊帶著哭腔責備：「自嬤嬤病重後娘子就沒睡過一個囫圇覺，身子怎麼受得了。」

「你把自己累成這樣，嬤嬤在泉下豈能安心。」張聞坐在我身邊說。

「若不讓自己累著，我便不能安心。」我的臉上劃過淚水。嬤嬤死的時候，我需得打起精神替她料理後事，因此還不至於太過傷心。如今事了，壓抑在心裡的疼痛就像開了閘的洪水肆意奔騰。

「我早知道嬤嬤身子不好，但這些年湯藥喝下去未見大病，我以為她的身子已漸漸好了起來，誰想到她這一離世竟然來得這樣快。」我哭得涕泗橫流，上氣不接下氣，小茶在一旁著急地說：「娘子你在嬤嬤墳前哭成這樣，叫嬤嬤如何安心地去了」。

「嬤嬤好狠的心，才把我教會了，就離我而去，連離別的準備也沒有給我預留。」

「馬嬤嬤不是拋下你不管，而是她已經撐到了自己的極限。」張聞淡淡的嘆息聲從身邊傳來。

「老叔走的時候我又何嘗不是悲痛欲絕。但無論老叔還是嬤嬤，他們走的時候都是知道，就算留我們一個人，我們也能過得好。」

「三小姐，痛苦是一時，但我們活下來的人要帶著逝去人的眷戀好好地活下去。」

張聞的聲音像是鎮定的藥劑，讓我漸漸停止了哭泣。

小茶用水浸濕了汗巾替我凈了面，沁涼的汗巾敷在臉上，林間的清風拂過，臉上清涼舒爽，帶著似有還無的清香，我的心情漸漸平復下來。

但看著嬤嬤的新墳，無盡的悲涼從四面八方湧來，我有父有母，有兄弟姐妹，但卻如天地一沙鷗，似乎只余孑然一身。